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熱的時候,他就凍他自己,沈鬱冷的時候他就再披上棉被,如此反反複複了一個晚上,中途的時候,蕭祁昱抱著他去跪山神廟裏唯一的那一蹲破佛像了,聲音低沉:“觀音在上,若我皇叔能夠病好,我會此生供奉於你,築金身,成佛體,求觀音你保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他是不信佛的,可他就偏偏進了這個山廟,而這座廟裏就有這麽一尊佛,擺在他的眼前,他無數次去看,終於忍不住來求了。


    蕭祁昱低下頭去看沈鬱,沈鬱靠他懷裏安安靜靜,可就是這種安靜讓他難受,他沒有見著他的時候無數次夢見他,都是蠻橫的小霸王模樣,與現在比起來相差太多了,這樣的落差,讓他心失重一樣的疼。


    不知道是他跪著求佛有了效果還是沈鬱在他懷裏暖和了,到淩晨的時候,沈鬱終於掩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一夜沒眠的蕭祁昱眼裏,可愛的有點可惡了,他把他放到被窩裏,起身準備要收拾東西走了。


    沈鬱退燒了,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就發現蕭祁昱在收拾東西,沈鬱有些緊張的看他,他在往車上裝行李了,是要走了?沈鬱往上起了沒能起來,覺得頭非常的重,於是他隻好躺著,緩了一會兒才聽清楚那兩個人的談話,蕭祁昱在跟曲懷安交代什麽:“淮安,你先去北疆,到了那裏告訴程將軍他們,我先陪王爺去看病,等他病好了,我就趕回去了。”


    曲懷安不想走:“皇上,卑職跟你們一起吧,你一個人照顧不了王爺啊。”


    蕭祁昱果斷的搖了搖頭:“你去北疆我才能放心,由你來告訴他們,他們才會信。”


    曲懷安還是猶豫:“可……可皇上你……什麽時候去啊?”他的要個確切的信,因為北疆那麽多的士兵等著他們。


    蕭祁昱想了下:“他現在不能舟車勞頓,我找個地方住下,讓他休息一些日子,應該不會太久,他如今已經退燒了,等找個大夫確診一下沒問題後,我們就回去。倘若,”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倘若時間長了,也不要著急,我們不會有事的。”


    曲懷安點了下頭:“那好,那皇上,你們一路要小心。”他也覺得沈鬱就是風寒,等找個安穩地方休息一下就準能好,所以他把所有的銀票都給了蕭祁昱:“皇上,這銀票你帶著。”


    蕭祁昱也沒有給他推辭,把銀票揣進了懷裏。


    沈鬱默默的看了他們倆一會兒,終於明白是什麽情況,他現在是個累贅了。


    沈鬱看著兩人咳了聲:“祁昱……你走吧,把我……安置在這裏就行,給我準備個棺材,不用太好的,就用那兒的木板就行。”


    他已經看清楚這裏的環境了,他們避寒的地方是個破廟,正中間是個大窟窿,蕭祁昱把他放在一個角落裏,所以角落上方是一大團蜘蛛網,沈鬱就盯著這個蜘蛛網發了會兒呆,死在這個地方也著實落魄,可一個將死之人也沒有什麽好選的了,更何況他早就應該死了,苟喘殘延到今天也夠了。


    就是不知道蕭祁昱有沒有時間給他準備棺材,沈鬱不太敢問他,現在已經很累贅了,蕭祁昱這是在逃亡啊。


    他這嗓子啞的厲害,但已經能出聲了,而且說的話都不是好話!蕭祁昱回過頭來瞪他:“不許胡說!”


    一醒來就知道氣人了,昨晚將他嚇了個半死,現在又要氣死他。


    沈鬱還想張張口,他知道蕭祁昱什麽意思,他一定以為他是在裝可憐,要給他背上個不孝的名聲,可是不是。他知道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現在這點兒精神應該是回光返照了,有些話再不說就說不了了,他看了看過來的曲懷安:“帶皇上走,要保護好他,要……”


    說到這裏好像沒有話可說了,皇宮沒了,兵符也沒了,蕭祁昱也當不了皇帝了,這大概都是命,他想說讓蕭祁昱認命吧,讓他在北疆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但是他知道這話一旦說出來,蕭祁昱能掐死他。


    曲懷安看著他很不安:“王爺,你別說了。”


