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有多疼啊。


    孫沛明看著桌子和顧沉舟的手,腦海裏忍不住就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


    倒是顧沉舟,經過一瞬間的暴怒之後,很快收斂了情緒,重新靠在沙發上對孫沛明說:“這些照片是那個人給孫少的?”


    孫沛明微微頷首:“沒有一點餌,孫家為什麽要咬鉤?這些東西是本來要放在衛少車子裏的,顧少去得及時啊。”


    “這件事我知道了,”僅僅幾句話的功夫,顧沉舟的神態語氣已經無可挑剔,“孫少還有什麽其他事情要告訴我?”


    “沒有了。”最關鍵的事情已經說完,孫沛明幹脆回答。


    顧沉舟點點頭,站起身來:“我記住了。”


    等得就是這一句。孫沛明滿意地笑了笑,本不滿賀海樓這次話都不說就跟顧沉舟離開,想再挑撥一下顧沉舟跟賀海樓的關係,又覺得這樣既無趣又無用處——這種政治上的打擊,說白了跟他們這些三代還真的沒什麽關係,倒是他們交往的對象和態度跟政治上的來往很有相幹——念頭這麽一轉悠就丟了開,跟著起身送顧沉舟出去:“我隻是將我知道的一點點事情告訴顧少而已,我這麽一說,顧少也這麽一聽,說什麽記得不記得。顧少慢走。”


    說道這裏,他還是忍不住在顧沉舟麵前給賀海樓埋了個釘子:


    “賀少這次得到顧少的邀請,連平常最喜歡的伴兒都不帶了,二話不說就收拾了跟顧少離開,可見邀請的事不是重點,邀請的人才是關鍵。”


    這話是在說賀海樓和顧沉舟關係匪淺——但兩人哪有什麽關係?暗暗就指出了賀海樓這麽幹脆地跟顧沉舟離開,要麽是家裏早有指示,要麽就是居心不良了。


    顧沉舟淡淡一笑。隻要回到了京城,這種程度的話鋒他每天都聽得耳朵起繭子,十來歲的時候就左耳進右耳出。反正跟孫沛明剛剛說的一樣,他這麽一說,他也這麽一聽。


    何況這種事早有默契,如果不是顧衛賀先有了約定,他怎麽會去邀賀海樓?難道還真是眼睛不好使,把賀海樓當成了衛祥錦?


    ……不過賀海樓。顧沉舟想。


    明天上午還得去醫院看看對方,萬一真出了什麽事,簡直跟夢裏一樣,渾身再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接下去倒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顧沉舟懶得再跑,回到天香山腳下的小院子自己給自己隨便弄了點吃的,就躺回床上狠狠睡了一個下午,等到晚上五點半,先回家一趟跟顧新軍打了個招呼,就準時來到跟他家僅隔著一條車道的衛祥錦家裏。


    一轉過花園小徑,顧沉舟就跟拴在門口的,豎起耳朵警惕地盯著他的一條大狼狗打了個照麵。


    “汪!”土黃色的大狼狗先威嚴地對著他叫了一聲,又含著聲音衝他嗚嗚了兩下。


    顧沉舟露出笑容,蹲到對方麵前親昵的撓撓狼狗脖頸上蓬鬆的毛發:“又有幾天沒見了啊,有沒有想我?晚上請你吃大骨頭!”這骨頭當然是虞雅玉餐桌上的,因為他喜歡喝骨頭湯,虞雅玉發現後,每次他來都熬上濃濃的一鍋,讓他喝得飽飽的。剩下一些吃不掉的,就全都被他和衛祥錦給借花獻佛了。


    那大黃狗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沒有,低下腦袋追著顧沉舟的手就要伸出舌頭去舔。


    顧沉舟哈哈一笑,跟著大黃狗玩了好一會,直到在廚房做菜的虞雅玉探出窗戶,嗔怪出聲後才走進小樓。


    “伯母,今天煮什麽好吃的?”走進小樓,衛誠伯還沒有回來,似乎臨時有點事情。他就直接走進廚房幫虞雅玉做事。


    虞雅玉今年近五十的人了,是大學的副校長兼中文教授,上班時候做中文研究,下班了就弄些美食養養花,氣質嫻雅,輕易不發脾氣,看上去跟四十出頭的人一樣漂亮。


    “當然是你愛吃的。”虞雅玉笑眯眯說,顯然很高興顧沉舟能過來吃飯,這時候外頭傳來車子的聲響,廚房的窗戶跟前門是一個方向,虞雅玉抬眼一看,就對顧沉舟說,“你伯父回來了,出去跟他說說話吧,順便讓他喝口茶,該吃飯了。”


    顧沉舟應了一聲,走出廚房沒一會,就聽見虞雅玉“吃飯了”的叫聲。


    一頓晚飯並沒有特別豐盛,但十分和顧沉舟的胃口。飯後顧沉舟陪著衛誠伯坐了一會,在虞雅玉收拾桌子前拿著剩下的骨頭走到外頭,站在一旁一邊看著大黃狗哢嚓哢嚓地咬骨頭,一邊掏出手機,撥通衛祥錦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那頭接起來:“沉舟?”


    “在忙嗎?”顧沉舟問。


    “剛剛吃飽在休息,怎麽了?”衛祥錦回答,電話那頭也是一片安靜,並沒有說話或者喧鬧聲。


    “我今天得到了一個消息。”顧沉舟說。


    “什麽消息讓你特地打電話來跟我說?”衛祥錦奇道,開玩笑說,“不是你看上什麽女人打算追過來做女朋友吧?”


