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迷蒙中感覺身體一直在晃,一下比一下劇烈,他的頭磕在了硬物上,疼痛刺激得他勉強撐開了眼皮,身體卻動不了,大腦也極度渾噩,入眼的畫麵他分析了半天,才確定是車頂,而他,好像是卡在了後座座椅的縫隙裏。


    他被綁架了……


    誰會綁架他?宋居寒嗎……


    不對……


    何故感覺眼皮有如千斤重,慢慢地往下墜。


    又是一下撞擊,他又清醒了一分,他拚命想要感知自己的身體,可身體綿軟,就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他聽到駕駛位傳來咒罵聲,一個人在打電話:“快來幫我!被盯上了!不是!不是警察!他想把我逼停!”


    何故心裏充滿了恐懼,明知自己陷入危險卻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這種感覺太無助了,簡直是砧板上的魚。


    會是誰在撞車?怎麽不報警?


    車一個急轉彎,拐上了一條坑窪的路,速度稍緩,但何故感覺自己的身體一會兒被拋扔起來,一會兒又墜到地上,他胃裏翻江倒海,腦袋被磕了好幾下,卻連吐的力氣都沒有。


    一陣眩暈間,他再次昏昏欲睡。


    突然,車停了下來,駕駛位的人粗暴地打開車門,車外傳來一陣打鬥聲和通叫聲。


    何故感覺一陣涼風灌入,車門被打開了,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何故,何故!你沒事吧!”


    何故動彈不得,隻能勉強眨了眨眼睛。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宋居寒,是宋居寒!


    他感覺身體被人從狹窄的縫隙裏拽了起來,挪到了後座上。他腰肢無力,控製不住地往後仰去。


    突然,隻聽得一聲悶哼,抓住他的那雙有力的手鬆開了。


    他心慌不已,他想大喊大叫,喉嚨裏卻隻發出低沉的呻--吟。


    外麵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的聲音,應該是來了很多人,打鬥聲和怒吼聲再次響起。


    何故簡直是拚盡了一切的力量,撐開了眼皮,嚐試了幾次,終於用手摳住了安全帶扣,他想把自己的身體拉起來,他想看看宋居寒怎麽樣了,可他嚐試了幾次,手都滑脫了。


    他不死心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的刺激終於讓他又清醒了一些,他勉強借著安全帶扣,將身體拽了起來。


    車外竟是一片漆黑的樹林,可能是某個公園,這個時間,幾乎沒有人煙,宋居寒被七八個人圍在中間,每個人手裏都拎著一根鐵棍,劈頭蓋臉地朝著他砸。


    何故眼看著宋居寒被一棍子抽倒在地,他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居……寒……”何故叫了一聲,微若蚊呐。


    可在那危險重重的、吵雜的環境中,宋居寒居然聽見了,他一扭頭,額角正在淌血,那還來不及收回的猙獰的眼神中,頓時附上了幾絲擔憂和安撫


    何故瞠目欲裂。


    有人叫道:“把人換到另一輛車上。”


    宋居寒一腳踹開衝上來的人,猛地將車門摔上,然後用後背抵住了車門。


    何故眼看著幾根棍子從各角度朝宋居寒揮來,宋居寒抬起手臂去擋,一根鐵棍硬生生被抽彎了,宋居寒疼得大叫1


    何故心髒巨痛,他勉強爬到了車門前,拍打著車窗,無力地嘶喊:“居寒!”他和宋居寒隻隔著一層車窗,仿佛隻要伸出手,就能觸摸到那寬闊的背脊,可他觸摸到的,隻有冰冷的玻璃。


    宋居寒痛叫一聲,一把奪過棍子,反手襲向歹徒的肚子,那歹徒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泄物,痛苦地歪倒在地。


    宋居寒揮舞著鐵棍,極其凶狠地將衝上來的人擊倒,可他的背部始終抵著車門,不讓任何人靠近。


    眼看著人一個一個地倒下,最後一個人見情況不好,轉身就跑,宋居寒將手裏的棍子扔了出來,砸在他背後,將人砸飛了出去。


    宋居寒幾步衝上去,一腳踢在了他脖子上。


    透過車窗,何故看著宋居寒僵硬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身體虛晃,單膝跪在了地上,緊緊抱著左手,渾身發抖。


