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貝沙灣之戰(下)】小柳子從來不謙虛


    “你到底是誰的人?”蔡臣又問了一回,“即便是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你沒資格死個明白。”趙越語調冰冷。


    “要如何才能放過我?”蔡臣逐漸後退。


    “坑害了那麽多無辜孩童,死一萬次亦不足惜。”趙越握緊霽月刀柄,“你無路可逃。”


    “楚承跑了,我能幫你誘他出麵。”聽他這麽說,蔡臣已猜到他或許是朝廷的人,於是聲音愈發大了幾分,“皇上定然也想將他擒獲,我隻求能免於一死。”說話間,蔡臣不動聲色又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整個人都向右撲去,重重按下了礁石後的機關。


    數百支箭羽從鬆軟的沙地中驟然射出,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網。趙越挺身躍至半空,手中刀鋒在夜色中寒光閃耀,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須臾之間,箭鋒已然被齊刷刷削斷,七零八落掉到了沙灘上。


    “好快的身手。”影衛跟著周慕白剛剛趕來,看到後也有些吃驚。趙越的刀法不算精妙,起承轉合間甚至看上去有些粗糙魯莽,但卻是超乎尋常的快,如同閃電疾風一般,讓對手全然沒有反應的機會,隻有倉皇應對,從而漏洞百出。


    蔡臣轉身躍入海中,趙越踩過礁石也衝向海麵,周慕白餘光瞥見海中似有不對,於是大聲道:“小心!”


    機關被觸動後,萬枚銀針從海底彈射而出。趙越嘴角一揚,非但沒有躲開,反而俯衝而下將蔡臣拎出水麵,隨手擋在自己左側做人肉盾牌,右手霽月刀隻斜斜一掃,便將所有銀針都打落海中。


    針尖帶著劇毒,蔡臣扭曲得五官幾乎變形,在沙灘上痛苦打滾。


    “沒事吧。”周慕白匆匆跑過來。


    “沒事。”趙越道,“將他先帶回去吧,若是死了也是罪有應得,若沒死,便留給皇上審問。”


    “是!。”影衛將他拖起來,暫時帶去了島上監牢。


    天亮之際,五百叛軍死傷無數,已然鬥誌全消。三名暗衛駕船出海前去報信,其餘人則是留在島上收拾殘局。鮫人中有神誌尚未迷失的,雖說嗓子已經說不出話,卻也喜歡連比劃帶寫字,與影衛一道聊天。趙越命人在沙灘上搭建了些軟椅,每日都讓他們曬些太陽,也好能舒服一些——沒有了蠱藥作用,先前在骨頭裏種下的濕寒之氣便逐漸顯現出來,經常會疼得徹夜睡不著。


    蔡臣所中之毒也不知是何物,雖說不至於喪命,卻是日日疼痛難忍,幾日便骨瘦嶙峋,手腳關節也變形腫大,算是自食其果。


    半個月後,一艘大船趁著夜色,悄無聲息駛入了貝沙灣。溫柳年第一個下船,趙越意外,笑著將他抱住:“你怎麽也來了。”


    “自然要來。”溫柳年道,“沒受傷吧?”


    “沒有。”清晨有些風涼,趙越解下外袍披在了他身上,“先回去歇著。”


    “嗯。”溫柳年拉著他的手,笑眯眯。


    “咳!”葉穀主在旁邊咳嗽,以彰顯存在感。


    周慕白忍笑。


    “那些小孩呢?”葉瑾問。


    “都在主宅裏,我帶穀主前去看。”周慕白道,“年歲小的中蠱都不算深,年歲大的怕是有些嚴重。”


    日月山莊暗衛從船上扛下來三四十個大藥箱,馬不停蹄搭建了一個藥房。楚軍的軍醫也跟過來不少,按照葉瑾的叮囑替小孩的腿打上夾板,也好能早些正回來,一忙便是整整十來天。


    溫柳年將島上所有信函書冊都翻了個遍,連張破破爛爛的帶字的紙頭也不放過,打發趙越硬從地縫裏摳了出來,看完之後道:“哦,點心鋪子的號印。”


    趙越伸手幫他揉揉眼睛:“再看下去,真該變成書呆子了。”


    “早些看完,才能早些將這裏的情況上報皇上。”溫柳年道,“蔡臣與倭國海寇勾結已久,按照雙方來往信函看,估摸再有半個月,對方便會派人前來商談。”


    “現在貝沙灣軍備已就緒,對方來也是自投羅網。”趙越道,“不必擔心。”


