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隻要時間久了,慢慢就習以為常了吧。也許有一天他們會變成老夫老妻那樣……嗯,現在想那麽久遠的事幹嘛!


    喬元禮準許他開自己的車,所以他駕著幻影瀟灑地來到風山陵園。今天前來祭拜掃墓的人很多,上山的小路甚至有些擁堵。好不容易來到父母陵前,喬銘易點上兩柱香,學喬元禮的樣子放上一支古巴雪茄,在墓前蹲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爸,媽,是我,我又來了……”他不好意思地說,“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和我爸……呃,我是說我養父,我們已經和好了。他對我一直很好很好,之前我說他虧待我,那是我鬧脾氣說胡話,你們千萬別當真。”


    頓了頓,臉上騰起一朵紅雲,“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我和……”他思忖幾秒,覺得這時候再叫爸就有點奇怪了,於是改口直稱喬元禮的名字,“我和元禮在一起了。就是那個在一起的意思。你們別誤會!從小到大他一直對我規規矩矩,從來沒幹過什麽越線的事。是我先喜歡上他的。”


    他揪著地上的糙葉,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繼續說下去,“今天他不好意思過來,覺得丟臉,所以隻有我一個人來了。我就是想說……我們倆這個事吧,是有點奇怪,但是我真的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不是玩玩,而是真心的。我是想……”他的聲音低下去,“是想跟他過一輩子的。你們不要生他的氣好不好?”然後又補充一句,“也不要生我的氣!”


    於氏夫婦當然無法回答他的問題,所以他自顧自認為九泉之下的雙親看到他們恩愛幸福,一定也會祝福他們。所以他轉而講起自己在大學裏的經曆。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他拍拍手上的塵土,準備告辭。


    起身的刹那,他猛地注意到墓碑照片上的一處細節——過去一直沒在意過,現在卻明晃晃地紮眼。


    照片上的於信城右眉有一道傷疤。


    和喬元禮畫作中的一模一樣。


    喬銘易忽然生出了一種可怕的想法。


    讓喬元禮心心念念到畫進畫中永遠保存的男人或許不是他,而是他的親生父親於信城。


    第18章


    下山時喬銘易腦子亂作一團,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幸虧掃墓的人多,他隻需要跟著大部隊緩緩前進就不會迷路。


    快到陵園門口時,模模糊糊聽到“喬元禮”三個字,猛地清醒過來。


    前方不遠處有一男一女正背對著他,也是往陵園外的方向走。他混在人群中悄悄接近那對男女,豎起耳朵聆聽他們的對話。


    “剛才在停車場明明看見喬元禮的車了,卻沒見到他人。”男人說。


    “有沒有可能剛好是同款的車?”女人問。


    “如姐啊,那可是本市唯一一輛勞斯萊斯幻影。”


    “興許是剛好錯過了吧。”


    喬銘易覺得男人麵熟,回憶了一下,想起他也是道上的一位大佬,名叫孟仁博,經營地下賭場,和喬元禮關係不錯,經常喊他去搓麻打牌,逢年過節不時送上些禮物。喬銘易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


    他稱呼身邊那女子為“如姐”,大概就是喬元禮曾經提過的那位“阿如”。她身材火辣,妝容精美,是個美豔少婦,難怪喬元禮拿她來和自己開玩笑……


    “說到喬元禮,如姐有沒有聽過最近一個八卦?”孟仁博似笑非笑。


    是女人就愛聽八卦。如姐立刻好奇地湊近:“什麽什麽?快和我說說!”


    “上次打牌時老茶不是提過,喬元禮收養了他兄弟的遺孤麽。本來當他是個正人君子,結果最近他終於繃不住,把那孩子給睡了。”


    喬銘易握緊拳頭。孟仁博到底是從哪兒聽說他們家私事的?!


    但回頭一想,喬家大宅的傭人保鏢全知道這事了,說不定其中某人在外麵說漏了嘴。黑幫大佬們消息何等靈通,什麽風吹糙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何況喬元禮本來也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


    如姐掩唇嬌笑:“原來喬老板喜歡光源氏這套呀……哎喲喲,人不可貌相。”


    “如姐說的分毫不差,可不就是光源氏麽!喬老板年輕時是喜歡他那個兄弟的。如姐大概沒見過那孩子吧?和他親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說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喬元禮竟然能忍這麽多年,也是蠻了不起的。”


    “那孩子也是可憐,被養父這麽著了,以後大概再難找別的對象了吧……”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姐你覺得人家可憐,說不定人家挺開心的呢。不過喬老板是有福啦,都說自己的勞動果實最香甜,那麽自己養大的孩子也最好吃吧,嘿嘿嘿嘿嘿……”


    兩人竊竊私語,有說有笑,喬銘易卻在後方聽得心驚rou跳!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爸爸喜歡他親爹?怎麽可能,肯定是他們胡說八道!是他們聽風就是雨,散播惡毒的謠言中傷喬元禮!


    爸爸喜歡他,是因為他是喬銘易,因為他是心愛的兒子和可愛的情人,甚至因為貪戀他年輕鮮活的身體,而不是因為……不是因為他酷肖生父於信城!


    然而喬銘易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為什麽大宅子裏老傭人看他的眼光那麽奇怪?


