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宋居寒猛地把馮崢甩到了地上,衝上去抓住了何故的胳膊,厲聲道:“你為什麽還見他!”


    何故回過頭,一字一字咬牙說道:“因、為、我、樂、意。”


    宋居寒僵了僵,突然露出嘲諷的笑容:“我懂了,你是故意的對吧?跟那個司機也是,跟馮崢也是,故意氣我是嗎,報複我是嗎!”


    馮崢從地上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你少他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說著就要撲過來。


    宋居寒一把把何故推進了樓道,自己也跟著進去了,然後用腳踢上了單元樓的防盜門。那老式的鐵門發出咣啷的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樓道裏,格外地刺耳。


    馮崢被鎖在了外麵。


    宋居寒踹了一腳防盜門,朝馮崢用力比了個中指:“傻逼小白臉,老子今天沒空對付你,不然一定讓你橫著回去。”


    “宋居寒,你他媽的開門,沒打完就想跑?孬種!”馮崢氣得用力砸門。


    何故冷冷地瞪著宋居寒:“滾,不然我報警。”


    “隨你便。”宋居寒惡聲惡氣地說。


    何故想掙開他的手,但那手卻跟鐵爪子一樣,怎麽都甩不開,他眯了眯眼睛:“宋居寒,算我求你了,你能別再來騷擾我嗎。”


    宋居寒怒目瞪著何故,胸膛劇烈起伏著,禁不住收緊了五指。


    何故疼得皺起了眉,卻沒有吭聲。


    宋居寒小聲說:“你討厭我了嗎?”


    何故剛要說什麽,馮崢再次用力踹了一腳門,還把所有樓層的對講都粗暴地按了一遍,怒吼著:“宋居寒,你他媽給我開門!開門!”


    “去死吧你。”宋居寒抓著何故往樓上走去。


    “宋居寒!”馮崢氣得直跳腳。


    何故被宋居寒強行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塞進了屋裏。


    何故揉著被宋居寒捏得通紅的手腕,滿臉冷漠地看著他。


    宋居寒扒了扒頭發,在屋裏暴躁地來回走了三圈,才指著何故說:“你一定是被他們蠱惑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他們,都是他們在離間我們!”


    “跟他們沒有關係!”何故怒道,“你怎麽還是不明白,我不是在氣你,不是在報複你,我隻想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何故的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宋居寒心上的重錘,把他砸懵了。他到現在都不相信,何故是真的想和他分手,他覺得何故是生氣了、失望了,所以要鬧情緒,要整治他,要挽回麵子,隻要他忍著、讓著、哄著,何故最終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


    要他如何相信,那個在七年間把他捧上天的何故,現在要把他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怎麽可能有人這麽決絕,何故怎麽舍得?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何故喜歡他,這是何故親口說的,喜歡到他即使再不好也沒有離開,喜歡到願意為了他冒犯罪的風險,這樣的喜歡,怎麽可能說沒就沒,怎麽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宋居寒甩了甩腦袋,固執地說:“不可能,何故,你不是說會一直喜歡我嗎?我知道你生我氣,我對你不好,我總是讓你失望,對不起,我一直……一直傷你心。可我在改呀,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你見我對誰這麽低聲下氣過?連我爸媽都沒有,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有多在乎你嗎,難道我這段時間做的一切,對你來說半點意義都沒有嗎?”


    何故搖搖頭:“你隻是在不停的逼我,你打了我的朋友,你把我劫持到一個孤島上關了兩個星期,你拿走了我所有的證件。你這段時間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自己高興,難道還指望我誇你?”


    “我那是沒辦法,誰讓你不聲不響的走了,誰讓你跟那個破司機……”宋居寒握緊了拳頭,“你還和馮崢有說有笑的,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沒對我笑過了?你憑什麽對他笑!憑什麽!”


    “宋居寒,你是不是一輩子也學不會尊重別人?”


    “我……我會尊重你,隻要你別再突然跑了,你知道找不到你的那段時間,我有多難受嗎?”宋居寒凝視著何故,語氣已是哀求,“何故,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所有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我在努力變好,你別放棄我。我、我喜歡你,我這段時間跟瘋了一樣,除了喜歡你,我找不出別的理由能把我變成這樣。”


    何故閉上了眼睛,疲倦地說:“我該對你說的話,已經全都說完了,如果你真的尊重我,現在請你走吧。”


    “何故。”宋居寒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你他媽的怎麽就這麽狠!你還想讓我怎麽樣!”