    沈鬱看著他勉強笑了下,還在想著怎麽說句好聽的話,蕭祁昱怒不可斥的過來了,他也有力氣了,沈鬱都有力氣說胡話了,那他也有力氣走路了。


    蕭祁昱抱著他上馬車,曲懷安看著他笑:“皇上,你別生氣,王爺他是剛睡醒。”蕭祁昱嗯了聲:“我知道,懷安我們先走了。”


    沈鬱雖然能說話氣人了,可是精神還是不好,靠在他懷裏蔫蔫的,這讓蕭祁昱去找大夫的腳步快了,他要進城,那事先把話都說好:“皇叔,等會兒我們進城,從現在起我們倆就是平民了,你叫我侄子吧,我就叫你叔叔了。宮中的那些事你就不要再提,邊疆的事你也不要掛念,我全都打下來了,對了忘了跟你說,北羌歸我們了,從此以後他們都要來給你進貢。”


    沈鬱看他,雖然知道這個侄子脾氣傲的很,一定會有所作為,但是也沒有想到這麽厲害,那他的兵符就沒啥用了,沈鬱悻悻的撇了下嘴:“好。”


    蕭祁昱挑最大的醫館進,然而這醫館的大夫醫治了一個上午,沈鬱也沒有好轉,給他開的藥跟曲懷安的一樣,全都是退燒的藥,於是沈鬱全都吐出來了,蕭祁昱要不是怕暴漏身份,都想罵他們是庸醫了,連個傷寒都治不好!


    他抱著沈鬱接著走,他就不相信沒有人能夠治得好沈鬱,可後來他走了好多家醫館,時間一天天耗下去,沈鬱又開始發燒,他終於急了,拉著他再一次的向下一個城尋醫。


    晚上的時候走,沈鬱能睡一會兒,白天的時候,蕭祁昱把他抱出馬車,給他解褲子出恭,問他要不要大恭,沈鬱搖頭。蕭祁昱讓他靠在樹上,開始煮飯,沈鬱這麽些天吃不進去東西,自然也沒有大恭了,他心裏沉沉的,可麵上什麽都看不出來,一邊煮粥一邊跟沈鬱說:“皇叔,我往粥裏加點兒靈芝跟香菇,你必須給我吃啊。你已經三天都不出恭了。”


    還說要改,根本就改不了嘛,平凡百姓家有叫出恭的嗎?


    沈鬱懶懶的答著:“好。”他喜歡在外麵,可能是在馬車裏待的時間太長了,悶了,所以吃飯的時候就多吃了一點兒,蕭祁昱一勺勺的喂他:“是藥三分毒,我們能多吃點兒飯就多吃點兒。”


    沈鬱看著他那張認真的臉,把楚雲徹說他中毒的事給咽下去了,也許蕭祁昱能夠給他找到大夫呢?又或許他沒有中毒呢?


    沈鬱把粥吃了一大碗,蕭祁昱笑了下:“這樣就對了。”沈鬱指指鍋,蕭祁昱嗯了聲去吃飯,他就用沈鬱的碗,就著幹饅頭,把沈鬱剩下的粥喝了。


    喝完了粥後,沈鬱還靠在樹上,沒有吐出來,於是蕭祁昱放下了點兒心:“皇叔,下一個城鎮是個大鎮,大鎮的大夫一定會好些,我們去看看,去前我先給你梳梳頭發。”他左看右看沈鬱,總算發現哪兒不對了,沈鬱臉色平和,於是就越發顯得頭發毛躁,他就說嘛,他一向愛美的皇叔從沒有這個樣子過啊。


    蕭祁昱笨拙的給沈鬱梳頭發,他這些天沒有躺著,頭發倒還沒有亂,但沈鬱的就成鳥窩了。所以這也是他第一次梳頭發,沈鬱被他梳疼了:“疼!”這些天都是單音節跟他說話了,已經懶成這樣了,蕭祁昱摁著他的頭:“好,好,我輕點兒,這怎麽這麽難梳。”


    沈鬱還很不配合,要是手能夠動,他都想上手了,蕭祁昱終於想起平時劉公公給他梳頭發的樣子,知道沾點兒水給他梳了:“等你傷寒好了,我給你洗個澡。”他攥著上半截頭發,終於把下半截頭發給梳開了,梳開了後,就好梳多了,一下下的梳的很舒服,沈鬱漸漸把眼睛閉上了,蕭祁昱看他靠在他身上跟沒骨頭似的失笑,於是就再多給他梳了幾下,這麽梳著梳著又睡著了。