    那些素描又該作何解釋?


    他這才想起畫紙已經有年頭了,泛著陳舊的黃,不可能是近期畫的,喬元禮將畫著心中隱秘幻想的畫作夾進活頁夾是很多年前的事,而當時喬銘易還是個孩子,額上更沒有傷痕。


    畫中的男人隻可能是於信城。


    喬元禮對自己的弟兄抱著難以啟齒的愛意,當對方不幸過世後,將這份愛意轉移到了對方的獨子身上。


    難道喬元禮在床上和他翻雲覆雨的時候,竟然把他當作於信城的替身嗎?!


    他耳鳴不已,頭暈目眩,仿佛能聽見血液瘋狂奔湧的聲音。他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登山階梯上。旁邊有人扶了他一把,說:“當心啊小夥子,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啦?”


    喬銘易咕噥著對旁人道謝,追上前方的孟仁博和如姐。


    他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風山陵園的停車場。孟仁博挽著如姐的手走向車位,途中路過一輛造型優雅犀利的跑車,便指給女伴看。


    “你瞧,那就是喬元禮的車。奇怪,車明明在這兒,卻沒見到他人。”


    如姐說:“陵園那麽大,沒見著也正常。”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仁博叔好,今天我爸有事,車是我開來的。”


    兩人回頭,隻見一個纖秀的年輕人向他們走來。


    孟仁博尷尬地笑了起來。說曹cao曹cao到,剛才他和如姐的談話該不會被年輕人聽去了吧?萬一他一狀告到喬元禮那兒,孟仁博可就沒好日子過了,哪怕喬元禮麵上大方說沒事,私下也肯定會給他穿小鞋。


    “原來是銘少!好久不見呐!上次見你還是你上大學之前的事呢!”孟仁博故作驚訝,和喬銘易握握手,“我來介紹,這位美女是阮令如,雖然輩分比你高,但你喊一聲‘如姐’就好。”接著轉向如姐,“這孩子是喬老板家的公子,喬銘易。”


    如姐巧笑倩兮,在喬銘易臉上啵了一下:“在國外大家見麵都是這樣打招呼的。”


    孟仁博賠笑:“如姐久居異國,習慣老外的風俗,待人接物比較親切。”


    喬銘易禮貌地問她好,接著對孟仁博說:“仁博叔,你們剛才說話我都聽見了。”


    孟仁博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結結巴巴笑道:“是、是嗎?哈哈,今兒個可真熱啊。”


    “您別緊張,我就想問問,您說那事兒是真的嗎?”


    “銘少指的是什麽事兒?我剛才和如姐講了好多呢……”


    “您說我爸從前喜歡我親爹,確有其事嗎?”


    孟仁博和如姐若有所思地對視一眼。


    “銘少千萬別把那話當真。那是我為了逗如姐開心亂編的……”


    “仁博叔!”喬銘易提高聲音,眉頭皺起來,明明是個白淨秀氣的青年,可一旦染上慍怒之色,就生出了一股威嚴感。孟仁博汗流如瀑,心想這孩子果真有幾分乃父風範——不論是親爹還是養父。


    如姐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比孟仁博鎮定得多,輕輕一笑,聲似銀鈴,立刻化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老孟呀,銘少都說聽見了,你再裝腔作勢可就沒意思啦。幹脆實話實說了吧。但是銘少,你行行好,千萬別說是老孟說的,否則你爸肯定得找他算賬。”


    喬銘易點點頭:“我會守口如瓶的。”


    孟仁博鬆了口氣,向如姐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銘少,其實這事兒老一輩的人基本都知道,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你爸……我是說你養父喬元禮,當初的確喜歡於信城,但老於這個人吧,心思直,人也筆直筆直的,對男人沒什麽興趣,最後跟你媽媽好上了。喬元禮覺得自己沒希望就甘願退出。大概就你親爹一個人蒙在鼓裏吧。”


    他這一席話說得輕鬆,喬銘易的心卻沉入穀底。幾十分鍾前還溢滿溫暖和真情的心髒,現在卻仿佛浸入了無邊寒冷的深潭。明明是夏天,他胸膛裏卻像進駐了一個漫長的凜冬。


    他強忍著顫抖,努力做出嚴肅表情。“你有什麽證據?”


    孟仁博苦笑:“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有什麽證據。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問老茶、老鐵、大海那幾個人吧。凡是當年和你爸走得近的人都能作證,我說的絕無半句假話。”


    “我不信……肯定是你們串通好的……”喬銘易步履踉蹌,扶著車喃喃自語。


    如姐碰了碰他的胳膊,笑著說:“要不這樣吧銘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幹脆試試你爸如何?如果是真的,老孟就洗脫冤屈了。如果是假的那更好,你不就能放心了麽?”


    第19章


    喬元禮接到孟仁博的電話,說如姐不久之後便要回加拿大,想為她辦一場餞別宴。喬元禮欣然應允前往。


    酒席上孟仁博和如姐輪番灌酒,喬元禮記得上次喝酒誤事的慘劇,這回本想適可而止,可委實盛情難卻。在場好幾位大佬都喝得東倒西歪,喬元禮也不例外。孟仁博見他醉得不清,便叫人扶他到別的房間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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