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城邊柳,


    青青陌上來。


    提籠忘采葉,


    昨夜夢漁陽。


    ──張仲素.春閨思


    幾度大雪紛飛,眺眼望去,蒼莽撼人的白茫茫一片,沉煙浮塵全無,乾坤大地一切皆已臣服在嚴冬酷寒的淫威之下了。


    翌年二月,終於傳來天朝皇帝親征瓦剌的消息,一陣歡呼後,墨勁竹馬上帶著左林和右保前巡到老爺廟,確定沒有任何瓦剌兵馬逗留在畏兀兒的領地了,才回來通知烏裴羅可以安心回天山以南了。


    於是,畏兀兒族人立刻興高采烈地開始拔營,準備趕回去進行這年的農事,而墨勁竹等人就直接向烏裴羅告辭了。


    “妹夫,有空帶紫乃夜回來看看呀!”烏裴羅握著墨勁竹的手說。這一場仗最大的收獲大概就是把他倆打親近了。


    “會的,這兒還是紫乃夜的娘家,該回娘家的時候,我會帶她回來的。”墨勁竹承諾道。


    “那就好。”烏裴羅滿意地笑了。“你們要保重啊!”


    之後,墨勁竹便帶著妻子和師弟妹們,還有硬纏著、死賴著要跟他們走的阿部娜,一路穿過隴西、寧夏,來到陝晉地界。於是,墨勁竹眾人分成兩批,也準備分道揚鑣了。


    雖然接下來該輪到宮震羽伴駕,但墨勁竹還是決定代替他去。一來,是樂樂修書通知說她又身懷六甲,宮震羽已特地趕來幫忙了,要是再不讓他回去,搞不好連樂樂大肚子都看不到,他就得做個“現成”的爹了。


    二來,是如此才能盡快讓紫乃夜與她生父重逢,雖然紫乃夜表現得並不太積極,因為一想到她爹,她就會想到她娘的慘死,所以,她有點害怕見到她爹。可這也是他的責任之一,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趁著最後一刻,已然和紫乃夜相處得非常熟稔的水仙不忘再戲弄羞怯的紫乃夜一番。


    “大嫂子,有大師兄陪著,上哪兒去-都不用害怕了。”


    紫乃夜仰著嬌顏,完全信賴的目光與墨勁竹愛憐的眼神相對。“我知道,夫君很厲害的。”


    眼珠子溜溜一轉,水仙忽地揚起一抹奸奸的笑容。


    “對啊!大師兄真的很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紫乃夜讚同的猛點頭,傻傻地踏入陷阱。


    “特別是他的武功更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而且又聰明、又溫柔、又體貼,這些都好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不過,還是他的床上功夫最最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霎時,一陣轟然大笑,紫乃夜這才驚悟剛剛水仙問了些什麽,而她又回了些什麽,不禁刷一下漲紅了臉,嚶嚀一聲又躲進墨勁竹懷裏去了。而墨勁竹同樣雙頰微赧,哭笑不得地直歎氣。


    “小師妹,-實在是……”


    水仙輕吐香舌。“嘿嘿!大師兄,輕鬆一下嘛!”


    墨勁竹無奈地搖搖頭。“好了,那你們就直接回京裏去,我和三妹夫一塊兒上北京和皇上會合。”


    一說到回京,水仙那張俏臉立刻垮了。“那個,大師兄,索性……索性我也跟你們一塊兒去北京,然後再……”


    墨勁竹臉一沉。“回去!”


    頓時委屈地噘高了小嘴兒,“可是人家回去又要背周禮或儀禮,還是什麽禮的,”水仙咕噥。“好可憐的耶!”


    想笑又不能笑,墨勁竹咳了好幾聲。“嗯哼!那是-太不懂禮了,所以四妹夫才叫-多學著點兒。更何況,要是四妹夫什麽時候又得出京了,-放心讓他獨自去嗎?”


    一提到夫婿的安危,水仙終於歎口氣認命了。“好嘛!那我回去背什麽禮好了。”


    一旁,饒逸風等人早笑癱了。


    “水仙,-真的好可憐,從來沒想到-也會有這麽一天,我真的……”饒逸風嗆咳著。“好同情-!”


