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半聶維山已經拿著書包到了尹千陽家,雖然就兩步路的距離,但他走得格外沉重,因為他是來寫作業的。


    尹千陽睡得頭發支棱著,臉頰上還被蚊子叮了個包,他掐著根油條坐在沙發上吃:“我真是完了蛋了,都今天了還一點兒焦急的感覺都沒有。”


    聶維山打開電視摁到體育頻道:“你丫趕緊吃了洗洗吧,油都流手腕子上了。”


    尹千結聽見動靜從房間出來,看樣子是剛起,打了聲招呼去洗臉刷牙,聶維山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小宇那麽來勁,結姐不洗臉都跟朵芙蓉似的。”


    “芙蓉?”尹千陽就著油條咂麽這個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洗呢,你覺得我跟什麽似的?”


    聶維山頭都沒抬:“跟個傻逼似的。”


    “靠,你洗了也跟傻逼似的。”尹千陽把油條一下塞嘴裏,然後起來洗漱去了,洗手間裏尹千結剛刷完牙,他站到旁邊一塊兒照鏡子,“姐,咱倆長得像麽?”


    尹千結說:“像,都一個鼻子倆眼。”


    “沒勁,好好問你話呢。”尹千陽洗完臉用水壓了壓頭發,他細細觀察,發現他倆的眼睛和鼻子還真挺像的。


    那他絕對是個美男子啊,就是沒什麽內涵。


    收拾完開始寫作業,他們在客廳沙發上,卷子攤了一茶幾,而且邊看球邊寫吵得不行,聶維山說:“認真寫一下,最終根據完成情況決定選文還是選理。哎好球!”


    “別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尹千陽挑出政治卷子,“先寫政治吧,我複印了張小齊的筆記,這下應該都能寫上兩句。”


    十分鍾後,尹千陽把本兒一扔:“不他媽找了!題裏問的都找不著!”


    聶維山壓根兒不看書也不看筆記,但一直在寫,每道題都沒空著,說:“張小齊主動借我去複印我都沒印,因為我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我都是硬答,當成作文題。”


    尹千陽隻聽了前半句:“她為什麽主動借你印,你倆關係很好嗎?”


    “都是同學,有什麽好不好的。”聶維山寫完了。尹千陽順勢拿走準備抄,嘟囔著:“當然不一樣了,我和你也是同學啊,但要是班裏著火我肯定先給你潑水。”


    正說著手機同時響了,估計是班裏的群發信息,尹千陽低頭抄卷子沒理,聶維山拿起一看,是班主任兼數學老師發的,說:“建綱讓我們明天帶齊作業,穿好校服,不要遲到。”


    “趕緊分班,我要脫離劉建綱的魔掌。”尹千陽抄完了政治,然後翻出來化學,“不過不管文還是理,建綱應該會帶重點班,他現在帶咱們不是因為當初補課被舉報了麽。”


    球賽已經結束,沒好節目於是關了電視,聶維山挨著尹千陽,他的卷子也挨著尹千陽的卷子,倆人低頭研究,他說:“你念念這個公式。”


    老長一道化學公式,尹千陽翻書找元素周期表,跟頭骨碌過去了半分鍾,崩潰道:“這比英語還神經病吧,我不念了。”


    聶維山沉聲說:“陽兒,選文吧。”


    會不會做先不說,好歹都是漢字,化學生物一堆公式和成分,跟紅星二鍋頭似的,看多了上頭。尹千陽思忖片刻:“定了?可是我地理也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是自然地理,但還有人文地理。”


    聶維山解釋完一愣:“我操,我懂的還挺多。”尹千陽扭頭看聶維山,也有點兒驚喜,“我覺得你沒準兒能提高提高呢,那咱們就選文。”


    決定選文以後倆人自覺地把理科卷子撤了,作業瞬間少了三分之一。


    一上午很快就被磨嘰過去了,中午倆人鼓搗了點兒剩飯吃,吃完又開始奮戰,總算在尹向東和白美仙下班之前結束了戰鬥。


    聶維山仰麵癱在沙發上,尹千陽枕著他的大腿,都累得夠嗆,緩了一會兒還不動,尹千陽說:“高二就得八點放學了,沒法放學再去玩兒了。”


    聶維山把掌心覆在尹千陽光滑的腦門子上:“這就是現實,回來在院裏玩兒吧。”


    尹千陽分析道:“其實高二是最放鬆的一年,高一剛上高中還比較生澀,需要適應,而且課程相比初中難度升高,也需要調整。高三麵對高考壓力,更不用說了,所以高二這年既已適應,又離高考還有距離,所以不用把自己逼太緊。”


    聶維山聽得一愣一愣的:“好有道理,你從哪兒看的?”


    “我姐在教育機構做兼職,她寫了各年級學生的心理分析。”尹千陽坐起來收拾卷子,直接裝書包放好,“其實開學就像愛情,躲都躲不開。”


    聶維山問:“愛情找你了?”