    顧沉舟沒有笑,他淡淡說:“我又聽到施珊的消息了。”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


    “你那天提早離開,是因為施珊打了電話過來?”顧沉舟問。


    “……嗨,”衛祥錦苦笑一聲,“是她。”


    顧沉舟沒有說話,衛祥錦也沒有說話,


    新聞的聲音順著敞開的窗戶和光線一樣流瀉出來,大黃狗還是孜孜不倦地啃咬骨頭,發出讓人牙酸的摩擦音。但不論生命的、自然的、還是機械的聲音,都逐漸遙遠,天地像是在這一瞬間寂靜下來了。


    “小舟,你聽我說……”衛祥錦欲言又止,“她,我就是——”


    “祥錦。”顧沉舟打斷對方顯得有些急迫的話。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被掐掉了舌頭,一下子安靜下來。


    “對不起。”顧沉舟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從出生到長大的二十三年間,他很少道歉,偶然的幾次也不像是悔改,而是暫時的權衡和妥協。他從沒有真正反省自己,沒有意識到,哪怕在對自己最好的兄弟,他也是那樣驕橫而狂妄。


    “祥錦,施珊的事情,我很抱歉,當初是我做得不對。”他真心實意地對衛祥錦說,為自己曾經的作為表示歉意和愧疚。


    “……你今天生病了吧?”良久,衛祥錦對顧沉舟說。


    顧沉舟失笑:“滾一邊去,從小到大你不知道怎麽回答就隻有這句話!詞匯真不會太貧乏了?”


    兩人間的氣氛瞬間輕鬆了,衛祥錦在電話裏笑道:“要我爸的話說:那勞什子管什麽用?”他頓了頓,“對了,到底怎麽了?你怎麽突然得到了她的消息……誰跟你說的?”


    顧沉舟沒有再廢話,將孫沛明和他的談話簡略說了一說。


    電話那頭再一次安靜下來,許久,衛祥錦說:“操!婊.子!”


    回想這件事,顧沉舟自嘲笑道:“我也就跟婊.子一個智商了。”當初施珊和衛祥錦交往,他不喜歡對方的做派,跟衛祥錦說了幾次,衛祥錦總是表麵上答應,沒幾天又被對方哄回去。他索性就設了一個局,隻花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讓衛祥錦在房間裏看著施珊對他脫衣服……


    我那時候在做什麽?


    這到底算個什麽事?


    顧沉舟回想五年前的自己,不用閉眼,就勾勒出一張冷漠高傲的臉。


    也真是衛祥錦脾氣好,從小到大都把他當弟弟疼,要換成是他,當時就把那個人給揍死了……這個女人再不算什麽,也是衛祥錦當時喜歡的女人,他有許許多多更溫和的方式,卻選擇了最激烈最不好看的一種。


    ——他那時候,到底有沒有真正把衛祥錦放在心裏?


    “得了,”衛祥錦,“多少年兄弟說這個。當年你是讓我看的,沒必要照照片,我也不可能去弄這些。那些照片——”


    “當然是施珊照的。”顧沉舟淡淡說,“吸引你的好感,然後再做些事情讓我厭煩,我以為對方是傻子,結果對方把我當猴耍呢。”


    衛祥錦氣極反笑:“真是一盤好大的棋啊!你跟顧叔叔我爸爸說了沒有?”


    “還沒。”大黃狗已經啃完了骨頭,繞著顧沉舟轉圈想要進行下一個散步活動,顧沉舟蹲下身拍拍對方的腦袋安撫對方,“我剛在你家吃完飯,就先給你打電話了。”


    “這事由我跟我爸說。”衛祥錦果斷說,“顧叔叔那邊就交給你了,讓他們查查施珊的底。”


    “恐怕查不到多少。”顧沉舟分析,“既然擺了出來,肯定已經抹幹淨了……我現在想想,那一次我大概真的趕早了,不然恐怕兩輛車的司機都會當場死亡。”


    衛祥錦沒說話,如果沒有施珊的事情,他不會想到這個;但如果對方從五年前就開始下手——還有什麽比死人更幹淨?


    “先這樣吧。”顧沉舟打住話頭,“我們說了這麽久,大黃都要炸毛了,我帶它去跑跑。”


    “那狗就會發瘋。”衛祥錦說,“對了,我聽說賀海樓進了軍區醫院?”


    “你的消息也挺靈通的嘛,”顧沉舟簡單說了一下兩人的野外旅行,“我明天還得去軍區醫院看看他。”


    “你跟他一起旅行幹什麽?”衛祥錦一愣。


    “對他有點興趣,剛好有機會就接觸看看——賀海樓非常喜歡野外活動,當初來這裏的頭一年,有人邀他野外旅行他一定會去,而且從不帶那些人。”顧沉舟解釋說。


    “你是說賀海樓對野外有特殊感情?”衛祥錦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又問道,“明天你什麽時候去?”


    “九點,怎麽了?”


    “沒什麽,我就是問問。”衛祥錦又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顧沉舟收了電話,解開拴著大黃狗的鐵鏈子,輕輕一抖:“走!”


    大黃狗汪地一聲撒開四足,拉著顧沉舟一路朝前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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