    “四姑爺太偉大了!”沈君陶喃喃道。


    墨勁竹忍著笑轉向宮震羽。“二師弟,把小師妹看緊一點,別讓她半途溜了。”


    冷冷地瞥一眼水仙,“是,大師兄。”宮震羽麵無表情地應道。


    於是,墨勁竹又交代了幾句後,便與宮震羽等人分道揚鑣,一往鄭州,一往太原去了。


    可墨勁竹怎麽也沒想到,當他們和姬香凝會合後翌日,姬香凝便突然要求先行回京。


    “我放心不下孩子。”


    而最最可笑的是,紫乃夜的生父,那個盼愛女盼了十年的父親,竟然也說暫時不想見女兒了。


    “我不想讓她瞧見我這模樣,我希望她再見到我的時候,依然是十年前那個平凡和藹的爹親。”


    太好了,是大夥兒說好了要一塊兒找他麻煩的嗎?


    唉~~沒轍,三師妹為人母的憂心孩子是正常的,嶽父的想法也不能不顧,身為大師兄,又是女婿的他,隻能盡量想辦法讓大家都滿意了。可之後,他不過先到前頭替大軍探個路,兩天後回來時,他的妻子竟然不見了!


    “三小姐和三姑爺把夫人一塊兒帶回京城去了。”右保很無奈地告訴他。


    青天霹靂一聲響,他簡直不敢相信。“夫人……夫人也願意跟他們回去?”


    “本來是不願意啦!可是……”右保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三姑爺不曉得跟夫人說了些什麽,夫人反而急著要跟他們回去了。”


    墨勁竹傻住了。


    紫乃夜敢跟他們離開不奇怪,因為姬香凝是這世上第二個她一見就不怕的人,不但不怕,她甚至還崇拜姬香凝得很。


    “夫君,三師妹真的好美啊!那樣高雅聖潔、清麗脫俗,聲音又好甜美,宛如天籟一般,我第一眼看去,還以為她是仙子下凡塵呢!”


    “所以-不怕她?”


    “我怎麽可能會怕她呢?仙子不會傷人的,不是嗎?我還怕褻瀆了她呢!”-?褻瀆?


    “她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耶!”早就被三妹夫褻瀆光啦!


    “可她就像君陶所說的一樣完美,難怪三妹夫會對她死心塌地的。”她輕歎。“好羨慕喔!”


    好吧!她是真的很仰慕三師妹。可是……


    她為什麽會急著跟他們一起回去呢?


    最可惡的是,他們竟然把一見到姬香凝就不得不死心的阿部娜留下來給他,那幾個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呀?


    他們真的想惹火他嗎?


    ☆☆☆


    初春時分,紫乃夜隨著饒逸風夫妻倆回到了金陵饒府。


    當日下午,黑衛府夫人董樂樂就跑來湊熱鬧了,於是,紫乃夜蒞臨饒府第一聲尖叫就賞賜給了她,而身懷五個多月身孕的宮夫人樂樂就如同水仙一樣,也驚駭得跟著紫乃夜大叫起來,不同的是,她不但叫,還一個鯉魚翻身跳到了夫婿身上。


    “天……天哪!殺人嗎?”


    宮震羽皺著眉頭把她放回地上。“不,她喜歡叫。”也不想想她現在是什麽情況,居然這樣就跳到他身上來!


    樂樂白了他一眼,“才不呢!她隻是被我嚇著了才會叫的。”說著,她馬上跳下來,猶不知死活地親熱的向一臉不知所措的紫乃夜貼過去。“現在就不會了,對不對?大……”


    宮震羽正想警告她,卻已是來不及,在另一聲尖叫後,樂樂又跳回他身上了。


    “天……天哪!她真的很喜歡叫耶!”


    “我們回去吧!”宮震羽已經很不耐煩了,語畢,他抱著樂樂轉身就待離開,樂樂卻驚呼一聲,立刻跳下來逃到姬香凝身後。


    “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孩子會找。”


    “才不會,”樂樂眸中狡黠之色一閃,得意地笑了。“我隻教他叫爹,沒教他叫娘,所以他隻會叫爹,不會叫娘,禁衛爺,他隻會找你,不會找我喔!”


    宮震羽又皺眉了。“-到底回不回去?”