    “那倒沒有,愛情看我成績太爛,心說就不來添亂了。”尹千陽順手把對方的也收拾妥當,還把倆書包並著擺在茶幾上,然後他靠著聶維山,“還挺想學校食堂的三角肉餅的,再配碗菠菜湯,美得我睡四節課。”


    晚上聶維山吃了飯才走,白美仙還做了燒麥,預備他們明天早上吃,尹向東在院裏給尹千陽的自行車打氣,這對爸媽真是操不完的心。


    聶維山說:“尹叔你別打了,我騎電動車帶他吧,他腳剛好先別蹬自行車了。”


    “沒那麽嬌氣,他皮實得很。”尹向東捏捏輪胎,“而且你帶他幾天他就懶了,以後老讓你帶,那德性我清楚。”


    尹千陽洗完澡從屋裏出來,整個人濕漉漉的,說:“我出水芙蓉了。”


    聶維山噗嗤一笑:“來,給大家朗誦一段《荷塘月色》。”


    尹千陽吭哧了會兒:“沒背過。”白美仙在屋裏聽見樂得夠嗆,走到門口說:“別出洋相了,大小夥子還出水芙蓉,以為是你姐啊。”


    尹千陽本來就不服氣,一聽甚至有點兒自卑了,說:“我姐長得漂亮,學習也好,把我襯成醜小鴨了,就名字沒輸。”


    聶維山問:“仙姨,名字沒輸嗎?”


    白美仙答:“心有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你尹叔當年給我寫的情書裏就有這句,他姐是我們的愛情結晶,所以就叫尹千結了。”


    尹千陽沉醉:“那我呢?”


    “你的名兒是我起的。”尹向東去水池邊洗手,“你媽生你那天太陽特大,路上給我們曬得啊,就叫尹千陽了。”


    聶維山笑得渾身哆嗦,差點兒背過氣去,尹千陽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傷心過度,怔著半晌沒說話,後來起身回屋了,看臉色要跟他爸媽冷戰。


    白美仙有招治他,喊道:“生氣了?那明早還吃不吃燒麥?”


    裏麵憋了半天,傳來一聲:“吃仨!蘸醋吃!”


    一夜很快過去,聶家兩兄弟叮呤咣啷折騰了一早上,聶穎宇穿著一中的校服,聶維山穿著二中的校服,幾口喝完麵片兒,聶維山拎著書包出了門。


    尹千陽在胡同口等著,手裏還拿著倆燒麥:“我在家吃了,給你拿的。”等聶維山吃完,他坐到後座上,倆人一起去學校。


    路上人還不多,風吹著還有點兒涼,尹千陽靠在聶維山背上又眯了一覺,還差一條街的時候遇見了不少同學,他使勁揮手:“冰冰!”


    冰冰追上他們:“千陽,你傷好了麽?”


    “早沒事兒了,我這體格清奇得很。”尹千陽扭著臉聊天,發覺挺想同學們的,“我跟小山選文,你呢?爭取咱們還在一個班。”


    冰冰說:“完了,我選理,文科字太多,我暈。”


    一路說著到了學校,班裏的桌椅蒙了一層灰,大家自發開始搞衛生,等所有弄完已經九點了,坐在位子上胡聊八聊,還有拚命補作業的。


    聶維山坐在最後一排,守著後門,他側身就看見了熟悉的啤酒肚,喊道:“建綱來了!肅靜!”


    劉建綱進門時鴉雀無聲,走上講台後說:“誰剛才喊肅靜了?”


    眾人噤聲,尹千陽發壞:“不是聶維山喊的!”


    “靠,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聶維山拿起橡皮朝尹千陽扔,一砸一個準。劉建綱拍拍桌子,恨鐵不成鋼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鬧?高二就等於準高三,都麵臨高考了還隻惦記著玩兒,後天文理科分班考試,可能這是我帶你們的最後一天。”


    尹千陽好高興,卻說:“劉老師,我舍不得你,別人教我數學我聽不懂。”


    “你拉倒,我教你也聽不懂。”劉建綱瞪他一眼,“課代表們收作業,然後看各科老師的安排,班長統計文理取向,盡快報給我。”


    開學前兩天過得相當沒勁,因為要考試所以沒有上課,一整天下來就是自由複習,熬到晚上八點放了學,班裏的男生一起在操場角落喝汽水。


    沒喝兩瓶就被門衛大爺抓包了,不走估計得驚動主任,回家的路上尹千陽始終安靜,手縮在校服外套袖子裏看著還有點兒委屈,紅燈時聶維山扭頭瞅了一眼說:“你丫別這德性成麽,以為電動車硌著你蛋了呢。”


    尹千陽說:“要跟班裏的兄弟分開了,有點兒傷感,明天還要分班考試,心裏又沒譜,還不如硌著我蛋呢。”


    到家九點了,這兩天沒作業,白美仙不允許玩遊戲,他倆也不知複習預習為何物,於是就在院裏幹坐著。


    尹千陽望著月亮說:“暑假歇那麽多天,怎麽沒想起來去拜拜佛呢。”


    於是十分鍾後,院裏小桌上擺了盤晚上剩的涼拌豬頭肉,還有一碟榨菜絲,聶維山回家拿了兩塊兒肉鬆卷,尹千陽又切了幾刀西瓜。


    再把裝魚食的碗在樹底下盛了點兒土,擺到中央,聶維山說:“得有香吧?”


    “我找找。”尹千陽進屋去,但又怕驚擾了臥室的尹向東和白美仙,翻半天出來了,“過年點炮的香還剩著幾根兒,湊合用吧。”


    好了,再插上香,倆人鼓搗了一個求神結義的香案!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隻求明日考試順利,不用進重點班,最後一個班也無妨,隻求我們還在一個班。”


    尹千陽說完問:“還有補充麽?”


    聶維山補充:“避開建綱。”


    說完後一同跪在桌前,虔誠地磕了仨頭,磕完收拾現場,東西從哪兒拿的放哪兒去,最後倆人挨著吃了那幾刀西瓜,而且相顧有些悲傷。


    二十一世紀了還要求助於迷信,這可忒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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