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昱喊了他一聲:“別看了,皇叔!”


    沈鬱回過頭去,專心致誌的跑,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空破曉了,一點點的照亮整個大地,崇山峻嶺在他眼前呼嘯而過,沈鬱一直都沒有回過頭,可就算沒有回頭,也知道後麵的追兵沒有甩掉,他們就這麽一匹馬,帶著他們兩個人根本就跑不過那些人,眼看後麵的追兵就上來了,蕭祁昱再次的拍了下馬,前麵是個大峽穀,隻要翻過了這座山就是他們的北疆的地盤了,隻要過了這個吊橋!


    蕭祁昱這一下拍的太狠,馬掙命似的往前竄了下,一個趔趄子跪倒在了地上,馬匹終於跑不動了,沈鬱隻覺得天旋地轉,一陣翻滾之後落了地,沈鬱閉上了眼,預想中的痛苦沒有覺察到,蕭祁昱抱著他滾下了下去。


    翻滾的速度太快了,山坡上也全都是荊棘雜草,沈鬱頭腦昏沉的撞在蕭祁昱胸口上,蕭祁昱用手牢牢的護住了他的頭,至於身上的疼痛,沈鬱不管了,試不出來了。


    他埋在蕭祁昱的懷裏,朦朦朧朧的想起了那一年,他從馬上掉下來,蕭祁昱抱著他滾了一路,沈鬱使勁的吸了下鼻子,鼻尖依然是血的味道,可他不害怕了。


    蕭祁昱一手護著他的手,一手連抓了好幾次灌木叢,最後在掉下懸崖前止住了,然而耽擱的這一會兒追兵也追過來了,蕭祁昱握緊了手中的劍,把沈鬱拉到了身後,把一個先上來的人砍了下去,那個人驚叫了一聲落在沈鬱傍邊,沈鬱忘了害怕,從地上撿起他的刀,跟在了蕭祁昱身邊,後麵追來的人太多了,他就算不會也不能赤手空拳。然而蕭祁昱卻把他抱起來放到了馬上:“皇叔,你先到對岸去!”


    他使勁拍了下馬屁股,馬吃痛後使勁帶著沈鬱往彼岸跑。


    沈鬱回頭看他:“祁昱!”蕭祁昱怒罵他:“你趕緊跑,就知道給我拖後腿!快跑!跑到對岸上等我!”


    沈鬱使勁攥著韁繩,可他掉不過馬頭了,這是吊橋,馬跑的很不穩,可後麵是砍殺聲,它本能的帶著他向安全的地方去。


    沈鬱一直回頭看著,長長的吊橋,他扭到了脖子,馬帶著他很快就到了對岸,他從馬背上爬下來看到蕭祁昱在砍吊橋了,沈鬱僵硬的趴在岸邊看他:“祁昱?祁昱!”他像是不解一樣,明明蕭祁昱說讓他先走,他很快就來的,為什麽要砍斷橋?


    他喊的聲音很小,所以蕭祁昱沒有聽見,就算聽見了他也不管,他忙著砍橋,這個吊橋真他娘的難砍,蕭祁昱手裏的劍因為長時間沒有用,竟然有生鏽的樣子了,他砍橋砍的很理智,後麵追殺的人手很多,沈鬱一點兒武功都沒有,隻要這些人有一個跑過去就會分他的心,所以他幹脆利落的把橋砍斷了。


    砍斷了橋後,他回身對付這些人,蕭璟這次派來的人身手都還不錯,蕭祁昱砍了好幾個月的柴,銀子沒有掙多少,倒是積攢了一把力氣,上來的人都被他砍死了,一個一個又一個,他的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樣子刺激了這些人,領頭的那個人狠狠的道:“一起上!”


    這麽多人一起衝了上來,沈鬱眼睛都有些花,他看的時間有些長,被那些刀光劍影閃花了眼,他努力的看著,看著蕭祁昱被那些人推下了懸崖,懸崖下麵是滾滾的流水。


    沈鬱就這麽看著他掉下去,萬丈懸崖啊,他的眼前恍惚了下,眼淚不知道怎麽就一下子滾了下來,毫無預兆,所以等他掉完眼淚之後,蕭祁昱就不見人影了,沈鬱後悔死了,他使勁的擦著眼,為什麽不好好看著呢,該死的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掉眼淚,眼淚有什麽好掉的嗎!


    他開始趴在岸上使勁的往下看,可水麵除了翻滾的浪花什麽都沒有。他開始想是不是他看花了眼,蕭祁昱沒有掉下去呢,也許還在對岸呢,可對岸的人也在找人,他們也跟他一個動作,各自趴在岸上看了一會兒後,他們放棄了,沒有了橋他們也過不去,岸那邊的沈鬱他們也抓不到,領頭的再次確認蕭祁昱是滾下了懸崖後鬆了口氣:“走吧,隻要蕭祁昱死了,我們就可以跟皇上交代了。”


    沈鬱死不死已經不重要了,這一次暗殺行動也算成功了。


    他們都走了,沈鬱也慢慢的坐到了地上,他從清晨一直坐到了下午,等太陽落山的時候,他才開始想要不要給蕭祁昱立塊墓碑呢?


    沈鬱開始茫然四顧,高山峻嶺,綠樹蒼天,好像是個可以住的地方。沈鬱開始挖坑,挖完坑他想,他埋什麽啊,蕭祁昱連個頭發都沒有給他留下啊!


