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美仙做了一桌子菜,卻隻瞅見尹千陽回來,隔著廚房玻璃往外一看,聶維山還站在大門口,她喊道:“小山撒什麽癔症呢,趕緊洗手吃飯了。”


    聶維山這才回神,有些磕巴地回道:“仙姨,我回去吃,三嬸叫我了。”


    他本來是打算一起吃飯的,但尹千陽親他那一口太突然,送個禮物挺簡單的事兒,這麽一弄變得奇怪了,而且尹千陽親完起身就走,估計也是覺得別扭,那他就先不往跟前湊了。


    尹千陽在床上坐著,懷裏還抱著鞋盒子,白美仙喊他吃飯也沒聽見,從鞋幫到鞋帶尅哧了好幾遍,穿上試試還不敢踩地板,怕弄髒了鞋底。


    不大不小,正合適。


    尹千結走進來:“少爺吃飯了,要不給您端屋裏?”


    尹千陽並著腿抬起腳,喜不滋兒地問:“姐,你看我的新鞋好看麽?小山送我的。”


    尹千結走近看了看,然後用食指篤尹千陽的腦門兒,尹千陽突然變得軟綿綿的,一戳就倒,倒了還在床上美,尹千結說:“別有下回了,以前沒什麽,可現在小山家裏什麽情況你不清楚啊,收人家那麽多東西。”


    尹千陽把鞋脫下放好,嘟囔道:“哪那麽多了。”等尹千結出去,他也準備洗洗手吃飯,走到門邊看見了靠在門後的拐,再加一條腳上的鏈子,這都三件了。


    還全他媽跟腳有關,聶維山別是有什麽特殊愛好。


    周日下午三點半體測,那個點兒正困,尹千陽拎著一大瓶濃茶走到胡同口,聶維山坐在電動車上等他,聶穎宇騎著山地車在旁邊。


    尹千陽抱著比他胳膊都粗的水瓶子,怕表現不好丟人,一臉難色道:“您二位就別去了吧,我自己跑完就回來了,路上給你們帶炸蘑菇。”


    聶穎宇說:“我倆是啦啦隊,萬一你跑接力我和我哥還能上場幫你呢。”


    聶維山正犯困,什麽都沒說,隻安靜等著尹千陽上車,尹千陽把水瓶子擱進車筐,說:“我沒穿你送我那雙鞋。”


    “嗯,”聶維山垂眼看了看,尹千陽還是穿的舊釘鞋,“新鞋得磨合,比賽什麽的都得穿舊的才最舒服。”


    尹千陽抓抓臉,他其實單純是舍不得。


    半小時後到了體校,足球場有人在比賽,秦展在跑道邊的雙杠上掛著,看見他們後翻下來,走近後說:“等會兒教練就到了,你先熱熱身。”


    尹千陽彎腰摸腳尖,然後蹲下壓腿,聶維山往草坪上一坐掏出手機,說:“我得拍拍照,萬一以後成了奧運冠軍,這些都是珍貴影像。”


    九月底有了點兒涼意,尹千陽上身穿著薄外套,下身穿著短褲,他抬頭衝著鏡頭笑:“跑的時候別拍,表情太猙獰。”


    三兩分鍾後教練到了,先大致講了講進田徑隊的相關事項,講完開始測,主要分柔韌力、爆發力和耐受力三部分。


    聶穎宇在聶維山旁邊坐下,商量道:“哥,要不你也測測吧?”


    “放了我吧,我是個蹬自行車都嫌累的人。”聶維山向後躺倒,蒙上了尹千陽的外套。聶穎宇也跟著躺下,繼續道:“你少來,按形勢看,走體育生的路子算是條捷徑了,而且你和陽陽哥那麽要好,倆人一起訓練也不寂寞。”


    聶維山說:“不了,我給你陽陽哥搞好後勤就行,讓他自己向前衝吧。”


    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突然一聲槍響,哥倆同時抬頭,隻見一道靈活的身影“嗖”地躥了出去!身輕如燕宛若草上飛!


    “我操,擰發條了。”聶穎宇半趴在草坪上,擰開水瓶子灌了一大口,灌完使勁吼道,“陽陽哥牛逼!陽陽哥第一!”


    本來在踢球的人都停下來圍觀,還有拍手叫好的,後來秦展加入聶穎宇一起鬼哭狼嚎,聶維山躺著打盹兒,眯著眼忍不住笑,他把外套重新蒙上,心裏泛起股自豪感。


    哨聲一響,秒表一掐,尹千陽衝過終點線後收力減速,劉海兒被吹得四分五裂,臉上帶著運動後的紅暈,他走到聶穎宇旁邊踹了一腳,說:“別他媽瞎喊,差點兒腿肚子轉了筋。”


    聶穎宇說:“陽陽哥,你真是動如脫兔,那爆發力跟要衝出亞洲似的。”


    “少來,把水給我。”尹千陽喝了兩口就坐到聶維山的旁邊捏腿,“等會兒再跑個三千,早知道穿運動褲了,短褲跑起來還挺冷。”


    聶維山像個瞎子一樣,閉著眼把尹千陽的腿搭到身上,然後給對方揉腿肚子,幹燥的掌心和發涼的皮膚摩擦著,很快就變熱了。


    尹千陽舒服得直哼哼,心說要是跑不過都對不起這把盲人按摩。


    所有項目測完又進行了體檢,他們離開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走之前秦展透露:“放心,**不離十,辦辦手續什麽的,頂多禮拜三就能正式進隊了。”


    秦展說得沒錯,禮拜二早上接到了通知,下午尹向東兩頭跑辦清了手續,尹千陽搖身一變成了體育特長生,感覺更理直氣壯地不學習了。


    晚上五口人吃飯慶祝,白美仙燉了一鍋大棒骨,給每個人盛了湯後又單給尹千陽上了盤骨頭,說:“吃哪補哪,啃啃骨頭腿長得結實。”


    尹千陽舔舔蟹殼:“我又不是狗,我不啃。”


    尹千結說:“寶貝兒,體育特長生不等於萬事大吉,要是沒跑出成績體院也不要,所以不管選擇用腦子還是用四肢,同樣都得努力。”


    “你別叨叨我。”尹千陽又開始摳蟹鉗,“我肯定會努力,將來找個正經工作攢點兒錢,我都規劃好了。”


    尹向東問:“你規劃什麽了,攢點兒錢娶媳婦啊?”


