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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將神識從風慕言的夢裏收回來,看了緊咬著牙關,麵色蒼白的他一眼,搖搖頭,道:“你拿‘瀟湘夢’度人,拿什麽度你自己?”


    他睫毛顫抖了一下,半睡半醒間,喃喃道:“我不自救,隻管自傷。”


    “唉……”本王站起身來,“拾不起,傷人,放不下,傷己,何苦來著。”


    出了前廳,本王去院子裏坐下,叫下人送來了茶點,自顧自的吃的,留了風慕言在屋裏,獨自暗傷一會兒。


    遲一些的時候,姚書雲來到了府上,滿臉的唇印大約是忘了擦,就那樣糊在臉上,左右對稱,簡直是瞎了本王的眼。


    他渾然不覺,拖了把椅子坐下,將拎來的酒水往桌子上一擱,道:“眼瞅著好吃飯了,下官過來蹭一頓。這大冬天的,隨便炒兩個菜,再喝兩杯酒,很是相宜。”說著,看了眼下去安排的丫鬟,道:“對了,再給我弄碟子花生米,當下酒菜的。”


    他這一來,立馬喧賓奪主,鳩占鵲巢,大咧咧的使喚下人,像上了自家熱炕頭一樣,全然沒將我這主人放在眼裏。


    安排好了一切,姚書雲打了個冷顫,道:“外頭挺冷的,要不我們進屋?”


    本王瞥了他一眼,沒有起身,隻淡淡問道:“白日裏鬧事的女人,怎麽樣了?”


    “關著呢。”姚書雲抓了塊糕點塞進嘴裏,“衝撞了皇上,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本王搖搖頭,“差不多就行了,找個時間,把人放了吧。”


    姚書雲擦了擦嘴角的殘渣,“要是皇上那頭追究起來,怎麽交代?”


    “不用交代,他也隻是在氣頭上,這事過了,想必是不會再追究了。”


    “成吧,既然王爺開恩,那我就將人放了吧。”


    我二人又閑聊了幾句,正欲進屋,卻瞧著風慕言麵色憔悴,步履緩慢的走了出來,一副風吹秋葉,搖搖欲墜的模樣。


    本王趕緊扶了他一把,問道:“不再躺會兒?”


    “不了!”他遭本王“暗算”,中了“前塵夢”,心裏本就怨憤,恨恨地甩開了本王的手,道:“天色已晚,草民先告辭了。”


    “留下吃個飯吧?”姚書雲擅作主張的問道。


    “不必。”風慕言惡狠狠地剜了本王和姚書雲一眼,然後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王府。


    他這一走,姚書雲立馬好事的問道:“怎麽了?風慕言怎麽會來府上?”


    “找我有事。”本王說著,準備抬腿邁進門檻。


    “哦?”姚書雲摸了摸下巴,“不對吧,我看他眼窩深陷,麵色憔悴,腳步虛浮,通體無力,分明就是縱欲過多啊。”


    本王一個踉蹌,險些被門檻絆倒,隻“聽”姚書雲繼續說:“而且看他眼神幽怨,麵色愁苦,一副遭人拋棄,萬念俱灰的模樣。我說王爺,該不會是你始亂終棄,把人給傷了吧?”


    本王看著他,“怎麽,吃醋了?”


    “是啊。”他越演越起勁,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道:“隻可憐下官對你一片癡心,可昭日月,王爺你居然,居然瞞著下官,與人,與人苟合!”說著,跺了下腳,可謂聲情並茂。


    本王:……


    我沒殺了他,大約是真的愛他。


    將人拽進屋子裏坐下,本王命人倒了酒,這菜還沒出鍋,就先喝上了。


    姚書雲抿了一口酒水,咂舌道:“酒勁挺大的。”


    “你不是挺能喝。”本王笑了笑,雖然嚐不到辛辣的味道,但是看酒壇子,做工講究,用的是上好的黑瓷,便問了句:“這酒,是舒景乾釀的吧?”1


    “是啊,這酒名叫思歸,千金難求,下官好不容易才跟人討來的。”姚書雲說著,又為了我斟上了一杯,有些惋惜的說:“隻可惜了,這酒醇馥幽鬱,入喉甘甜,王爺卻是嚐不到。”


    本王笑笑,並未多言。


    不多時,菜呈了上來,姚書雲隨手夾了一筷子,問道:“王爺,你覺得風慕言這人怎麽樣?”


    本王回答的言簡意賅,“心思太重,活得太累。”


    “哦?”姚書雲有些意外,“下官倒覺得,這人隨性的很。”


    “隨性嗎,明明是個苦情的人。”


    “苦情的人?”姚書雲不解,“瞧他放浪形骸,一身灑脫,不像是個為情所苦的人啊。”


    “若不苦,如何調的出‘瀟湘夢’,就如舒景乾,若不是痛失愛人,如何釀的出‘百憂解’。度人,必先度己。”


    “嗬。”姚書雲笑了一聲,“照王爺這麽說,我編出名聞天下的曲子,也是因為思戀某個人了?”


