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祿,你希望這胎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因為想要跟她一樣的女兒嗎?某人忍不住竊喜不已地偷笑。


    “為什麽?”


    “因為四哥沒有女兒。”


    笑容瞬間凍結。


    “請問阿哥爺這是什麽意思?”


    “四哥想要女兒。”


    “叫他自己生!”


    “他的四個女兒都死了。”


    “那就繼續奮鬥呀!怎麽,他已經‘不行’了嗎?”


    “四哥想要女兒。”


    挫牙磨齒的聲音,


    “請某位不知死活的阿哥爺不要告訴我,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偉大的十六爺大人要把她賣掉!”


    “我不是要賣,是要給。”


    “出清存貨大贈送?”


    “這不是存貨。”


    “那你還免費給人!”


    “四哥想要女兒。”


    “你是鸚鵡嗎?”


    “不是。”


    “……我不給!”


    “我要給。”


    “不給!不給!打死也不給!”


    “這是我的女兒,你無權置喙。”


    這是他的女兒?


    那她是什麽?孵蛋的母雞?


    “你……你去死!”抓狂的尖叫。


    “……你真的要我死麽?”


    “當然是……”


    門外的塔布和烏爾泰聽得心驚肉跳,差一點點就要撞門進去跪求福晉饒了爺一命了。


    “……算了,我跟女兒一起死好了!”憤怒的尖叫。


    “……你想要女兒,這個生下來給四哥之後,我會再給你一個。”


    “不是我要女兒啦!”哭笑不得的尖叫。


    “那是誰要?”


    這家夥聰明到極點變笨了嗎?


    “我懶得跟你說話了!”


    緊貼在門上的塔布與烏爾泰尚未意會到這句話的真正涵義,房門便已“砰!”的一聲被撞開,兩個男人各自慘叫一聲,連退好幾大步。


    “咦?敢偷聽?”某人冷笑。“好極了,就是你們兩個,看緊爺,別讓他跟著本福晉,否則本福晉就叫他去死!”


    說完,“本福晉”便揚長而去,留下塔布與烏爾泰麵色發青地麵麵相覦。


    看緊爺?


    怎麽看?


    可一瞧見主子真的跟出來了,兩人便不約而同搶上去擋在主子跟前“護駕”。但是……


    嗚嗚……這張臉色更不好應付呀!


    “你們想幹什麽?”胤祿的神情很冷,聲音更冷。


    “那個……”塔布困難地咽了口唾沫。“福晉說……說如果爺您跟著她,她就會叫爺……叫爺……”


    “去死?”


    塔布撇出難看的苦笑。“爺,其實……其實……”


    “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


    塔布一咬牙,豁出去了!


    “其實爺您隻要肯說兩句好聽的,福晉便什麽都好了呀!”


    “好聽的?”胤祿冷笑,陰森森的。“你要我對福晉說兩句好聽的?你不想要腦袋了麽?”


    “可是……”塔布囁嚅道。“可是福晉想聽嘛!”


    “十六爺我這輩子沒說過那種話!”胤祿更是不屑地嗤之以鼻。


    “有!”塔布脫口道。


    狂厲的煞氣立刻殺過來,駭得塔布登登登又退了三大步,可是為了不讓爺冤死在福晉的“話”下,他不能不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就算要額外來個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當……當爺是……是金……呃!”可惜他還是沒能說完,胤祿隨便兩指點出,他就啥事也幹不了啦!


    胤祿哼了哼,連多看他們一眼也沒有,同樣揚長而去了。


    隻留下兩尊姿勢怪異的門神守在洞開的門口,眼淚快掉下來了。


    這是胤祿與滿兒回京的半途上,可說是回京,胤祿卻先帶著滿兒繞往杭州這兒來,問他,他隻道:有事兒。


    廢話,不是有事兒,難道是有小老婆留在那兒忘了放進口袋裏了嗎?


    滿兒恨恨地咬牙切齒,卻也拿他沒轍,誰教她隻能跟著他呢!


    再說,自八月中秋過後,胤祿好不容易終於完全康複了,連口氣都還未喘過來,他就忙著先把弘升差遺至江西辦事兒,然後就急著上路要“回京”去,也不會體貼一下,先帶她上哪兒逛逛,慰勞一下她三個多月來的辛勞之後再回京去,她心裏頭正悶著氣呢!沒想到他們卻“回”去了杭州。


    嘿嘿,撿到了!