    “就算是自投羅網,雙方總還是要打一場仗的。”溫柳年道,“不劃算。”


    “那要如何才能劃算?”趙越問。


    “說了要親一下。”溫大人講條件——先前在雲嵐城的時候,秦宮主教的。


    趙越失笑,低頭親了他一下:“你不說我也能親。”


    溫大人撓撓臉蛋,從桌上那起一張紙:“這是貝沙灣現在的*陣圖。”


    “然後呢?”趙越問。


    “倭國海寇有蔡臣派去的人帶路,定然能順利闖過迷霧陣。”溫柳年道,“我想改個陣法,將他們幹脆困在裏頭,省得還要打一仗。”


    趙越先是微微吃驚,然後又笑著搖頭:“你到底還會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看的書多。”溫大人非常謙虛,“而且對陣法之事也不大熟悉,隻能趕鴨子上架試一試。”


    “大人還能破解陣法?”葉瑾聽到後也極為意外。


    “是嗎?”周慕白亦是迷茫,小時候也沒聽過啊。


    “長大後看了兩本書,於是有了些研究。破解迷霧陣做不到,但若是知道了陣門與陣法,想要從中破壞修改,還是可以試一試的。”溫柳年連連道,“半桶水,半桶水。”


    葉瑾道:“若此舉當真可行,那我大楚將士又可免於一戰,大人當真是勞苦功高。”


    “也不一定就能成,隻能盡力。”溫柳年還在拚命擺手。


    周慕白在旁邊摸摸下巴,心說這是轉性了還是怎麽著,平時都是一誇就一臉自豪應承,現在居然還學會了謙虛行事。


    此後十天裏,溫柳年一直閉門守在書房中,連飯都顧不上吃,日日研究迷霧八卦陣,將先前數十年的風向變化都看了個遍,連睡到半夜都會猛然坐起來,嘴裏念念有詞掀開被子往床下跑。


    趙越頭疼,將人揪住壓回床上。


    “微風無起,波瀾不驚。”溫柳年嚴肅看他。


    趙越低頭,直接親了下去。


    溫大人:“……”


    然後下一刻,床帳便被放了下來。


    守衛巡邏經過,紛紛加快腳步,堪稱淩波微步。


    我們什麽都沒聽到。


    第二日一大早,溫柳年扶著酸疼的小腰,繼續去了書房。


    “怕是不行吧。”周慕白擔憂,“怎麽跟走火入魔似的。”


    “我去看看。”葉瑾擼起袖子想往裏衝,溫柳年卻自己跑了出來,“成了成了!”


    “慢著些。”趙越哭笑不得,將人一把拎住。


    “陣法成了?”葉瑾問,其餘人也圍上來。


    “是啊是啊。”溫柳年點頭。


    “太好了。”海軍統帥大喜,“我這就去派人排兵布陣。“


    “布完陣法後,務必要在夜間起風前回來。”溫柳年叮囑,“否則會出亂子。”


    “大人放心,定然在半天之內完成。”統帥將陣法卷一卷揣進懷中,轉身大步出了院子。


    “一定要在起風前回來啊!”溫柳年揣著袖子還在大聲喊。


    “若起了風會怎樣?”周慕白好奇問。


    “不知道啊。”溫柳年搖頭。


    周慕白:“……”


    不知道?!


    “都說了,我對五行八卦略微生疏。”溫柳年打了個嗬欠,“有飯吃嗎?”


    “廚房一直在熱著,也不敢打擾你。”趙越帶著他往飯廳走,“吃完飯再好好睡一覺。”


    溫柳年不想自己走,趴在他背上嘿嘿笑。


    統帥親自帶人在貝沙灣內布下陣法,趕在起風前回了島上,恰好遇到沈千楓——他前些日子去替楚淵辦事,所以晚了幾日才趕來。


    “這是什麽?”沈千楓接過陣法圖。


    “是溫大人新布出的*陣。”統帥將事情大致與他說了一遍,又道,“現在除了南港留有一條出路,用來運送補給之外,其餘海域已經換了新的陣門。”


    “有名字嗎?”沈千楓皺眉,“怎麽看上去如此雜亂。”


    “盟主,末將也不懂這些。”統帥撓撓頭發,“但皇上有旨,一切依照溫大人的吩咐行事。”


