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一發十連,沒抽到心愛的小姐姐,喬銘易遺憾地放下手機。喬元禮站在背後替他吹頭發。


    “就這麽喜歡玩遊戲啊?”他笑著問。


    喬銘易衝他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這是我女朋友!”說完躊躇地望著喬元禮,“要不你幫我抽一發吧?”


    喬元禮不明白“抽一發”是什麽意思,按照兒子的指示在手機上點了點,一陣炫目動畫過後,喬銘易大聲歎了口氣。


    “非啊!非洲的天麻麻的黑啊!非洲老父非洲崽!原來我的非酋血統是遺傳你嗎?但我們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


    喬元禮一直覺得四十歲前半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現在覺得自己莫不是真的老了,都聽不懂年輕人說的話了……


    他問捧著手機聚精會神的喬銘易:“今天有什麽計劃?旅遊嗎?”


    喬銘易如有所思:“出去觀光一下,明天回國。”


    “何必這麽急著回去,退掉機票多玩幾天吧。”


    喬銘易又是一個白眼。“哪有那個閑錢!”就連送何和的禮金都是找鄭嘉義借的,餘下的錢哪夠他吃喝玩樂。


    “我有啊。你同學不是度蜜月去了麽,等他們夫妻回來,我正好跟那女孩子談談項目。況且也好久沒來過巴黎了,趁這個機會到處走走。你不跟我一起嗎?”


    喬銘易想回絕,但又無法抗拒這個提議的誘惑。他自我安慰:這是為了給何和安娜引見喬元禮,並不是他自己貪戀養父的柔情。


    五年的別離和寂寞,五年的煎熬與思念,鬼知道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麽……終於迎來了不期而至的重逢,與他想象中的大為不同,卻充滿了驚喜,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心間,令他猶豫不決起來。


    想再留一會兒……片刻也好,想再和喬元禮一起待一會兒。


    哪怕不談情說愛,就他們父子倆在這座美麗的城市中並肩走一走,也會讓喬銘易胸口滿溢著酸澀和溫暖。


    “嗯……那就再留幾天。”他用手背擋著臉,遮住皮膚上漸次泛起的粉紅。


    第07章


    喬元禮的觀光計劃就是沒有計劃。說是想趁機到處走一走,其實是喬銘易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喬銘易也沒有什麽計劃,畢竟原本的計劃已經被喬元禮打亂了……


    於是臨時抱佛腳,搜了搜網上的攻略,定下了大致的遊覽路線,主要是去各處名勝古跡觀光。喬元禮租了車,甘當司機,載著喬銘易大街小巷地轉悠。


    拜訪了著名的盧浮宮,又去遊覽了傳說中的凡爾賽,喬銘易一路拍了許多照片,不亦樂乎。連玩了兩天,第三天到了聖母院,他望著教堂那高高的尖頂,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爬過。”


    喬元禮:“……”


    拍到後來,手機沒電了,喬銘易便不客氣地征用了喬元禮的手機,舉著自拍杆蹦蹦跳跳。喬元禮跟在後頭,臉上掛著無奈又寵溺的苦笑。都這麽大了,還像個孩子……


    可就是這份天真的笑顏,簡直令他移不開眼。想一直注視著,把喬銘易那活蹦亂跳、歡天喜地的身姿永遠印在腦海裏。


    喬銘易注意到喬元禮落後了,回頭朝他招手,示意他快點跟上。喬元禮加快腳步,故作輕鬆地問:“不跟爸爸合照一張嗎?”


    “你不是不喜歡拍照麽?”


    “跟你在一起就喜歡了。”


    喬銘易撇撇嘴,揮揮手讓他站到自己身邊。剛好背後有一座看起來古色古香的雕像,他便打算將雕像一起拍進去。可自拍杆不夠長,拍到他們倆就拍不到雕像的臉了。


    他東張西望,壯了壯膽,拉過一位路人大媽,用磕磕巴巴的英語請她幫忙拍照。他覺得大媽八成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但隻要一看他亞洲人的相貌,再見他舉著手機,就明白是要拍照了。肢體語言果然是跨越國境超越國籍的。


    大媽替他們拍了照,用外語嘰裏咕嚕說了什麽,揶揄地拍了拍喬銘易的肩膀。喬銘易傻笑著同她揮手道別。等看不到大媽的身影,他回頭問喬元禮:“你聽懂了嗎?”


    喬元禮說:“她誇‘你和你的男友真般配’。”


    “……你要不要臉啊!”


    “真的。”喬元禮無辜眨眨眼,“她也是外國遊客,德國人。”


    喬元禮有八分之一德國血統,德語說得比英語溜,能讀原版《浮士德》,即使他滿嘴跑火車,喬銘易也無法愉快地反駁打臉,隻能鬱悶地罵一句:“臉皮比城牆還厚。”


    走得累了,喬銘易在廣場長椅上坐下,一群鴿子飛到他腳邊咕咕叫著,被他噓走。他可沒有吃的喂它們。


    喬元禮看了看表:“口渴嗎?我去買點兒喝的,你等著。”


    喬銘易剛想說“還是我去吧,你歇著”,喬元禮就走遠了。


    剩下他在長椅上和飛回來的鴿子們大眼瞪小眼。


    “喲,這不是銘少嗎!”


    背後傳來一個熟悉且討厭的聲音。


    “裴!子!莘!”喬銘易活像尾巴被踩到的貓一樣跳起來,“真是yin魂不散!你怎麽來了?該不會在跟蹤我吧!”