    樂樂哼一聲,腦袋一撇。“不、要!”


    宮震羽雙眼倏眯,臉色一沉,“回去!”他低吼。


    他這一吼,樂樂馬上哀怨地翹高了嘴,“嗚嗚……你吼我,我要哭給你看!”說著,她那兩隻眼睛真的濕漉漉了起來。


    而一旁看得心驚膽跳的紫乃夜,正擔憂著宮震羽不曉得會將樂樂斬成幾塊人肉串時,卻見前一刻還滿臉黑漆漆、鼻孔冒煙的宮震羽,在靜默半晌後,竟先緩下臉色,並無奈地歎了口氣。


    “-到底要怎麽樣才肯跟我回去?”


    “再陪我一個時辰,我就跟你回去。”


    宮震羽又歎氣了。“好吧!”


    樂樂即刻破涕為笑的跳到宮震羽身邊。“我就知道禁衛爺最疼我了。”


    紫乃夜不由得驚訝地張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姬香凝微笑著在她耳傍低語,“瞧,大師嫂,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得像我一樣才能綁得住男人的心,二師嫂光這個樣就吃定二師兄了,縱使二師兄再凶再狠,他也拿二師嫂莫可奈何。”


    “可是……”紫乃夜咬著下唇,“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啊!我和夫君成親的時候,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所以,-還是要盡量教我如何做個完美的女人,這樣我才能綁住夫君的心。”她依然堅持著。


    姬香凝還待再說,饒逸風卻很不客氣地拿摺扇敲敲她的後腦勺,她回眸,但見饒逸風麵帶不悅地搖搖頭,她隻好臨時改口。


    “好吧!我就盡量教些-學得來的,另外那些-學不來的就不要勉強了。”


    紫乃夜開心的點著螓首,饒逸風也滿意地又開始搖起他的摺扇了。


    深夜,當姬香凝服侍饒逸風更衣上床時,她才婉轉地問:“相公,你真打算整著大師兄好玩嗎?”


    “-真以為我閑著沒事幹呀?”饒逸風脫下外衣後,往床沿一坐。“他們兩個在這方麵都很單純又遲鈍,不這樣做,他們根本就搞不清楚對方對自己有多重要。而且……”


    姬香凝蹲下身替他脫靴。“而且什麽,相公?”


    “而且,大嫂子是在西域長大的,不由-來提點她漢人的習慣,她又怎麽在咱們這兒生活?大師兄一向不喜歡閑雜人等在身邊晃,所以才與左林、右保獨居在梅花山,從來沒要半個仆人伺候過,總不能因為大嫂子,就特別請個人來為他們洗衣做飯吧?”


    饒逸風用右手支著下巴俯視妻子。“大嫂子不是女人嗎?那些事她不能做嗎?難道-真要大嫂子整天閑閑沒事做,隻會纏著大師兄撒嬌嗎?無論是我或二師兄,即使家中奴仆成群,還是喜歡自己的妻子伺候,偶爾親自下廚弄點酒菜來陪夫婿喝兩杯喲!”


    姬香凝笑著起身。“我知道,所以服侍相公的事,妾身從不敢委交仆人,因為這原也是妾身為人妻的責任。”


    “那就是啦!既然-說那是-為人妻的責任,難道大嫂子就沒有她為人妻的責任嗎?”饒逸風雙腳一縮,挪上床,然後向她招招手。“我知道-是站在女人的立場為大嫂子著想,但若是她連自己能做的事也不去做,隻會做個倚賴大師兄的小娃娃,這樣大師兄會很辛苦的。”


    “嗯!說得也是。”姬香凝沉吟著,並順從的上了床。“男人照顧女人,可女人也得服侍男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妾身隻想到大師嫂遠離西域嫁到這完全不同的環境裏來,她一定很害怕,而且不知所措,卻沒有想到要為大師兄考慮一下,娶到一個膽小、依賴性強的小妻子同樣也是很辛苦的。”


    “對啊!就是這麽回事,別以為大師兄夠成熟穩重,就毋需為他操心,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呀!”饒逸風探臂擁她入懷,並一塊兒躺了下去。“就連水仙都懂得在四妹夫不順心的時候親自伺候得四妹夫開懷,即使她煮的菜實在不怎麽樣,還可以說難吃得很,但水仙肯為他下廚,四妹夫就非常開心了,因為水仙是最討厭做菜的了!”