    這時候去吃桂花粟子羹、糖桂花正是時候。


    不料,早上才剛下榻杭州,下午偉大的十六爺大人就說要把她女兒給賣……不對,送人了!


    她偏要再給他生個男的,看他能怎樣!


    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滿兒一路氣呼呼地走著,也不曉得自己走在什麽路上,更不知道自己往哪兒走去,隻知道因為心煩,下意識往沒人的地方去,直到她聽得一聲餘韻四蕩的悠揚鍾聲,她才驚訝地停下腳步,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走入一座蔥籠蒼翠的樹林裏,而那鍾聲正是自山麓問傳來的。


    再轉眼一望,夕陽正西下,暮色蒼茫間,那響徹西湖上空的鍾聲似與山穀引起了陣陣共鳴,令人遐思無限。於是,挑著了一塊扁平的白色石頭,她坐了下來,雙手托腮靜靜欣賞著這難得的美景與感受。


    未幾,最後一抹火紅熄滅在沁涼的西湖下,夜幕悄然降臨,她卻仍然一動也下動地坐著,連雙手都保持托腮的姿勢下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黑林中,驀然響起一聲壓抑不住的啜泣。


    “可惡,人家是為了你才心甘情願忍受這種懷胎的辛苦和生產的痛苦,你居然嘴巴一張就把一切都抹殺掉了!什麽女兒是你的,我無權置喙,這難道是從你肚子裏進出來的嗎?”


    一把恨恨地抹去淚水,哭聲更大了。


    “虧你這麽聰明,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嗎?說說如果女兒像你,你才給人,如果像我,打死你也不給!我寶貝兒子寶貝的要死,因為他像你,為什麽你就不會說想要一個像我的女兒?”


    又抽鼻子又哽咽。


    “可惡!可惡!可惡!你這個大笨蛋!要是你真敢把女兒給人,我就帶兒子離開你,反正你也不希罕兒子,更不喜歡女兒,那生他們的我就更沒什麽了不起了,你就一個人去親你皇阿瑪的屁股,舔你四哥的腳丫子吧!”


    憤然起身。


    “不對,我才不會讓你把我女兒給人,你不要,我要!等一回京後,你一定會先忙著去諂媚你皇阿瑪,討好你四哥,那時候,哼哼!我就乘機帶兒子逃得遠遠的,你就拿兩顆雞蛋去給你四哥吧!”


    語畢,她粗魯地又擤鼻涕又橫臂抹去淚水,這才摸黑離開了樹林,悄然地,一抹黑影也隨她身後離去……


    翌日一大清早,滿兒又單獨走出了房門。


    “福晉,您……又要自個兒出去了?”塔布忐忑地問。


    “沒錯!”滿兒傲然揚起下巴。“一樣,你們兩個給我看緊爺,別讓他跟著本福晉,否則本福晉就叫他去死!”說完,她再次揚長而去。


    塔布與烏爾泰麵麵相顱。


    隻一會兒,胤祿也出來了,這回,塔布嘴巴才打開一半就定住了,同烏爾泰一樣,兩人都呆呆地看著胤祿背著手跟出去,沒人攔阻他,因為……


    兩人相對一眼。


    搞定了!


    清河坊至眾安橋一帶是杭州城內最繁華熱鬧之處,到處是買賣關撲,酒樓歌館,熙熙攘攘,人煙浩穰。


    打一走出客棧之後,滿兒就在這一帶到處打聽哪兒有宅子要賣,她準備先買下宅子來,將來帶兒子逃出京後,才有個地方可去。


    不知道從胤祿那兒摸來的三千兩銀票夠不夠?


    她暗忖,同時快步走向朝天門方向。


    可是不過一刻鍾後,她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那棟前兩天剛賣掉的宅子,現在才知道沒銀子很難過,有銀子也不一定好過。


    “哎呀呀!這位小娘子,怎地哭喪著個俏臉兒呢?讓人瞧著可真心疼哪!敢問小娘子是哪兒不舒坦麽?”


    款?這聲音、這語氣腔調……


    滿兒猛然回眸,失聲驚呼,“金祿?!”


    笑吟吟的大圓眼閃耀著純真的神采,櫻桃般的小嘴兒愉快地輕揚,蘋果般的雙頰嫩紅嫩紅的,還有一臉的活潑頑皮,不是金祿是誰?


    “嘻嘻嘻,小娘子,可不正是夫君我麽!”


    滿兒不禁錯愕不已。“你……你……你……”莫名其妙“跑出來”幹什麽?