    蕭祁昱給他挽起發髻,把他抱回馬車裏,繼續趕路,在沒有看著他徹底的好了,他心裏總是壓著一塊大石頭,不管沈鬱表現的多好,他都不放心,他總是在低燒,晚上的時候會高一點兒,蕭祁昱沒有辦法就隻好再給他退燒藥喝,喝完後能降下來,可第二天晚上依舊發燒。


    所以蕭祁昱抱著他走了一路又一路,找了一個又一個大夫,所有的大夫都說沈鬱是傷寒,或者說是身體虧損,要好好養著,可蕭祁昱扒開沈鬱的衣服看了一遍又一遍,傷早就好了,人參靈芝不知道補了多少,不應該是虧損。


    蕭祁昱一手給沈鬱擦屁股一邊撥拉他的大便,沈鬱這幾天終於有大恭了,可大便的顏色一次比一次不正常,理應是黃色的吧,但是沈鬱的是帶著點兒青色的,這一次直接就是黑的了,蕭祁昱一邊扒拉一邊想,是因為吃青菜吃多了嗎?


    沈鬱趴在他肩頭已經很累了,這個趴著的姿勢不舒服,他不耐煩的道:“好了嗎?”蕭祁昱咳了聲把木棍丟了,給他提上褲子:“好了。”


    沈鬱趴在他肩上,想要羞恥下的,這大人了還讓人給擦屁股,但是他累,沒有精神羞愧,他懶懶的趴在他身上,閉著眼接著睡覺,拉個屎累著他了。


    蕭祁昱把他放進馬車裏,蓋蓋被子:“皇叔,我們去下一個城,你先睡一會兒覺。”沈鬱眉頭擰著,不太耐煩,他又想睡覺了,蕭祁昱撫平他的眉頭,用書把他固定在車的一角,確定他不會再到處滾了後,他上前麵去趕車,走的非常的快。


    已經過去二十五天了,二十五天他走遍了大江南北,造訪了一個又一個的名醫,又根據他們的指點去尋找下一個,他已經不再在意被蕭璟追殺,不再在意有多少人等他,他隻是一個城鎮一個城鎮的走,一個名醫一個名醫的找,住在鎮上的,住在村子裏的,老的、少的,已經不知道見了多少個,剛開始他們還會給沈鬱看看,可到了後麵幾天,他們一聽沈鬱連續低燒一月,他們不肯接了。


    連看都不肯看了,把他推給下一個名醫,理由都非常的統一,也許得找一些偏方試試,這種正統的法子不行了,而夏西那邊少數民族居多,藥草也多,稀缺藥草更多,很多的大夫都會集聚在那邊,他們的醫術也跟這邊不一樣,也許能夠救他。


    蕭祁昱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可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哪怕有一線希望他都要去試試。那個名醫,那個住在夏西邊鎮的名醫是他接下來要去拜訪的。


    離夏西鎮有些遠,那幾乎要到西邊的邊境了,夏西邊境山多,可用土地少,百姓生活困苦,幾乎算是大梁最苦的地方了,而且也靠近蕭璟曾經的地盤,不過這不是問題,他隻是在想什麽樣的名醫會住在哪裏呢?那個地方都快要被大梁忘記了。至少他在位時,無數次的免了哪裏的稅租,因為就算想收也收不了幾個。難道就因為藥草多,所以他們願意住在這裏嗎?


    盡管這麽著,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帶著沈鬱走,跑了大半天,斜陽下去後,他便把沈鬱抱出馬車,天氣已經暖和點兒了,春風拂麵,一路駛過的樹木都綠了起來,沈鬱悶在車裏不舒服,他把他抱在身前,抱在身前他還是睡,因為還在發燒。


    蕭祁昱一邊抱著他一邊跑,終於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他到了夏西,看著層巒疊嶂的山峰,他深吸了口氣:“皇叔,我們到了夏西了,他們說這裏有一個名醫,今天六十歲了,算是個老大夫了,這一生醫治了無數的病人,對於疑難雜症尤其擅長,比起宮裏的禦醫絲毫不差,皇叔,我們去看看吧。”


    他這次話格外多,於是沈鬱睜了睜眼,大概也覺得這裏漂亮,就多看了一眼,蕭祁昱看著他笑:“這裏是少數民族的集聚地,有七個民族生活在這裏呢,他們都各有自己的本事,一定能夠醫好皇叔你的。”


    一定會的,他在心裏使勁的念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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