    “的確,女人該會的事大師嫂不能不會。”姬香凝低喃。“唔!這樣妾身就知道該教大師嫂什麽了。西域的餐食吃一時還新鮮,可要一直吃下去的話,大師兄一定會受不了的,他們那兒可是不吃豬肉的呢!而且,既然在中原生活,也得習慣漢人的服飾穿著,還有兩邊的生活習俗也有很大的不同,這些若是沒人提醒她,她會更不知所措的。嗯!果然是相公想得周全。”


    “知道就好,以後就別再隨便懷疑我說的話了。”


    “是,相公,”姬香凝抿唇微笑。“妾身以後不敢了。”


    “很好,”饒逸風滿意的放下床帷。“那這會兒相公我還有兩句話要說,希望-不會再-哩叭唆的懷疑我的話。”


    “相公請說,妾身絕不再多言。”


    “嗯!好,那麽……”


    “是,相公?”


    眼一眨,饒逸風倏地一翻身將姬香凝覆在身下。


    “夫人,為夫好久沒抱-了,快讓為夫的好好抱抱啊!”


    這就是紫乃夜之所以急著跟姬香凝回到京城裏的原因,因為她希望再與墨勁竹見麵時,她已經成為一個完美的女人……呃!或者是接近完美的女人了。


    ☆☆☆


    與皇上研討過戰情之後,墨勁竹疲憊地回到自己的帳篷裏,習慣性地囑咐左林守在帳篷前,阻止那個畏兀兒大花癡又來騷擾他,之後,不等右保服侍,他便和衣躺下了。


    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了,跟在皇上身邊,他從來不覺得有多累,可這一回,不過幾天而已,他就開始覺得倦怠感纏身,直到如今,他更是疲憊到極點,軀體疲憊,心,也疲憊得很。


    他想念她!


    想念那個老是纏在他身邊的小女人,想念那雙單純信賴的眼神,想念她善良可愛的心思,想念她甜蜜羞怯的笑語嫣然,想念摟她在懷抱裏的溫暖,甚至想念她的……尖叫。


    他好想念她!


    一點一滴的慢慢累積,一刻勝過另一刻的逐漸增強,從分開的第一天開始到如今,這分思念早已將他的心揪痛了,讓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他想念她,甚至想念到一股莫名的怒火開始在他胸中醞釀。


    他們為什麽要把他的妻子帶離開他身邊?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爭執聲。


    “紫乃夜不在,我替她來照顧你們大爺也不行嗎?”


    “對不起,阿部娜公主,大爺已經睡了,他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騷擾他。”


    “喂!你是白癡是不是啊你?就跟你說我不是要騷擾他,而是要照顧他,你聽不懂嗎?”


    “很抱歉,阿部娜公主,我……咳咳!的確聽不太懂,-的漢語實在不怎麽……順暢,恐怕這軍營裏聽得懂的人也沒幾個呢!”


    “你……”


    “總之,晚一些再說吧!阿部娜公主,等大爺醒來之後,我再派人通知-,這樣可以吧?”


    “我聽你在說!每次都用這種說詞打發我,我才不……”


    真是個花癡!如果他不是這樣溫和穩重又成熟練達的男人,他肯定會先去打昏那個女人,再大吼一聲──


    他xxx!


    厭煩地抓起薄被來蒙住腦袋,墨勁竹焦躁地暗暗詛咒不已。可不過一會兒之後,他又沮喪地泄了氣。


    為何會如此思念她呢?


    思念竟是如此沉重痛苦的事嗎?竟能沉重痛苦到令他不再溫和、不再穩重,更磨光了他的耐性嗎?


    ☆☆☆


    “怎麽樣?怎麽樣?味道怎麽樣?”


    不理會那雙急切的眼神,饒逸風兀自仔細地品-一番後,他才微笑著對紫乃夜伸出大拇指。“好極了!大嫂子,簡直跟香凝不相上下!”繼而轉向姬香凝笑道:“我說夫人,大嫂子文的不行,女紅中饋倒是挺巧手的嘛!”