    聶維山笑了一聲:“估計不是。”


    尹千陽用胳膊肘杵聶維山,扭頭說:“攢錢和你開店,賣串子。”


    當著一桌子的人,聶維山不好說什麽,他對上尹千陽目光灼灼的雙眼,覺得有點兒熱,等快吃完的時候小聲回道:“行,我等著。”


    周四開始尹千陽就要去體校訓練了,下午第二節課上完,他收拾書包走人,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碰見上完體育課回來的冰冰,他說:“對了冰冰,馬上就國慶節了,咱們到底去哪玩兒啊?”


    冰冰滿頭大汗:“不是爬山麽,我都買好登山鞋了。”


    “行,那放假了找我們。”尹千陽拍拍對方肩膀便下樓,剛下了兩階又停下,返回趕上對方,小聲問,“冰兒,之前在網吧打大賽,我親你來著,記得麽?”


    冰冰把他推開:“你丫吃完泡麵親我一臉紅燒牛肉味兒,快滾。”


    尹千陽又問:“我親你你有感覺嗎?臊不臊?”


    “不臊,我親你你臊了?”冰冰瞥他一眼,“你擼袖子跟別人幹架的時候我才臊,恨不得鑽地縫兒裏。”


    尹千陽扭頭就走:“當我沒問,虧得把你當幹架的黃金搭檔呢。”


    琢磨了一路,始終沒琢磨明白那點事兒,怎麽親冰冰和親聶維山的感覺不一樣呢,到了體校開始訓練,熱身跑完累得氣喘籲籲,終於顧不上想別的了。


    正規訓練到底是不一樣,每項要求嚴格,精神保持高度集中,**保持動作準確,一套下來前胸後背都是汗濕的,而且尹千陽是第一天,格外認真,最後累得都燒心。


    學校裏晚自習用來周測了,測完正好放學,聶維山到家的時候尹千陽正在給樹澆水,他說:“我把周測的卷子給你拿回來了,建綱讓你放假前做完。”


    這周六、日不休息,然後周一開始放假,尹千陽接過卷子:“建綱怎麽這麽不懂事兒,我普通人兒的時候還不做呢,成為體育生後肯定更不做了嘛。”


    尹向東在屋裏聽見了,喊道:“別廢話,吃完飯就用澆樹逃避學習,等不到結果就得被你澆死。”


    尹千陽說:“我訓練都累死了,我想兜風,爸,你開車帶我上三環兜一圈吧?”


    “三環九點以前堵得走不動。”聶維山掏出電動車鑰匙,幸災樂禍,“湊合騎電動車去胡同口兜吧,別撞著路過的老太太。”


    聶維山說是那麽說,回去等到夜深人靜十一點多的時候又洗完澡出來,黑運動褲和黑外套像夜行衣似的,幾步到了尹千陽家門口,發現已經鎖了門。


    他發信息:穿衣服出來,我在門口。


    尹千陽看見祈使句就不自覺地遵從,穿上衣服悄摸出門,說:“我剛洗完澡正準備打五子棋呢,什麽事兒?”


    聶維山說:“兜風,去不去?”


    倆剛洗完澡還帶著水汽的小青年並肩走出了胡同。


    尹千陽被帶到了東區廣場,他見到了一小幫等著飆摩托的年輕人,老板見了聶維山招呼道:“有陣子沒來了,還以為你戒了呢。”


    聶維山找了一輛,說:“我本來也沒多大癮,今天帶朋友租一輛兜兜風。”


    老板說:“玩一局唄,好幾個想跟你賽的,叫上朋友也玩玩。”


    聶維山沒理,交了錢就推車走人,到了路邊跨坐上去,尹千陽站在道牙子上兩眼放光,抓著車把說:“太他媽帶勁了,你怎麽不早點兒帶我來!我就喜歡這麽喪的活動!”


    “喪你大爺,上車,兜完回家睡覺。”聶維山扔給對方一個頭盔。


    尹千陽躍躍欲試:“我自己騎!我想上高架橋!”


    聶維山騙人:“就剩這一輛了,老板不讓上高架橋,怕出事兒。”


    “屁,我都看見有人上了。”尹千陽戴上頭盔圓乎乎的,顯得更傻了。


    等人在後麵坐下,聶維山讓對方抓好,然後發動摩托車駛了出去,不似以往那麽拚命般的疾馳,他們更像是觀光。


    貼著“新手上路”的別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廳,換了新廣告牌的公交車站,一棵接一棵的泡桐樹。


    尹千陽趴在聶維山背上看景,然後仰頭望了眼高架橋。


    又不自覺地生出點兒感想。


    “什麽?大點兒聲。”聶維山感覺尹千陽說了句話,但是風聲呼嘯沒有聽清。尹千陽用頭盔磕聶維山的後腦勺,大聲喊:“沒事兒!不重要!”


    我說那麽高是挺危險,咱倆永遠平平穩穩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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