    何故眼圈酸痛,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著車窗,溫熱的液體盈滿了眼眶。


    宋居寒慢慢站起來,轉過身,疲倦地朝他走來,打開了車門。


    何故身體失去重心,載出了車外,宋居寒用胸膛頂住了他,右手將他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頸窩處,心有餘悸地輕聲說:“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何故用力嗅著宋居寒身上那溫熱的氣息,感受著他蓬勃的心跳,顫聲道:“你……你怎麽樣……”


    “沒事,你別動,會摔。”宋居寒身體晃了晃,明顯有些站不穩,但何故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隨時可能頭朝下栽下車,他左臂扭曲地垂在身側,根本使不上力,隻能勉強用右手摟住了何故的腰,將人從車上單手抱了下來。


    何故雖然身形勁瘦,卻著實不輕,宋居寒腰腿發軟,難以支撐,倆人雙雙往地上倒去。


    宋居寒護住何故的頭臉,讓他摔在了自己身上。


    何故大口喘著氣:“報、報警,你報警……沒有。”


    宋居寒臉色慘白地看著漆黑的天空,忍著痛說:“讓你等我一下的……我出門太急,沒帶。”


    “我手機在兜裏。”何故慌亂地說,“你在流血,你怎麽樣了,我怎麽動不了……”


    “這麽大的動靜,肯定有人報警了。你應該是吸了麻醉,身體會麻痹一段時間,究竟是誰要綁架你?”


    “我不……”何故腦子裏閃過了李會陰沉的臉,這是最合理的可能了。


    遠處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何故如釋重負,他想撐起身體,看看宋居寒的傷,可依舊沒多少力氣,隻能勉力伸出手,摸向宋居寒的小臂。


    他能摸出那小臂不正常的腫脹。


    宋居寒疼得低叫了一聲:“……別碰。”


    何故眼眶發熱:“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斷了?”


    “……可能吧。”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交錯的警燈閃耀在何故眼底,一直雜亂的腳步聲朝他們奔來。


    “有人受傷了,快!”


    何故的身體被人架了起來,他掙紮了幾下:“我朋友受傷……”


    “快抬上車。”


    何故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盡量咬字清晰地說:“我剛才被人綁架了,我懷疑是勤晴實業董事長李成星或者他兒子幹的。”


    警察立刻道:“好,我們馬上去調查,你先去醫院。”


    何故躺上了救護車。


    護士掰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淡定地說:“沒事啊,別緊張,你吸入的麻醉不多,一會兒就自己代謝掉了。”


    何故急道:“我朋友呢?”


    “在另外一輛車,到了醫院再說。”


    何故伸手想去摸手機,去發現手機不知道掉哪兒去了,他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他腦子裏全是宋居寒蒼白的臉和那額角刺眼的血紅。


    如果不是宋居寒今天跟著他,如果不是宋居寒來救他,他現在會怎麽樣?他會被李家父子用來要挾他媽出讓股權,然後呢?他能活著回來嗎?


    隻要想想那後果,就不寒而栗。


    在他最需要宋居寒的時候,宋居寒出現了,這比什麽都直戳他心髒。


    他從十三歲起開始自己生活,十五年了,他的人生中頭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是什麽滋味兒……而那個人,是宋居寒。


    到了醫院,何故感覺手腳麻利了不少,護士把他扶下車,警察接手扶住了他:“先生,你現在能談話嗎?需要休息一下嗎?”


    “我朋友呢?”何故急得眼睛都紅了。


    “他在手術室,你要是覺得身體沒大礙,我有些問題要問題你。”


    “他怎麽了!”何故緊緊揪著他的袖子。


    “初步檢查是頭骨破裂,手骨骨折,身上還有多處擊打傷,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內髒。”警察把他扶到一間辦公室,“你坐一會兒吧,頭腦清醒嗎?”


    何故哪裏坐得住:“他在哪兒,哪間手術室?”


    警察無奈道:“我帶你過去吧。”


    警察扶著何故走到了手術室前,他坐在了長椅上,半天沒有說話。


    頭骨、手骨、內髒……


    何故害怕得心髒都在發顫。他想起什麽:“我得聯係他的家人。”


    “你先聯係一下家人吧。”一個女警走了過來,把他的手機給了他,“宋居寒這邊我們已經聯係上了,他的助理正在趕過來,家人要天亮才能到。”


    何故用顫抖地手指撥通了他媽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孫晴含糊地聲音響起:“喂?”