    姬香凝頷首。“的確,大師嫂對這方麵心思挺靈巧的,一點就通,妾身幾乎不必費什麽心思。”


    又夾起一塊魚片放進口中斯文地慢慢咀嚼著,“好,味道好極了,又滑嫩順口,的確是一流手藝!”饒逸風讚歎道。“宮二兄、二嫂子、四妹夫、水仙,你們應該也是如此認為……哇~~蝗蟲過境啊?”


    饒逸風錯愕地瞪著樂樂和水仙,兩個女人宛似和滿桌菜肴拚上了命似的埋頭苦吃,簡直就像是三天三夜沒吃過東西的乞丐一般。就算她們是客人,也不用吃得這麽“捧場”呀!


    一旁的陽雁儒看得張口結舌,已經倒盡胃口了;宮震羽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眼不見為淨。


    “我餓了,不行多吃點嗎?”樂樂含糊不明地嘟嚷。


    “我要記住這味道,回去好煮給狀元爺吃。”水仙也口齒不清地咕噥。


    “-四小姐要煮出這種味道?”饒逸風嘲諷地哈一聲。“下輩子吧!”


    水仙橫他一眼,沒空理會他。


    饒逸風搖搖頭,隨即又轉向姬香凝,“那麽其他的呢?”他另有所指地問。


    看紫乃夜又回到廚房裏忙其他的菜,水仙和樂樂又淨顧著大吃特吃,宮震羽索性端了兩盤菜和陽雁儒躲到一邊去喝酒,姬香凝這才壓低了聲音在饒逸風耳邊悄悄低語。


    “相公沒注意到嗎?雖然大師嫂看似很開朗,每天忙著學這學那的沒時間想到其他,可每天一早起來,她的眼眶都是腫的,可見她夜裏還是會想念大師兄想到忍不住哭泣。”


    “我當然注意到了,可是……”饒逸風啜了口酒。“她自己知道嗎?”


    姬香凝沉默片刻。


    “相公,以妾身看來,妾身倒是覺得大師嫂並不一定需要懂,因為,任何人都可以從她身上、她的言語裏感受到她對大師兄的愛意,而她自己也很快樂,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饒逸風聞言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唔!說得也是,那麽,問題就隻剩下大師兄那邊了?”


    “是。”


    饒逸風有趣地瞥過眼去。“那麽,-認為結果會如何呢?”


    姬香凝笑笑。“相公,大師兄並不笨。”


    “是啊!隻是需要有人敲敲他的腦袋而已。”饒逸風喃喃道。


    “相公,妾身以為大師兄隻不過是被自己的責任心困住了而已,”姬香凝低低道。“他把自己必須做的事和他自己想做的事弄混淆了,隻要他能分清楚這兩點的差別,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那倒是,不過……”饒逸風的眼神忽地掠過一絲興奮。“要是他還是不能明白呢?是不是需要我更用力地敲破他的腦袋呢?”


    “敲破他的腦袋?”


    “呃!我是說,用更激烈的手段?”


    姬香凝不禁失笑。“相公,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玩呢?”


    懶洋洋地,饒逸風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說呢?”


    ☆☆☆


    六月初,北征大軍於撒裏怯兒(今克魯倫河上遊)擊退瓦剌軍一部;翌日,墨勁竹偵知距瓦剌主力僅百餘裏,皇帝遂率部兼程趕至忽蘭忽失溫(今蒙古國烏蘭巴托東南),遭瓦剌軍的依山阻抗。


    墨勁竹便以精騎引誘瓦剌軍離開山勢出戰,另外部署神機炮及時炮擊,自己親率鐵騎衝入敵陣,殺敵無數,瓦剌軍難以抵禦,全線潰退。墨勁竹再率騎趁勢追至土拉河,又斬瓦剌王子等十餘名,殲其部眾數千人,瓦剌王趁夜倉皇北遁。


    然而,瓦剌雖受重創,北征大軍亦頗有死傷,於是,皇帝便下令班師;六月底,皇帝以敗瓦剌詔天下。


    七月,樂樂再為宮震羽產下另一子。


    八月,墨勁竹終於隨著皇上回到京城了。


    從來不知道少了一個人對他的影響會有這麽大,連皇上都感覺得到他的耐性已經到了底線,所以,一點也不敢留難地放他一回京就逕自離開了。


    墨勁竹繃緊了臉,直接奔向饒府。


    “不好了!不好了!”