    笑容倏地消失,金祿委屈地抽了一下俊挺的鼻子,“我不想讓娘子叫我死麽,”他可憐兮兮地說,眉眼兒還故意眨呀眨的,看上去不隻不可憐,簡直滑稽得要死。“還沒瞧見我可愛的女兒,我怎舍得死!”


    一掌拍開他摸過來的賊手,“笑死人了,”滿兒恨恨道。“你又不想要女兒,還說什麽舍不舍得!”


    “誰說我不想要?”


    金祿馬上又不怕死的湊過來,甚至當街抱住了她,幸好這條僻靜的街道兩旁俱是深宅大院,這種時刻正是人煙最稀少的時候,尤其這會兒根本看不見半條人影,否則某人就得因為破壞善良風化的罪名去蹲蹲大豐了!


    “我是怕生出來模樣兒像我麽!”


    “像你有什麽不好?”


    金祿沒說話,隻是用那雙大眼兒眨呀眨地瞅著她,好像在說:像我又有什麽好?


    滿兒不覺噗哧失笑,旋即又板起臉來。“說不定像我呀!”


    “那敢情好!”金祿大眼兒一亮。“咱們隻好加緊手腳再‘做’另一個了!”


    “呃?”


    “‘做’出另一個模樣兒像我的女兒給四哥啊!”金祿用那種“你真笨”的目光白她一眼。“我可從沒打算要把模樣兒像你的女兒讓渡出去,怎舍得?”


    滿兒哼了哼。“你昨兒可不是這麽說的。”


    “那可不都要怪你麽,誰讓你老是在我麵前說兒子模樣兒有多麽多麽像我,我是愈聽愈搓火兒,倘若那不是你生的,我馬上丟出去任人撿!”金祿噘著小嘴兒咕咕噥噥的。


    忍不住又笑了。“可是我就喜歡像你的呀!”即使明知道當他是胤祿時,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兒都絕不打半絲折扣,可若他是金祿的話,吐出來的詞兒十有九成是在放屁,但隻要聽得他說了——管他是胤祿或金祿,她就很開心了。


    “我可討厭得紮實!”


    “不行,”滿兒搖搖頭。“像你的女兒我絕不給人,若是像我,就給你送。”


    “別傻冒兒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金祿瞠怨地橫她一眼。“不成,要給就給模樣兒像我的,那種貨色我一眼兒也不想瞧見!”


    滿兒啼笑皆非地推了推他。“什麽那種貨色?又不是窯子裏的姐兒!”


    “我不管,我不管!”金祿居然撒起賴來了。“要給就給模樣兒像我的,模樣兒像你的打死我都不給!”


    瞧見他這種模樣,不知怎地,滿兒就是氣下起來。


    “那要是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呢?”


    “款?”金祿呆了呆。“那……我沒想到過耶!”


    入眼他那副傻樣兒,滿兒終於憋不住笑開了嘴,“那就從現在開始想羅!”一轉身,她反抱住他的手臂。“走了、走了,我快餓死了,去吃飯吧!你可以邊吃邊想個痛快。”


    “又搓飯?”金祿不由得歎了口氣。“這三個多月裏來,娘子你逼我搓的還不夠多麽?”


    “還真敢說!”滿兒好玩地舉高手去捏捏他濫紅的腮幫子。“沒有我逼你搓,你能回複到這麽可愛的模樣嗎?”


    撫著自己被捏痛的腮幫子,金祿委屈地瞄下眼去瞅著她。


    “難不成娘子是因為我這般可愛才嫁給我的麽?”


    “答對了!”


    “那若是為夫我老了呢?”


    “放心,你老了還是會很可愛!”


    “……娘子你還是早點叫我死了算了!”


    滿兒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前頭巷子裏突然衝出一個人,還連帶一聲尖銳的哭叫,嚇得他們猛一下被釘子釘住了腳。


    “不去!我不去!打死不去!”


    另兩人隨後追出來。


    “不去也得去!”


    “咱們都得去!”


    三位都是小姑娘,容貌酷似,一位不過十多歲,一位十六歲上下,第三位二十歲左右。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十二歲,為什麽要我去給那種渾身瘴氣,既粗魯又野蠻的滿人將軍作妾?不管,不管,這都是爹害的,是爺爺害的,你們若硬要逼我,我寧願死!”