    “媽。”何故深吸一口氣,“我現在跟警察在一起,警察會去接你,警察來之前,無論誰來你都不要開門。”


    孫晴立刻就醒了:“何故,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剛才被人綁架了,但是對方沒有得逞,除了李家,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麽幹。”


    孫晴倒吸一口氣:“你怎麽樣?你受傷沒有?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沒有受傷,你呆在家別動。”


    那個女警馬上按照何故給的地址派人去接孫晴,扶他過來的警察開始做筆錄,了解情況。


    何故盯著手術室的燈,完全無法集中精力,警察看他狀態不行,讓他再休息一下。他閉著眼睛靠在了牆上,心髒還在不安地跳動,腦子裏每一幀的畫麵,都是宋居寒。


    半個小時後,孫晴到了,說李家父子已經被帶走調查了,但警察說目前還沒有找到有利證據,恐怕天亮就得放人。


    孫晴眼圈通紅地抱著何故,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他們幹的,畜生,簡直是畜生!”


    何故撫摸著她的背脊,啞聲道:“如果找不到證據就麻煩了。”


    “一定能找到,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何故看了一眼手術室,此時此刻,擔憂壓過了一切的憤怒。


    孫晴一遍遍摸著他的頭發,顫聲道:“還好你沒事,兒子,還好你沒事,你要是出點什麽事,我就跟他們拚了!”


    何故沉聲說:“但是宋居寒的傷……不知道怎麽樣了。”


    “我問了救護車的醫生,說頭上和手上的傷都是可以恢複的,內髒要用儀器檢查,可能問題不大。”


    何故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走廊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滿頭大汗地小鬆出現在了手術室門口,他簡直要急哭了:“哥!”


    何故站起身:“vanessa知道了嗎?”


    小鬆用力點頭:“他們正在趕過來,寒哥怎麽樣了?”


    何故搖搖頭:“現在還不知道。”


    “媽的,那幫人死定了。”小鬆又急又怒,不停地在走廊裏踱步。


    何故脫力地坐回椅子裏,現在度過的每一分一秒,都格外地煎熬。


    宋居寒在手術室裏待了四個小時,幾人枯坐了一夜,等著宋居寒出來,天已經亮了。


    何故和小鬆趕緊圍了上去,看著雙目緊閉的、虛弱的宋居寒,何故隻覺得心髒抽痛:“醫生,怎麽樣?他怎麽樣了?”


    “頭上的傷口縫合了,脾髒出血,已經進行了治療,手骨骨裂,做了處理,暫時沒大礙了。”


    何故長長籲出一口氣,跟著宋居寒回了病房。


    小鬆不停地在打電話,在找各種關係封鎖消息,何故疲倦地說:“你要打電話就出去打吧。”


    小鬆忙道:“哎,好好好。”


    小鬆出去後,病房裏一片安靜。


    何故默默地看著宋居寒,忍不住伸出手,撥開了擋住他眼角的發絲。


    宋居寒睡著的樣子真好看,沒有了平日的傲慢與跋扈,那不設防的樣子竟帶著幾分寧靜和天真。


    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過宋居寒了,倆人相處的時候,不是劍拔弩張,就是暗流洶湧,久而久之,他就不想再看宋居寒的眼睛,生怕那眼神會撼動他的心。


    他曾經覺得,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宋居寒,是極大的幸福,因為在那隻有他清醒的短暫時光裏,他就好像真正地獨占了這個人。


    隻是後來,倆人之間已是麵目全非。


    他何嚐不希望,宋居寒對他一開始就是真心,那樣他就會堵上性命去維護這段感情、去愛宋居寒,可惜命運不能隨人願。


    今天發生的事,不過是印證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無法不關心這個人。正如他當初所想,他恐怕窮其一生,都不能真正放下宋居寒,他僅僅是不想再經曆那些痛苦了。


    何其矛盾,何其殘酷。


    走廊外傳來一陣響動,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首當其衝進來的是vanessa,然後是小鬆和宋河。


    宋河看了一眼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吼道:“何故!他跟你在一起,就沒有過半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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