    於是他坐在坑邊抱著一塊木頭肝腸寸斷。他送走了一個有一個人,這一次終於隻剩下他自己了,他麻木的心開始複蘇,疼的撕心裂肺,他以為他已經不會再為蕭祁昱疼了,可這一刻他還是受不了了。


    他對著這個大坑喃喃的自語:“蕭祁昱啊,你真是折磨我,我好不容易又愛上你了,你卻又……走了,你為什麽每一次走,都不帶著我呢。”


    他說的聲音太小了,所以偌大的林中沒有任何的鳥回答他,於是他就默默的坐在那想。


    他想他是在這岸上等他三年,還是到奈何橋上等三年呢?隻這麽兩個選擇他就選擇不開了,一顆心千瘡百孔,仿佛再也沒了主心骨。


    蕭祁昱爬上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呆呆的抱著那塊木頭。斜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臉上,像一截沒有生命的木雕一樣,蕭祁昱心髒驟然一痛,嗓子先咳了聲,爬了太久,累死了。


    沈鬱緩慢的側過頭來,看見蕭祁昱朝他笑,隻在懸崖上露了半截身體,看起來那麽假,沈鬱想他是花眼了,他一整天花了好幾次眼,這一次估計又是騙他的,他擦了下眼,再一次的朝他看去,這一次,那個影子還在,而且還在動了,沈鬱終於出了聲:“祁昱?”


    蕭祁昱朝他點了下頭:“是我。”


    沈鬱終於反應過來,他慌慌張張的丟掉了木牌,再磕磕絆絆的跑過去,伸手就抱住了蕭祁昱的脖子,蕭祁昱咳了聲:“別急,先讓我上去!我好不容易爬上來的,別再把我推下去。”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來,沈鬱還抱著他的脖子,蕭祁昱把他使勁抱到了懷裏,沈鬱腿一軟靠在了他的身上,他所有的力氣就撐著跑過來了。


    蕭祁昱抱著他坐在了坑邊上,沈鬱心跳的砰砰的,蕭祁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本來想再笑話他下的,可看著他挖的這個大坑,再看看坑裏的那兩身婚服,還有他用刻在木頭上的字,未亡人沈鬱。這五個字讓蕭祁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憋的嗓子都疼了,好一會兒才笑出聲來:“我不是跟你說讓你在對岸等著我的嗎?”他心裏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說那麽重的話了。他掉下懸崖是有預謀的,他沒有想過要以自己的力量對抗那麽多的人,他在把吊橋砍斷了的時候就想要跳下懸崖了,上一次回京時,他就是從懸崖地下逃出來的。


    但是這些他再也說不出來了,沈鬱靠在他肩上什麽話都不說,什麽也想不起來,蕭祁昱早上對他說的那句快跑,他念叨了一整天,每念一次都像是往他胸口捅刀,現在他一點兒都不想想了。


    蕭祁昱使勁的抱著他,他嘴上說的輕鬆,可不知道手裏使了多大的勁,沈鬱此刻也不在意他勒著他,所以就由著他使勁,等沈鬱悶哼一聲時,他才忙鬆開了點,低頭去看沈鬱,沈鬱已經回神了,看著他說:“不要再有下一次,下一次我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蕭祁昱看著他點頭:“我以後不會再跟你分開。”


    他用手摸了下沈鬱的臉,沈鬱臉頰被箭劃傷了,他摸了一下看到傷得不厲害才鬆了口氣,沈鬱也開始給他包紮手,現在才緩下心跳來,蕭祁昱疼的咧嘴:“爬懸崖爬的。”沈鬱長長的吸了口氣,爬上來了就好。


    天黑下來了,這山間的路不好走,兩人決定明天早上走。蕭祁昱在大坑底生了一把火,幸好沈鬱收拾的包袱還在,裏麵有很多吃的,蕭祁昱拿出來在火上烤了烤,兩個人在坑底吃了飯,吃完飯後,蕭祁昱把火堆熄滅了,埋在土下,再砍了很多的樹葉鋪在上麵,兩個人就躺在這個坑裏過夜。


    蕭祁昱問他:“皇叔,硌的慌嗎?”沈鬱搖了搖頭,蕭祁昱伸手過去抱他:“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再走,過去這座山就是北疆了,到時候就有人來接應我們了。”


    幸好天氣不冷了,沈鬱靠在他肩上看天空:“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蕭祁昱笑:“是的,很亮,我老是覺得這野外的星星亮,上次在靈山也是這麽亮,我還想要帶你去靈山看星星呢。”


    沈鬱笑了下:“好,等回京了,我們就去靈山,把他們的墓碑建在靈山上。”


    靈山是京師的屏障,建在靈山上,能夠高高的看見京師,看著他把京師一點點兒奪回來。


    蕭祁昱摟著他腰笑:“好,我早就想親手給他們立一個墓碑呢,我在村裏的時候跟張木匠學了很多雕刻的功夫,張木匠石頭也會刻。”


    沈鬱點頭:“好。”


    兩個人麵對麵的看著,蕭祁昱去吻他,沈鬱抱緊了他的背,順著他的背把他摸了一遍,蕭祁昱好好的在呢。


    蕭祁昱也由著他抱著,沈鬱抱得他很緊,蕭祁昱眼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紅了下,他看著這個大坑笑的眼淚都掉出來了。


    兩個人在這個大坑裏睡覺,沒有忌諱什麽,因為這一生,他要與他生當同衾,死亦同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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