    裴子莘笑嘻嘻地趴在椅背上,手裏拿著一隻牛皮紙檔案袋。“我可沒銘少這麽閑。今天是來醫院拿報告的。”


    喬銘易扭過頭,後方果然有一家醫院。


    “你病啦?”他幸災樂禍地問。


    “是幫朋友拿的。你怎麽這樣,萬一我真病了怎麽辦,你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嗎?”


    “不愛聽就別聽唄!”


    裴子莘手搭涼棚,眺望遠方:“哎呀,那不是元禮嗎?說起來他也來參加婚禮了呢……你們複合了?”


    “才沒有呢!”喬銘易漲紅了臉。


    “這樣啊……既然你們分手了,那我去找元禮複合你沒意見吧?”


    “當然有意見了!”


    裴子莘歪了歪頭:“你這人真霸道,又不跟元禮複合,又不準他跟別人好,明明自己不想要,也不準別人要。真想罵你一聲綠茶diǎo。”


    “……你已經罵了好不好!”


    喬銘易自己也搞不懂。原則上裴子莘說的有道理:他憑什麽有意見?他又不是喬元禮愛人,哪有資格管他跟誰談戀愛?


    但一念及喬元禮和別人親昵的畫麵,他心裏就燃起熊熊妒火。


    他幹脆自暴自棄地想:沒錯,他就是霸道,他就是無理,他就是想霸占著喬元禮,哪怕自己拒絕了喬元禮,也不準別人捷足先登。


    因為他還是……果然還是對喬元禮……


    “我勸你還是別做夢了!”喬銘易沒好氣地說,“他心裏有個愛得死去活來的白月光,不可能看上你這種庸脂俗粉的!”


    裴子莘頓時來了興致:“誰啊?男的女的?我認識嗎?”


    “男的!早就死了你當然不認識!”


    “哦——”裴子莘拖長聲音,“原來是個死人,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呢。”


    聽到他稱自己親爹為“死人”,喬銘易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裴子莘沒看到他的難看臉色,傲慢地說:“要是個活人還值得我提防,區區一個死人何懼之有!活人嘛,保不準哪一天就把元禮勾走了。死人就沒這個顧慮。憑借我的手腕,將來該怎麽樣還不是我說了算?”


    喬銘易訝異地望向他。他的態度和自己恰恰相反。喬銘易一直覺得死人是永遠的贏家,活人怎麽鬥得過死人呢?他再怎麽優秀也比不過喬元禮心目中那道永遠的白月光。可裴子莘卻覺得死人不足為懼。隻要活著就有無窮的可能,畢竟死人早就逝去了,活人卻擁有一輩子的時間。


    喬銘易一直以為自己在起跑線上就輸了。難道他其實還有機會嗎?


    剛想問“你喜歡的人心裏一直念著別人你就不覺得膈應嗎”,裴子莘便喜滋滋地驚呼起來:“元禮!”


    喬元禮拿著兩杯飲料向他們走來,見到裴子莘時眉毛不動聲色地揚了揚。“好巧啊。”


    裴子莘親昵地湊上去:“可不是麽,想不到在這兒遇上了。婚禮結束你們還不回國,是在旅遊?”


    喬元禮點點頭:“難得有機會,就帶銘易到處走走。”


    “改天你有空咱們喝一杯怎麽樣?”


    說這話的時候,他瞄了喬銘易一眼,示威似的。喬銘易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死狐狸精,竟然當著他的麵挖他的牆腳,世界上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如果喬元禮敢答應,他就當場……當場……當場抓住一隻鴿子往他們臉上丟!


    “這回恐怕沒時間了,下次再說吧。”喬元禮委婉地拒絕。


    裴子莘也不生氣,說:“哎呀,都這個時候了。本來想多說幾句的,但是待會兒還要見客戶。”接著自然而然地摟住喬元禮,在他臉頰上虛虛地親了一下,“法國禮節。入鄉隨俗嘛。”


    喬元禮也不戳破他的色心,笑著同他道別。等他走遠,喬元禮將飲料遞給喬銘易。


    “你有紙巾或者手帕嗎?”喬銘易問。


    喬元禮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一條隨身的手帕。喬銘易奪過它,拚命地在喬元禮臉上被裴子莘親過的地方擦起來。


    “幫你消消毒!”他惡狠狠地說。


    喬元禮被他弄得笑起來:“消毒要用口水,你也親一下試試?”


    喬銘易將手帕扔還給他,拿起手機裝作欣賞一天來拍攝的照片,手指飛快地翻動,實則根本一張都沒看進去。


    他拍的照片翻完了,後麵的都是喬元禮以前拍的。喬元禮不愛拍照,不論是自拍還是拍別人,手機裏的盡是些形狀奇葩的花糙樹木和長相搞笑的貓貓狗狗,真不曉得他眼中的大千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翻到某一張照片時,他驀然停住了。


    那是一張從高處俯拍的風景,被蔥蘢樹木圍繞的小廣場上,一群穿著黑色學士長袍的年輕人正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廣場是希大的廣場。學生是希大的學生。其中一個穿學士袍的年輕人是剛從希大畢業的喬銘易。


    ——是他的畢業典禮。


    喬銘易連忙繼續往前翻,連續好幾張都是同樣角度的照片,照片的中心無一例外是他自己。


    他記得典禮廣場旁的確有一棟大樓。難道當他和同學們意氣風發告別大學生活的時候,喬元禮就悄無聲息地躲在大樓的某個房間裏,暗中窺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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