    左林跌跌撞撞地衝進饒府,想通知不知死活的人趕緊逃命,可饒逸風卻還是悠哉悠哉地在那邊搖扇子。


    “啊!你們回來了。”


    “什麽我們回來了?”左林氣急敗壞地叫道。“您還不趕快逃命,三姑爺,跟隨大爺這麽久了,我可從來沒瞧見大爺的臉色有那麽糟糕過,難道您真的想跟大爺一分高下?”


    饒逸風雙眸一亮,“真的嗎?”唰一聲闔上了摺扇。“他很生氣嗎?”


    “何止生氣,他是很火大!”


    笑了,饒逸風往旁邊瞄了一眼。“夫人,聽見沒有,大師兄很火大呢!”


    姬香凝驚訝地點點頭。“聽見了,相公,真是教人意外,妾身可從沒見大師兄生氣過呢!”


    “那麽,-認為他是否想通了?”


    “這個……”


    就在這時,廳外忽地如箭矢般射進一人,而且劈手一掌就掃向饒逸風。“饒逸風,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哇~~他真的很火大耶!”饒逸風咕噥著飄身側挪。


    幸好墨勁竹隻劈出一掌就收手了。“我的妻子呢?”


    但他依然怒火未熄,聲音非常嚴厲,看得出來若是有半句話不對,搞不好他還會拔出劍來也說不定。可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饒逸風竟然還若無其事地又刷開扇子吊兒郎當地搖了起來。


    “大嫂子嗎……嘿嘿!待我請教大師兄一個問題後,妹夫我自然會立刻奉上大嫂子的去處。”


    一聽,墨勁竹怒火又起。“你……”


    “大師兄!”姬香凝忙喚了一聲。“請聽相公一言。”


    墨勁竹詫異地看過來。若隻是饒逸風,有八成是在惡作劇,可姬香凝絕對不會這樣對待他,於是,他隻得又按下了性子。


    “什麽問題?”


    饒逸風曖昧地擠了擠眼。“大師兄想通了嗎?”


    墨勁竹愣了愣。“呃?”想通什麽?


    笑得更曖昧了,“忘了嗎?大師兄,當日你在大草原上問我的問題,”饒逸風慢吞吞地提醒他。“我告訴你,我會讓你自己去體會、自己去了解。現在,你體會到、了解到了嗎?”


    乍聞之下,墨勁竹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可之後,他逐漸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於是,他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變成滿麵的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


    摺扇驀地收起,並敲在手心上,“很好,大師兄總算想通了,”饒逸風笑道:“那麽,請大師兄馬上回你自己的居處去,大嫂子已經在那兒恭候許久了呢!為了大師兄你,大嫂子可是拚了老命去學習如何做能抓住男人心的女人,你可不要拒絕她,否則,她會很傷心又失望的喲!”


    墨勁竹沒再說什麽,隻是深深地注視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可在廳口處,他還是停了下來,但沒有轉過身來。


    “三妹夫,你也太會整人了吧?”


    “嘿嘿!不過,整得好,不是嗎?”


    沉默了一下。


    “謝謝。”低低一句後,墨勁竹即飛身離去了。


    墨勁竹一離去,饒逸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夫人,你家相公厲害吧?”


    姬香凝又好氣又好笑地直搖頭。


    “是啊!果然厲害,普天之下,大概也隻有你整到了人還能得到人家一句謝謝的!”


    ☆☆☆


    當墨勁竹回到他那遠離俗世的鬆梅竹舍時,他才注意到一向緊隨在他身邊的左林和右保都沒有跟來。而當他推開竹門時,竟也發現屋裏空無一人,可是桌上卻擺滿了各式精致菜肴,還有兩壺酒。


    他來到主房門口,看見床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疊衣物,小玉鼎內檀香嫋嫋;再往後走去,經過澡間時,裏麵亦早已備好熱水;繼續往後,他終於聽見某種聲響了,悄悄的來到廚房口,他靜靜地凝視著正小心翼翼舀著湯的紫乃夜。