    “我也不想啊!可是為了柳家的香煙,不能不呀!”十六歲上下的女孩兒滿眼沮喪地低喃。


    二十歲左右的姑娘神情更是苦澀。“唉!拿柳家所有的女孩兒去保柳家所有的男孩兒,追根究柢是因為爹和兩位叔叔闖的禍,還有爺爺的頑固,卻要拿我們來承擔後果,難道女孩兒真這麽不值錢嗎?”


    滿兒靜靜地望著那三個女孩兒不吭聲,可也不再動了,隻抱著金祿手臂的兩手使力得緊,後者好奇地看看她,再瞧瞧那三位姑娘,目光困惑不解。直到那三位姑娘中年紀最大的那位瞥見了他們,驀然揚起一臉驚訝之色。


    “滿兒?!”


    滿兒一震,匆地側首朝金祿看去,金祿立刻回以燦爛耀眼的純真笑容,就那樣一個單純又真摯的笑容,滿兒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綻出笑容,連帶著抱住他的手也放鬆了,然後,她平靜地轉回去麵對那三個女孩兒。


    “婉兒表姊,好久不見了。”她向那位二十歲左右的姑娘打招呼,也對另兩位女孩兒點點頭。“你們是碰上了什麽麻煩嗎?”


    一聽,那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兒突然衝過來。“對,你去,滿兒,你替我去,你是滿人的雜種,去給那個滿人將軍作妾正好!”


    滿兒不在意地微笑。“對不起,鵑兒小表妹,我已經嫁人了,更何況……”她拍拍自己隆起的肚子。“這樣也沒有任何男人會想要我吧?”


    “我要!”金祿馬上舉手搶答,又喜孜孜地摸摸她的肚子。“女兒我也要!”


    拍開他的手,“那你還說要送人!”滿兒嬌嗔道。


    “娘子,”金祿又委屈地噘起了小嘴兒,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眨呀眨的。“我說了像我般模樣兒的才給四哥的麽!”


    “少在這兒給我要嘴皮子,我會信你才叫有鬼!”滿兒嗤之以鼻地道,再轉向鵑兒歉然道:“哪!瞧見沒有?我身邊這位就是我家相公,他……”


    “夫君。”


    “呃?”


    “夫君聽起來可不威風得多。”


    “威風你個頭啦!”滿兒哭笑不得地罵道。在這種時候,她真希望他是胤祿而非金祿,可她也僅是這麽想想而已,並沒有說出來,沒想到這樣也給他瞧出來了。


    眨了眨眼,“要為夫我消失麽?”金祿悄聲問。


    “不要!”滿兒脫口道。“你……你會嚇死她們的!”難得有機會欺負他,就這樣讓“他”消失豈不太可惜了?


    當然,金祿仍然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麽,隻見他慘兮兮地歎了口氣。


    “是,為夫我認命了!”


    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來,滿兒忙又去對上柳鵑兒那張苦旦臉。


    “總之,鵑兒表妹,我已經有丈夫有孩子了,實在幫不上你的忙,真抱歉。”


    柳鵑兒唇辦抖了又抖,匆地揪住了滿兒的衣襟哭叫。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替我去,因為你是雜種,你是……”


    “住口!”柳婉兒憤怒地上前來拉開柳鵑兒的手。“鵑兒,你太胡鬧了!”然後,她轉向滿兒,臉上一片歉然,眼底更是愧疚,欲言又止半天後,才低低地道:“滿兒,對不起,現在我才了解,明明不是你的錯卻要強逼你承擔後果,這是多麽可怕的錯誤,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上天才要我們自己嚐嚐這種痛苦的滋味。”


    聞言,滿兒不禁驚訝地陡然張大了嘴,隨即又合上,繼而滿腹狐疑地仔細端詳柳婉兒片刻。


    “婉兒表姊,你們究竟是碰上了什麽事呢?”


    柳婉兒正想說話,金祿突然半截裏插進話來。


    “娘子,咱們在這兒說話不太方便吧?要不找個地兒坐下來,你們再去閑磕牙個痛快?”


    “誰在閑磕牙啦!”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那咱們要上哪兒?”


    金祿想了想。“你們要談事兒,那就回客棧吧!那兒清靜沒人吵,而且你不說你餓了嗎?叫上桌酒菜來還可以邊吃邊聊,這不挺好?”


    “是好。”滿兒頷首。“婉兒表姊?”


