?疏雲灣,京城以北三百三十一公裏外的一個臨海旅遊景點,顧沉舟曾去去過一次,但因為到那個地方的有一片路段非常難走也不好修整,因此並沒有被怎麽開發。他上次去的時候是趕在旅遊旺季,但那裏的人很少,他除了在沙灘上看海之外,就是到漁村裏去吃一些漁民打撈上來自己烹飪的海鮮。味道不怎麽樣,但確實很新鮮。


    剛剛的一通電話,賀海樓在電話裏跟顧沉舟說的就是這個地點,除了這個地點之外,他還多說了“南崖”兩個字,這個地方顧沉舟就不知道的,隻能一邊開車一邊用手機連上網,查找有關疏雲灣的資料——而且他也就順路去過一次,現在路線怎麽開都忘得差不多了。


    一邊查找資料,顧沉舟和衛祥錦的電話也沒有停止:“你現在到天香山莊了沒有?”


    “到了,正進門。”那邊說了一句,又“臥槽”了一聲,“那隻猴子你放家裏養著?我剛才差點被嚇到!”


    “前幾天把猴子帶進來就忘記帶出去了,”顧沉舟說,“它沒有把裏頭弄得一團亂吧?亂了你也別管,自己找個地方早點休息吧,我估計明天上午就回去了。”


    衛祥錦說:“總算沒有一進門就看見一地的猴子大便……它又拿水果丟我!老虎不發威總是被當做病貓看!——你到底是去幹什麽的?什麽事不能緩一天?現在是大年夜啊,要是顧伯伯問我,你叫我怎麽回答……”


    “大年夜我爸應該在家裏看春晚。”顧沉舟說,“如果他真的打電話問你,你就直接賣了我吧,我不會怪你的。”


    “我還什麽都不知道,賣你什麽?”衛祥錦鬱悶地說。


    顧沉舟已經開車上了高速公路,他抽時間看了兩眼手機搜索出來的頁麵,對電話一陣輕笑。


    那頭的衛祥錦也反應過來了,說:“操,難怪你什麽都不告訴我!”


    “這樣有什麽事也怪不到你頭上,你最多就是幫我扯個謊讓我出去……”


    “你到底出去幹什麽?”衛祥錦打斷顧沉舟的話。


    顧沉舟也沒有非要隱瞞:“賀海樓那頭的事,賀海樓剛剛打電話過來給我,他可能喝醉了,我過去看看。”


    “他在哪裏喝醉了?”衛祥錦問。


    “疏雲灣那邊。”顧沉舟說。


    那個地方衛祥錦也去過,事實上上一次顧沉舟去的時候就是跟衛祥錦一起去的:“那個地方……開車三個小時,路上再爬一個小時,操,你到那邊就天亮了,賀海樓不會是耍你吧?”


    “不會的。”顧沉舟笑了笑,“他知道耍我的結果,我和他玩得正好,沒事找事鬧出這些事敗興幹什麽?”


    衛祥錦在電話裏吐出了一口濁氣:“我困得不行了,你現在在哪裏?”


    “剛上高速,要到疏雲灣那邊還早著。”顧沉舟說。


    “行,你要開車我就不說了,找到了人打個電話跟我說一下。在那之前如果顧伯伯問,我會假裝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衛祥錦說。


    “辛苦你了。”顧沉舟帶著點歉意說。


    衛祥錦哼了一聲,嘴上占便宜說:“早就習慣了!我真是命中帶煞有你這個弟弟!”


    顧沉舟忍不住笑起來,他的興致突然起來了,用唱戲劇的手法,一折三轉,一唱三歎:“衛——哥——哥,不見你一日如三秋——”


    衛祥錦手一抖,電話啪地掛斷了!


    這邊開車的顧沉舟笑到不行,拿下了塞進耳朵裏的耳機,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最後一劃,疏雲灣南崖的資料就出現在視線裏。


    距離海麵十米。


    山崖下麵有暗礁。


    水流湍急。


    是疏雲灣景點之一。


    顧沉舟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20:27分。


    這邊的顧沉舟專心開車,另一頭,掛了顧沉舟電話,坐在天香山莊客廳裏的衛祥錦一陣無聊。他靠在沙發上,慢吞吞地躲著縮在壁掛電視旁邊的猴子丟過來的果核,從茶幾上拿了一個蘋果掂兩下,反手就朝猴子腦袋砸去!


    猴子一見蘋果飛來,不止不逃,反而幾下躥上前去把蘋果攬在懷裏,用力啃了一口。


    這是肉包子打狗?衛祥錦嘴角剛一扯,沙發上的手機就響了,他也沒多看,直接接起來說:“喂?”


    “祥錦,幫我叫一下你爸爸。”


    衛祥錦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呃,呃……是顧伯伯啊,我現在不在家裏,和小舟在外麵呢!”


    “哦?”顧新軍說,“那幫我叫一下小舟。”


    “他現在——”衛祥錦的舌頭有點打結,“剛才離開了一下——”


    “他去哪裏了?”電話那頭,顧新軍的聲音平心靜氣。


    “去衛生間……”


    “去找賀海樓了?”顧新軍淡淡說。


    衛祥錦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他連忙說:“顧伯伯你誤會了!就是賀海樓喝醉了酒,小舟過去看一看而已。”


    “是這樣?”顧新軍說,然後又忽然說,“你覺得我誤會了什麽?”