    “難道不是?”本王看著他,“書雲,這些年,你心裏始終藏著一個人。本王雖不知她是誰,可我知道你愛戀她,渴慕她,卻得不到她。”


    姚書雲的眼神一緊,遂又放鬆下來,“王爺說笑了,下官生而多情,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專情。得不到就放下,下官可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


    “是嗎?”本王喝了口酒水,淡淡道:“能看開最好,世間情愛,本就傷人傷己。”


    他有些好笑,“看王爺的樣子,怎麽像是過來人了。”


    本王搖搖頭,“不,我隻是勘破的早……”


    吃過了飯,本王將姚書雲一路送到了門口,隨口問了句:“今日法場上,可是殺過人?”


    “嗯,午時三刻,斬首過幾個罪犯。王爺問這個做什麽?”


    “無事,隨便問問。”我說著,頭腦一熱,來了句:“夜裏行路,注意安全。”


    “嗤——”他笑了一聲,“下官府邸就在您對麵,隔了幾步遠,王爺要是擔心我的安全,大可將我留宿,下官還可以給你暖床——”


    “好走,不送!”本王打斷了他的自作多情,轉身便往回走。


    這一覺躺下,本王稍微打了個盹,待得月上中天,臨近子時,便悄然起身,穿上外衣,偷偷出門了。


    因為不想驚擾值夜的下人,便沒走正門,一躍出了高牆,往法場的方向走去。


    行至法場,隻見今日處斬的死囚,屍體還躺在地上,無人來領。地上血漬的已經幹涸,周圍十步以內,地磚都是暗紅色的。


    這經年累月,此處也不知殺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四周遍地陰氣。


    本王正暗自無聊,突見不遠處的黑影裏,憑空出現了一道縫隙,刺目的白光閃過,從縫隙裏走出了兩名青麵獠牙的鬼差,手裏拖著沉重的鐵撩,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他們目不斜視的走過本王身邊,去屍體跟前蹲下,一邊伸手引魂,一邊念叨著:“軀殼已死,魂魄莫附。打來處來,回去出去。起!”


    話音剛落,一溜魂魄齊刷刷地坐了起來,渾渾噩噩地看向了兩名鬼差,任由他們上了腳銬鐵撩,然後茫茫然地跟上他們,準備到下麵去。


    “慢著。”本王喊了一聲。


    兩名鬼差回過身來,左右瞅了瞅,不太確定的問:“你是在——喊我們?”


    “是。”本王走上前去,從懷裏掏出一塊黑玉,放在其中一名鬼差手上,道:“幫我交給你們頭兒,告訴他,我明日戌時三刻,在襄王府設宴等他。”


    “這——”那名鬼差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指的是——”


    本王打著哈欠,道:“我找昭暝。”


    那名鬼差一怔,立馬喝道:“大膽凡人,竟敢直呼我們閻王的姓名!”


    本王笑笑,“我便是喊了又怎麽樣,告訴昭暝,想著問罪隻管來找我。”


    “這——”那鬼差猶豫了一下,道:“我們閻王爺可是大忙人一個,哪有空赴人間的席宴。”


    “你們自管告訴他就好。”本王說著,緊了緊衣領,準備離開。


    “請留步。”那鬼差喊住了我,問道:“不知閣下,怎麽稱呼?”


    “天璿。”我說。


    剛走出沒幾步,本王遇上了迎麵走來的姚書雲,心下一緊,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麽?”


    他不答反問,“王爺來這裏又是做什麽?”


    本王冷靜回答:“夜裏睡不著,出來走走。”


    “哦?”他顯然是不信,“夜半子時,來刑場散步?王爺倒是好興致。”


    “不知不覺走過來了而已。”本王說著,皺了皺眉,“倒是你,半夜不睡,出來監視本王不成?”


    “下官豈敢。”他笑了笑,整頓了一下淩亂的衣衫,“這不是剛從月華樓出來嗎,恰好經過。”說著,挑了挑眉,好奇地湊上來,“剛剛王爺,在和什麽人說話?”


    “鬼差。”本王如實說。


    姚書雲:“……”


    知他不信,本王也懶得多說,跳過了這事兒,提醒道:“近來,滿朝文武都對你有意見,你最好收斂一些。這青樓歌坊,少去為妙。”


    “那如何使得。”他將手搭上本王的肩膀,笑的滿麵春風,“這人生苦短,該當及時行樂。不過王爺你性情高潔,大約是不屑於煙花之事。”


    本王笑笑,並未接話。


    他瞧著本王油鹽不進,繼續蠱惑,“這床笫之間,個中的快樂,王爺真不想試試?”


    本王挑挑眉,“哦?怎麽個快樂法?”


    “飄然若仙。”他說。


    本王笑笑,“那我大概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姚書雲:“嗯?”


    本王:“做神仙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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