    何故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我想讓你離開。”宋居寒那難過的表情、委屈的聲音,是一把扼住他咽喉的手,讓他呼吸困難。


    他知道自己心疼了。


    宋居寒是他心尖上的一塊肉,難割難舍,他當然會心疼。但心疼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就好像承受再多的痛苦和恥辱,他也活生生地在宋居寒身邊扛了七年。不因疼痛而退縮、不因歡喜而放縱,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當然,宋居寒給他的太疼了,他也最終撐不住了。


    宋居寒的呼吸伴著顫抖,他直勾勾地盯著何故,眼中的悲憤醞釀出幾分黑暗的瘋狂,他想起他在車外,看到何故和馮崢坐在車裏談天論地,那一刻想要把馮崢撕了的心情。


    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無力,好像他就算把心掏出來,何故也不屑一顧。


    難道,何故是真的不會回頭了嗎?何故是真的不要他了嗎?他接受不了,他一丁點都接受不了。


    何故被宋居寒狠戾的眼神嚇到了,他防備地後退了一步,不知道宋居寒犯起渾又要做什麽。


    “明天,我讓小鬆把你的證件送來。”宋居寒沉聲道,“我不會再隨便闖進你家,不會再……幹涉你交朋友,但是你記住,所有,所有對你有企圖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何故別過了臉去。


    宋居寒抹了把臉,聲音透著濃濃地倦意:“你休息吧。”說完轉身就走,在關門的瞬間,他頓了一下,小聲說:“何故,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何故身體輕顫。


    宋居寒走後,何故僵硬地站了好幾分鍾,才扶著牆,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直抖。


    “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一刀見紅。


    何故不知道那天宋居寒和馮崢是怎麽解決的,反正他過了個清淨的夜晚,沒有人來煩他。


    直到第二天,馮崢才打了電話來,隻是很多問題難以啟齒,最後隻好問他好不好。


    何故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他其實對馮崢沒有那麽多的耐心,充其量隻是懷舊吧,但經過昨晚的鬧騰,他又覺得倆人恢複聯係是個麻煩。


    他知道自己一開始為什麽會和馮崢出去——他太寂寞了。


    顧青裴自顧不暇,莊捷予出國拍戲,他的親人又遠在別的城市。沒有了工作上的交流,他發現自己是完完全全的一個人,平時甚至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每一天都沉悶到讓人窒息。


    以前上班的時候,他還沒發現,原來自己也害怕孤獨,原來孤獨是如此可怕的怪物。


    他甚至想要不要養一隻寵物,可他現在太不安定,不敢貿然背負一個生命。


    失去了渴望、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社交,他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沉寂了這麽長的時間,他該做點什麽了,否則再待下去,人就廢了。而他思索再三,還是不願意去一個陌生的國家,下次約顧青裴吃個飯,當麵婉謝吧。


    他打算過幾天去申城,找他媽麵談,他是時候為未來做一個決定了。


    好幾天的時間裏,宋居寒都沒有來找何故,何故把他的電話拉黑了,他就用小鬆的電話發信息,何故不好意思把小鬆也拉黑,隻好屏蔽。


    馮崢也來找過何故一次,何故說自己最近想在家靜靜,再次拒絕了他的邀約。


    當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久了,就強烈地想聽到一些動靜,哪怕隻是人喘氣的聲音。於是何故給顧青裴打電話聊天,給陳珊打電話問近況,最後甚至打越洋電話給莊捷予,關心他的戲拍得怎麽樣了。


    莊捷予感動壞了,說自己一回去就去找他。


    這樣過了幾天,何故覺得總是打擾別人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去申城,可他還沒來得及給他媽打電話,他媽卻率先打過來了,說今天就要帶素素來京城,聽她的語氣很著急。


    何故很是擔心:“媽,是出什麽事了嗎?”


    孫晴長歎一口氣:“我生病的事被素素知道了,她不知道怎麽懷疑了,偷看了我的病例。”


    “這……素素還好嗎?”


    “哭了一天了,我怕老李看出來,正好她期末考也考完了,我就想帶她來找你。”


    何故怔了怔:“等等,你生病的事,你沒告訴李叔?”


    “……沒有。”


    何故皺起眉:“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很複雜,我見麵再和你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感到陣陣頭疼。他媽是個非常精明的女人,除了婚姻經營不好,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表現出很高的雙商,這樣隱瞞所有人病情,多半還是為了財產。


    其實他很想勸他媽,別把錢看得那麽重,對素素的未來最有好處的,一定不會是錢,她也會輕鬆很多,可他知道沒有用,他的固執就遺傳自她。


    他起身把主臥室收拾了出來,自己搬去了客房,然後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回家放下東西,正好開車去機場接人。


    素素一見到他,就撲進他懷裏小聲啜泣,她眼睛一直紅著,顯然是已經哭了好幾茬了。


    何故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你是大姑娘了,堅強一點,別哭了。”


    素素搖了搖頭,一直抱著他的腰。


    孫晴愁眉不展,看著何故,隻是歎氣。


    “走吧,回家吧。”何故頓了頓,“我現在住以前的老房子。”