    海麵呼嘯刮起狂風,吹動茫茫白霧。沈千楓轉身看了一眼,心裏還是有些疑慮,於是等到第二天的時候,一大清早便去問究竟。


    “沈盟主覺得陣法有些亂?”溫柳年小心翼翼試探。


    沈千楓點頭。


    “那大概就真的有些亂了。”溫柳年撓撓臉,“先前就說過,我對八卦不甚了解,見笑見笑。”


    沈千楓:“……”


    “大人!”外頭的探子來報,“一艘從東麵來的大船今晚便會靠近貝沙灣,對外宣稱是前往大楚做銀器生意,先前卻從未見過,上頭有倭人。”


    “上頭最多能有多少人?”溫柳年問。


    “三百。”


    溫柳年點頭,吩咐兵士把守住眾港口,做好作戰的準備。


    “不是換了新陣法嗎?”統帥不解,“對方還能闖進來?”


    “陣法雖說換了,卻不知道好用與否。”溫柳年解釋,“還是要做兩手準備才好。”


    統帥點頭允諾,也不敢大意馬虎,趕忙匆匆下去調兵遣將。此時島上共有兩百大楚駐軍,還有沈千楓與趙越周慕白一幹人等,再借著有利地形,想打贏並不算難,因此眾人心中也沒有太過擔憂,入夜後便潛伏在港口等。


    茫茫夜色中,那艘大船果然掉轉方向,偏離原本的航道進了貝沙灣,連旗幟也換成了倭國海寇的標誌,好方便島上眾人前來迎接。誰料卻越開越陷入重重迷霧,直到天色發亮,還未能看到陸地在何方。


    守了一夜的溫柳年打著嗬欠,被趙越抱回去睡覺。


    又過了兩日,四周依舊悄無聲息,莫說是倭國海船,就連大魚都沒一條。


    “當真有船進來?”葉瑾納悶。


    “回穀主,千真萬確啊。”暗探道,“屬下還曾靠近船體試探,絕不會是蜃影。”


    “奇了怪了。”葉瑾道,“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先前我還覺得溫大人所布之陣太過雜亂,現在看來倒著實精妙。”沈千楓道,“即便是海上經驗豐富的海寇,居然也闖不過來。”


    “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讓對方跑了,豈不百忙一趟。”葉瑾道,“可要派人前去偷襲?”


    沈千楓點頭,與他一道去找溫柳年。


    “在書房。”趙越伸手一指。


    “怎麽又去了書房。”葉瑾不解,敲開門道,“大人在忙什麽?”


    溫柳年眼神無辜:“破陣。”


    葉瑾:“……”


    破陣?


    即便是大楚第一才子,也是有短板的,比如說自己布下的陣法,隻要一起風,便連自己都破解不了。


    這下眾人才終於相信了,溫大人說的生疏,是當真很生疏。


    又過了足足十天,溫柳年才終於找出了破解之法,待到趙越帶人駕船找過去時,那些海寇早已饑渴交加七暈八素,莫說是打仗,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


    楚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又大獲全勝了一回,眾將士歡呼將溫柳年抱起來,一同往天上扔,險些閃了腰。


    楚淵派了大船過來,將那批小鮫人街回了大鯤城,百姓聽聞之後皆是駭然,恨不得將惡人千刀萬剮才解恨,城門下立了楚家父子的下跪泥像,來往之人皆不忘狠狠啐一口出氣。當初的挖眼厲鬼案也大白於天下,荒廢多年的學堂重新被翻新建起,朗朗書聲伴著悠揚漁歌,被朝陽染上無邊希望顏色。


    貝沙灣周圍的*陣被全部撤去,島上魔窟亦悉數推平,工匠忙得熱火朝天,嶄新的房屋漁場已初見雛形,楚國海軍日日在海上巡邏,船隊一眼連綿無邊際。周圍海盜受到震懾,有不少都主動投案自首,隻求能免於一死。東海最大的漁期如約而至,撒網時濺起的漫天水光,猶如下了一場金燦燦的珍珠雨。


    溫柳年蹲在小攤前,認真看老板往烤魚上刷辣醬。


    “大人可不能吃啊。”老板嚇一跳,“皇上下了旨,大人最近要吃清淡。”


    “嗯。”溫大人心塞塞。


    “貝沙灣之亂已平,皇上打算何時進攻白霧島?”沈千楓問。


    “十日之後,千帆便能調兵遣將完畢,朕與溫愛卿先前商議……溫愛卿呢?”楚淵納悶,扭頭四處找。


    “回皇上。”四喜公公道,“又去了烤魚攤子,大當家已經去找了。”


    ……


    這是個什麽毛病啊。


    楚皇很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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