    柳婉兒並不認為把事情告訴滿兒就會有任何改變,但對她個人而言,除去已出嫁的堂姊們之外,如今柳家最年長的女孩兒就是她了。所以,她得負責勸慰安撫所有的妹妹和堂妹們,可是她自己下也一樣很委屈嗎?她也很想對誰吐吐苦水,也很希望能有個人給她一點安慰呀!


    憑良心說,她自己也快撐不下去了,搞不好改明兒個第一個逃的就是她!


    “好。”


    “爺,福……”一見王爺福晉後頭還有陌生人,塔布忙改口。“夫人。”


    “去吩咐桌酒菜來。”


    “是,爺,”


    塔布包下了整座東進院落八間房,自然會空下來很多房,滿兒便隨便挑了一間空房領眾堂姊妹進去,坐定後,塔布送上茶後便退去,並為他們關上門。


    “婉兒表姊,說吧!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婉兒沉默了會兒。


    “滿兒,你知道……知道爹和兩位叔叔他們是……是……”


    “我知道。”


    “是嗎?”婉兒輕歎。“其實爺爺是很反對的,但爹他們趁夜離去,爺爺也沒轍,為了怕被爹他們連累,便也收拾收拾帶著一大家子搬到這兒來,我們還改了姓,希望能平安無事地過我們的日子。”


    “那你們是在這兒……”


    “開武館,爺爺是館主,由堂哥堂弟們負責傳授。”


    “武館?”滿兒大吃一驚。“可是外公不是堅持柳家的武功傳子不傳女不授徒的嗎?”


    婉兒苦笑。“沒這一回事,他們是……騙你的。”


    滿兒呆了呆,繼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又突然向金祿看了一眼,而後抿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沒關係,他們不想教我,可我已經有了一個天下第一的保鏢,這就夠了。”


    婉兒也跟著奇怪地瞥了金祿一眼,不明白她在講什麽。


    “總之,爺爺在這兒開了一家武館,因為柳家的武功不弱,所以徒弟也愈來愈多。問題是,這麽一來就等於搶了原先在南城那家武館的生意,所以他們便來挑釁,卻給堂哥他們整得的灰頭土臉的回去了。”


    “可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家武館不是我們惹得起的。”婉兒低眸凝望著眼前猶冒著熱氣的茶杯。“那家武館館主的兩位師父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甚至連爺爺也對付不了:而且,那個館主還把自己的兩個女兒送給了杭州將軍作妾,以換取杭州將軍的庇護。所以……”


    她突然捧住了那杯茶。“不過兩天後,就有人到杭州將軍那兒密告爹和兩位叔叔都是叛逆分子,杭州將軍立刻派人來,聲稱他懷疑柳家隱姓埋名開的這家武館是叛逆組織的堂口之一,以這個罪名一口氣將柳家所有的男丁全部抓去審問,隻剩下爺爺、娘、嬸嬸、三位堂嫂和我們七個未嫁的柳家女兒。”


    “哇!這樣扯也能扯出個罪名來,那位將軍還真是‘了不起’耶!”滿兒喃喃道。


    “又過兩天,有人‘好意’來提供‘建議’,柳家隻要送去一個女孩兒,就能換回一個男丁,為了柳家的香煙後嗣,爺爺便毫不猶豫地要拿我們七個去換回七個男丁,三位堂嫂自願去換回三位堂哥,這樣一來,柳家的十個男丁就可以全部救回來了。”


    “還真是……餿到了極點的餿主意!”滿兒嘟囔。


    “明天,將軍就要派手下來帶人了,還有南城那家武館館主的兩位師父不知何時也要來‘討回公道’,堂哥們要是來不及回來,爺爺一個人……”


    “拜托,這也未免太卑鄙了吧?”滿兒抗議。


    柳婉兒苦笑。“這完全是受到爹和兩位叔叔的連累,我們無緣無故卻要承受這種後果,所以,我才能了解到當初是如何錯待你,你又是何種感受。滿兒,真的很對不起,柳家真的是……”


    她沒再說下去,但滿兒已可以充分感受到她的歉意。


    凝視她許久後,滿兒突然望向金祿,從頭至尾,他始終笑咪咪地聆聽著,也不曉得他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


    “相……呃,不對,夫君。”


    大眼睛一轉。“啥事兒,娘子?”


    “那個……”堆滿一臉討好的笑容,滿兒親熱地湊上去。“我不是想幫柳家,而是想幫她們,她們……呃,你懂我的意思吧?”