    孫晴臉色微變,但最後還是平靜地說,“十多年沒回去了,也好。”


    何故載上倆人,往家開去。


    素素從小嬌生慣養,一進屋就皺眉頭,小聲說:“好小哦。”


    “是有點小,但這裏很幹淨、很安全,具備一個房子最基本的功能,最重要的是,這裏是媽媽養育哥哥的地方,所以不要單純以大小來評價它。”何故拉著她的手,“你帶你去看你和媽媽的房間好嗎。”


    “好。”小孩子倒也好哄。


    何故把素素領進了他臨時收拾出來的臥室,他買了很多他覺得小女孩兒可能會喜歡的東西,素素果然也喜歡,進屋就抱著一隻熊擺弄了起來。


    何故輕輕關上門,回到客廳,見孫晴還在環顧四周,眼圈已然泛紅:“你重新裝修了。”


    “嗯,以前很多東西老化了,沒法住了。”


    孫晴點點頭,輕聲說:“這房子是我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他單位分的,那時候他職稱高,分的跟老教師的一樣大,很多人羨慕我們呢。”


    何故的眼神黯淡下來。


    “兒子,我活到這個年紀,什麽都經曆過了,有時候覺得人生真是玄妙。”孫晴拿起電視櫃上的那張老舊的全家福,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麵的每一個人,“我年輕的時候聽父母的安排,嫁給你爸爸,結婚之後嫌他迂腐軟弱,總是活在怨憤裏。改革開放之後,我一下子看到了更精彩的世界,就更坐不住凳子了。後來你爸爸去世了,我又難過,又覺得得到了解脫,一門心思地去追求想要的生活、想要的愛情。我以為我得到我想要的了,最後卻發現,同甘共苦那麽多年的情誼,都打不過一個‘利’字,曾經那麽崇拜、喜歡的人,變得麵目可憎,於是又開始懷念你爸爸的良善溫和……”


    何故沉默地聽著,心中不勝感慨。


    孫晴吸了吸鼻子:“人就是這樣,總是在追求臆想中的東西,追不到就撕心裂肺,追到了,卻還是不滿足,到頭來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才是你想要的。人要是能把自己想要什麽這一點活明白,這輩子就算沒白活,我不僅沒活明白,還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你這麽好的兒子,我卻拋棄了你。我得病,一定是懲罰。”


    何故嚴肅道:“媽,我們說好了的,別再說這種話了。”


    孫晴抹掉了眼角的淚:“你放心,我現在特別平靜,我虛長的這幾十歲,對我最大的改變,就是不再那麽自私了,我心裏已經不再想自己,隻想著你和素素,想我能給你們留下什麽。我之所以不告訴李家,就是因為一旦他們知道我生病了,就會在我住院期間蠶食我的股份,我和他們的關係比你想象得還要糟糕,如果不是有素素,肯定早就撕破臉了。既然現在素素已經知道了,我打算以陪素素遊學為由,來京城做化療,我已經聯係好醫生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夠做很多事了。”


    何故握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媽,我會陪你的。”


    晚上,素素非要和何故一起睡。何故感到有些尷尬,但還是答應了。


    那晚上,兄妹倆聊了很多,何故驚訝地發現,素素比他想象中成熟、懂事,很多孫晴以為她不知道的事,其實她都知道,比如她父母的關係。小孩子真的很敏感,哪怕他們看不透事情的內在,但也能察覺到。


    何故給素素講孫晴的病,告訴她隻要控製得當,媽媽還能活好幾十年,素素的情緒終於好了一些。


    第二天,何故帶孫晴去了醫院,素素想跟著,但還是被大人留在了家裏。


    孫晴找了國內最好的乳腺癌方麵的專家,三人一起討論病情和治療方案。何故端正的長相、低沉的嗓音和嚴謹的性格,給他整個人賦予一種令人安心的氣質,是那種純男性的、靠山一般穩重的氣質,很多人隻有在自己父親身上能得到這樣的安全感,有他在,孫晴感到安慰很多。


    離開醫院,何故接上素素,三人去吃了頓飯,他們都暫時忘了孫晴的病情,席間說說笑笑,氣氛很好。


    晚上在家,何故看著穿著睡衣在擦茶幾的孫晴,和抱著漫畫書在沙發上打滾的素素,心裏突然暖成一片春水。


    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配素素看了一會兒漫畫,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估計又是宋居寒的,於是直接掛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打了過來,他再次掛斷,正打算拉黑的時候,一條短信蹦了出來:故哥,我是賀一。


    何故的手一抖,趕緊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周賀一溫和的嗓音響起:“故哥,幹嘛掛我電話啊。”


    何故怔了怔:“你、你在國內?”


    “是呀。”周賀一不好意思地笑了幾聲,“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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