    衛祥錦:“……”


    顧新軍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纏多久:“行了,你別在外麵晃蕩了,先回家去,大年夜不跟家人過自己一個人跑到外麵像什麽樣。”


    衛祥錦不敢不答應,含糊地應了一聲,對麵的人就扣了電話。


    正德園中,鄭月琳正好端著茶走進房間,她看見顧新軍坐在床頭邊上,手還握在話筒上,一邊將手中的茶盤放下來,一邊問:“跟誰打電話?”


    “沒跟誰。”顧新軍說,放開了手中的電話聽筒。


    鄭月琳也沒有多問,隻是說:“大過年的,小舟和祥錦出去幹什麽?”


    顧新軍淡淡哼了一聲:“你管他,誰知道那個小兔崽子在想什麽?”


    鄭月琳瞟了顧新軍一眼:“他是小兔崽子,你是什麽?”


    顧新軍噎了噎,不高興說:“我是什麽?我就是他老子!”


    冬天時候,最不該選擇的旅遊地點除了北方之外,就是北方的海邊。


    顧沉舟將車子停在疏雲灣外地小鎮下,在小鎮的銀行裏取了足球的現金,又在小超市裏買了支手電筒,足足爬了半個多小時的山,才快爬過橫在小鎮和疏雲灣之間的山丘頂端。


    山上的風是從海邊吹來的,冷得刺骨,半個多小時的徒步運動,不止沒有讓顧沉舟的身體暖和起來,反而讓他不停歇地打著噴嚏,雙手僵得都有點拿不住手電筒。


    真是天氣太冷取暖靠抖……


    前兩天才說過猴子的顧沉舟又把這句話安到自己身上。他彎腰閃過一叢伸到石階中央的樹梢,黑暗裏,彎彎扭扭的樹枝就像一條浮在半空中的蛇,冷不丁看見的時候還挺嚇人的。


    跨過了通往最高點的最後一截石梯,就是一處二三十平房米的開闊平台。平台並不全是平整的,山石和天然形成的階梯還保存著,邊沿被成人腰部高的鐵欄杆粗粗地圍住,就是欄杆本身也不結實,一直在風裏“哢哢”地響著。


    顧沉舟走到下山的台階前,先打著手電筒朝前方照射了片刻,在夜晚微弱的光線下分辨出沙灘和大海,還有海邊高高的山崖及建立在背風處的漁村之後,才向麵前下山的台階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轉動手電筒照亮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00:43分。


    馬上就要淩晨一點了。


    呼——呼——


    嘩啦——嘩啦——


    呼——嘩啦——呼——


    “撲通!”重物落水的聲音,隔著十數米的高度,遠遠地傳來。


    顧沉舟找到賀海樓的時候,時間已經逼近淩晨兩點了。


    對方裹著大衣坐在山崖邊,旁邊擺了一圈十三瓶啤酒,其中有一半是喝光的空瓶子,另一半是還沒有開蓋子的啤酒瓶。還放著一隻大手電筒,給本來陰森黑暗的地方帶來一點光亮。


    他走到賀海樓身旁,踢開那位圍著賀海樓擺放的空瓶子,也沒說話,先伸手摸了摸對方手上的溫度。


    居然非常暖和!


    倒是他自己的手,僵得跟冰塊一樣。


    顧沉舟收回了手,從崖邊的地上找到開瓶器,也開了一瓶啤酒喝:“半夜叫我過來幹什麽?”


    賀海樓嗬嗬笑了一聲,反手握住顧沉舟手,先用自己掌心的熱度溫暖,到了後麵索性把對方的手拉到嘴唇邊,先咬了一下,再輕輕嗬氣:“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過來看我跳崖。”


    “你沒喝醉吧?”顧沉舟說,言下之意是沒喝醉就別說醉話了。


    “幾瓶啤酒還喝不醉。”賀海樓漫不經心地說,“倒是你要再遲來一點,還真看不見我跳了。”


    “哦?”


    “有人等得不耐煩了。”賀海樓說,他還在顧沉舟的手捧在唇邊,說話間呼出的白氣一大半噴在顧沉舟的手上,很暖。但暖和之後,又是另一種的濕涼,“我也等得不耐煩了——”


    顧沉舟沒有說話。但這一次,他仔仔細細地看賀海樓。


    手電筒的光在山崖上,微弱又昏沉,似乎再來一陣強風,就能把這點細微的光線吹滅,賀海樓的麵容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這讓他似乎同時間有了兩張臉,一張臉在微笑,一張臉在冷笑。


    “顧沉舟,如果有什麽陰魂不散的東西非要你做什麽事,你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麽嗎?”


    “我在聽。”顧沉舟不動聲色地說,“你繼續。”


    “聽它們的,”賀海樓的聲音很纏綿,細細的,一縷一縷的,就像蜘蛛的絲那樣,“然後,像撕紙片一樣,把它們撕得到處都是——”


    賀海樓忽的停頓了一下,然後他笑了笑:


    “我跳下去,你跳不跳?”


    跳字剛剛出口,顧沉舟猛地伸手一撈,結果隻抓住了對方的軍外衣袖子——賀海樓剛才居然隻套了一隻胳膊,要跳的時候手臂猛地一縮,他下意識地抓住袖子,結果反而幫了賀海樓一把,讓他直接把外套甩下來往下跳!


    重物落水的聲音幾乎在同一瞬間響起來。


    顧沉舟下意識地朝前傾了傾身,又去拿手電筒往下照——


    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深吸一口氣,扯下脖子上的圍巾跟身上的外套,後退兩步,跟著猛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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