    焦躁的心頓時沉靜了下來。


    她已換上漢人的衣裙,發髻上插著一支小巧的玉玲瓏,搖搖晃晃的看上去好不俏皮,完完全全看不出她曾是畏兀兒族少女的痕跡。


    雖然煮了許多菜,廚房內卻不顯得淩亂,她的動作也很嫻熟俐落。唇邊噙著一抹既喜悅又期待的微笑,她在湯上細細灑上蔥花、麻油,繼而又轉過去掀開蒸籠,看看裏麵的魚蒸好了沒有。


    墨勁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在見到她的那一刹那,以前那個溫和穩重的他又回來了。


    是的,他早該明白了,對她的溫柔包涵,對她的憐愛疼惜,對她的眷戀不舍,以及對她的保護欲、占有欲,那非關義務,也早已脫離責任的範疇,而是他打從心底對她的那分感情的自然付出。


    近半年的痛苦思念,再經饒逸風的提醒,這才讓他了解到這點,究竟是他太遲鈍,抑或是太固執呢?


    他自問著,悄然地又轉身退了回去,到主房內取了衣物進入澡間。然而,才剛褪下衣服,他就感覺到有其他人也進來了,他扭頭一看,發現紫乃夜正含著驚喜的淚水,赧紅著臉站在門口。


    “夫君,紫乃夜來服侍你入浴。”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但不是害怕或羞赧,而是太過喜悅的激動。


    原想婉拒,可一思及饒逸風的話,墨勁竹改口了。“好。”他轉回頭,任由她服侍他洗浴。然後,當她替他洗背時,他聽到她的低喃。


    “夫君,我好想你喔!”


    輕歎著,“我也是,紫乃夜,我也很想。”墨勁竹輕聲道。


    “不過,我覺得很值得,因為三師妹教了我好多好多。”紫乃夜又說:“雖然我的膽子仍舊很小,可能還是會很依賴夫君你,但我也可以為夫君做很多事了。三師妹說這樣就夠了,夫君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好妻子,再也不會去看別的女人了。”


    “縱使-什麽都不會,我還是覺得-是個好妻子呀!紫乃夜。更何況,我從來沒看過其他女人,-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墨勁竹哭笑不得地說。


    紫乃夜靜默了一會兒。


    “可是三妹夫說,有好多位王公大臣的千金都曾經向你求過親呢!”


    那個大嘴巴!


    “紫乃夜,我說過我不會喜歡別的女人,也不會不要-,-不相信我嗎?”墨勁竹無奈地問。


    洗背的手停了一下。“不是不信啊!夫君,人家隻是希望能讓你覺得我是個好妻子嘛!”


    墨勁竹不禁又歎氣,心裏明白拗不了她這個想法了。“好,我了解了,-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可是我不許-勉強。”


    “才不勉強呢,夫君!”紫乃夜大聲否認。“我很喜歡做那些事,很有趣啊!特別是一想到那是為夫君做的,我就更來勁兒了,真的!原以為會很難的,其實一點也不難,所以我就叫三師妹多教我一點,隻要能讓夫君喜歡,我希望能學更多一點,你瞧……”


    她好似越說越興奮了。“雖然那些琴棋書畫我還是不怎麽靈光,但我知道漢人妻子該如何服侍丈夫,也知道漢人女子該如何安排自己,還有漢人的習慣、漢人的飲食,這些我統統都知道了喔!三妹夫還說我好厲害,他說我的手藝跟三師妹不相上下,又說……說……說……”


    興奮地說著說著,紫乃夜卻突然停住,旋即失聲哭了出來,“夫君啊!我好想你啊!”墨勁竹立刻回身將她擁入懷中,她索性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鼻涕淚水一大堆。“我好想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最初的自製早已消逝無蹤,忍到這會兒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我也很想-呀!”墨勁竹憐惜地低喃,旋即一把抱她起身,快步走出澡間往主房而去。“紫乃夜,-會餓嗎?”感覺到懷中的人兒輕搖螓首,他便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既是如此,-就先來慰藉一下為夫的思念之情,之後為夫再來品——的手藝如何吧!”


    “可……可是我的魚……”還在蒸籠裏喘氣呢!


    “-的魚啊?嗯!讓-再多等一會兒,我保證-不會抱怨,也不會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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