    大眼睛眨了眨。“不懂。”


    “討厭啦!”滿兒撒嬌地推推他。“你那麽聰明,哪可能不懂!”


    “你要我幫她們?”


    “我就說夫君最聰明了!”


    “不聰明!”金祿拚命搖頭。“我又沒啥能個兒,哪幫得了啥……”


    “夫君!”抗議地捶了他一下,輕輕的。


    大眼睛凝住她片刻。


    “你自個兒也行的不是麽?”


    “我知道啊!可是……”滿兒低低道。“如果你真不喜歡、不同意,我就什麽也不管了。”


    “無論柳家的下場有多悲慘?”


    唇畔綻出溫柔的笑,“我早說過了,夫君,我欠柳家的已經還清了,往後我的心裏頭隻會有你,再也不會有任何其他人了!”滿兒真誠地說。


    大眼睛一翻。“說謊!”


    笑容驀失,“哪是,人家是說真的,你怎麽可以……”


    “兒子呢?”大眼睛不高興地瞪著。“你有事兒沒事兒就念著兒子,他不也在你心裏頭占得穩穩兒的麽?”


    “他像你嘛!”


    大眼睛恨恨地轉開。“我討厭聽到這句話兒!”


    “夫君!”


    “我把兒子給四哥好了,”金祿喃喃道。“那你這一胎就隻需負責生個模樣兒像你的女兒給我便成了。”


    “才不要!”又捶了一下,這回可用上了不少力道。“你敢把兒子給四哥,我準跟你沒完沒了。”


    “有我不就成了,幹麽一定要留著兒子呢?”金祿歎了口氣。“好吧!你要我幫我就幫,不過,僅隻這一回喔!”


    滿兒一聽,便喜逐顏開地樂眯了眼。“好好好,那快點兒呀!”


    “幹嘛?”


    “那個杭州將軍嘛!”滿兒不耐煩地提醒他。


    又歎了口氣,金祿才揚聲大喊,“塔布、烏爾泰!”


    立刻,門開了。


    “爺?”


    金祿扔了一塊東西給塔布。


    “去給我砍了那個杭州將軍的腦袋!”


    “是,爺!”


    兩人領命轉身要走。


    “等等!”


    “夫人?”


    “先讓他放人!”


    “放誰,夫人?”


    “笨,柳家的人啦!”


    “是,夫人!”


    兩人迅速離去。


    “好,大功告成!”滿兒喜孜孜地拍了一下手。“哪!婉兒表姊,已經沒事了,你們快回去吧!待會兒堂哥堂弟他們也會回去了。”


    柳婉兒與兩位堂妹一覷眼,誰也不信這種說詞,但滿兒都在“趕人”了,她們能不走嗎?


    “還有,請轉告外公,我隻幫這一回,所以請他千萬要改改性子,別再那般頑固傲慢,那種性子是很容易招惹是非的,無論如何,往後柳家再有什麽事,我都不會再插手了。”


    待柳家姊妹一離去,金祿同樣喜孜孜地拍了一下手。


    “好極了,咱們明兒個也可以回京裏頭去了。”


    滿兒錯愕地一愣。“咦?你不是有事要辦嗎?”


    大眼睛頑皮地擠了擠。“嘿嘿,待會兒就辦完啦!”


    滿兒呆了呆。“不是吧?你就是專程來砍那位將軍的人頭?”


    “沒錯,就是這麽一回事兒!”金祿笑吟吟地頷首。“那位將軍的所作所為,皇阿瑪早已有所聞,所以要我繞道來查查是否屬實。”


    “你查了?”


    “昨兒塔布和烏爾泰就查過了。”


    “可是……”滿兒懷疑地斜睨著他。“就算他真有罪,也要先捉他下監,上報朝廷,再來個大審問什麽的吧?”


    “那可不成,消息一傳進京裏頭去,馬上會有位皇阿瑪拒絕不了的人為他說項,所以……”


    “皇上要你先砍後奏?”


    “就是如此。”


    那她求了半天不都白求的?


    “奸詐的家夥!”


    “謝謝娘子的讚言!”


    “……那我可以繼續生氣了!”


    “咦?啊,娘子,是為夫錯了,請娘子饒了為夫吧!”


    他們回京了嗎?


    不,沒有,因為滿兒還在“生氣”,而且“一氣之下”又跑出客棧,連剛送來的酒菜都不吃了,所以他們還不能回去,金祿也下能“消失”,乖乖的追在後麵大喊。


    “娘子,請饒了為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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