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邁出教堂大門的那一刻,我聽見林安在身後沈聲提醒我:“秦朗我忘了告訴你,這個孩子的名字我已經取好了,你可以叫他小竟!或者……林竟!”


    沒有人見過才舉行完婚禮的新郎會有那麽一副慘烈的表情。


    晚上回到家中,亦晨從背後摟住我:“秦朗今天的會是不是開的很累,你臉色好難看!”


    我背對著他,沒有出聲,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好多好多東西。


    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麵,他在餐廳裏彈吉它,我看不慣他囂張的樣子花300塊錢點了一支土掉渣的山歌讓他唱,卻被他機敏地改頭換麵成好聽的r&b。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的接吻,淺淺地嘴唇相觸,卻都是手忙腳亂臉紅心跳。


    我想起兩個人一起在學校附近買棉花糖,吃得津津有味還很怕丟人。


    我想起他在我租的房子裏亂翻cd,高興得手舞足蹈嗚嗚亂叫。


    我們最美好的回憶都留在廈門那個小島上,我隻願此後的一切從未發生。


    眼睛忽然脹得厲害,忍了一天的鹹濕液體終於滴落下來。


    感覺到環抱著我腰的雙手越來越緊,我聽見了亦晨怯怯地聲音:秦朗,我們……我們回去好不好?”


    擁有和放棄之間,我在轉身注視他的那一瞬做出了決定。


    廈門是幾乎沒有冬天的城市,每天都可以見到溫暖的陽光。以前我討厭它的平淡,如今我慶幸於它的安寧。


    亦晨重新修完了他專業的最後一些課程,進了一家建築事物所幫人做設計,偶爾跑到沈超的酒吧裏彈彈吉它,也算自由自在。


    他的腿已經完全康複,xing格也一天天明媚起來,畢竟在這個隻保留著快樂記憶的城市裏,不愉快的東西總是能迅速淡去。


    幾年以後,父親也把全部的產業搬至了廈門交給了我。畢竟我是他唯一的兒子,始終是他最疼惜的人──雖然那個時候我新婚不到三天就離家而去惹得他大發雷霆,但時間久了,或許他還是從母親的嘴裏知道了隱情,原諒了我。


    我很用心的忙著事業,一晃又是好多年,也算做得有聲有色──現在的我,不再是以前有錢有閑隨時隨地泡妹妹什麽都不要管的公子小開,我要讓亦晨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再無煩憂。


    有時候忙完回家,看到亦晨坐在燈下做他的設計,或是皺眉,或是微笑,覺得很是溫馨。


    他年少的浮躁和囂張已經被歲月慢慢磨得平整,此刻溫和體貼的笑容更讓我安寧。


    唯一不變的,隻是愛情而已。


    恍惚想起那個時候在上海漫步外灘,我和亦晨又叫又鬧之時,陸風和小辰並肩而行,偶爾交換一個微笑卻幸福滿滿的模樣。


    那個時候我和亦晨還是戀愛期,轟轟烈烈之外,無法體會那麽平淡的幸福。


    而如今,一路走來,我已是能夠明白。


    隻是陸風和小辰,十幾年前一別之後,再無音信,這成為了我們唯一的憾事。


    那年隨著老爹一起來到廈門的還有林安──不過對她而言這不過這隻是旅遊而已。當年用盡心機成為了我的妻子,不過讓她享受了一時勝利的喜悅,然後就是一直一直的寂寞。兩敗俱傷的行為沒有給任何人帶來好處。當她意識到這一點以後,自然也不會虧待了自己。滿世界的旅遊,滿世界的換情人,隻是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能填滿她早已經荒蕪的心。


    幾年前林氏被我成功收購,我隻要一個簽名就可以立刻讓她一無所有。


    她靜靜地站在我的麵前:“秦朗你終於可以為你的那個男孩報仇了?”


    我注意到她眼角掩蓋不住的疲憊。


    十幾年的歲月過去,她漂亮依舊,隻是對她而言,除了容顏,不變的還有寂寞。


    忽然覺得那些仇怨都變得很遙遠──如今能和亦晨朝夕相對,幸福生活,我不想再怪任何人。


    林氏的資產我沒有動,對一個人的恨,真的是支持不了那麽久的。


    所以她來了,衝著那個叫小竟的孩子,我也會過去看看。


    林竟果真是漂亮至極,眉目之間更多的象林安,隻是嘴角揚起的不屑和倔強才依稀有亦晨的影子。


    他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叫我一聲“爸”,眼睛沒有離開電視屏幕半分。


    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已經全是滿不在乎的神情。我這個百年難見的爸,對他而言自然沒有半分感情。


    林安忙自己的約會,陪他的時間也是少得可憐。


    終日與寂寞為伴,他似也已經習慣。


    林,秦兩家能給他的真的隻有錢而已。


    我可憐這孩子,但我無法給得更多──因為我不可能讓他出現在亦晨的生活中,因為我無法想象亦晨知道自己有一個兒子以後是怎樣的反應。


    一個對亦晨而言恥辱和意外的產物,我難以估計亦晨知道了他是悲哀多一點還是快樂多一點。


    沈超和蘇小璐的孩子沈迪和林竟一般大的年齡,每次看到我和亦晨都是一個口一個叔叔叫得很是開心,亦晨非常疼他,給他買一些沈超看了都乍舌的貴重玩具,陪著他一起瘋一起鬧,可我每次見到這樣的情景都隻有無言的抽痛。


    那天從沈超家出來,亦晨一直不怎麽說話。


    “你要真喜歡小迪就把他接過來住幾天啊!”我拍拍他的背寬慰他。


    他輕輕搖了搖頭,忽然問我:“秦朗你為什麽一直反對去要一個孩子?”


    “有你就好,要什麽孩子?”我笑。


    “其實……你可以把那個孩子接過來住,我不介意的!”他很認真的看著我,想是斟酌了半天才開口。


    “什麽孩子?”我一愣。


    “那個叫小竟的男孩……其實以前你去看他我都知道,很多次你帶他買東西我也撞見了,我還知道他叫你爸爸……其實你不用這樣為難,直接把他接過來住就好!”


    完全哭笑不得。


    “真的……我真的不介意!”看來為了表明心跡已經要舉手發誓了。


    “亦晨你想不想見見他?”我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也好……”他有點緊張地咬了咬嘴唇。


    我把亦晨帶過去時,小竟正敞著衣領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不知道翻什麽亂七八糟的雜誌,看我進門,滿臉不情願地把那些東西塞到屁股底下。


    “爸~”敷衍地叫了一聲,有點好奇的朝我身邊看。


    然後我感覺亦晨的身體重重的一顫,那是血濃於水的親情。


    “小竟,過來!”我叫他,第一次見他那麽乖乖地聽話,眼睛看著亦晨也滿是直愣愣的神情。


    “叫程叔叔!”我隻能這樣介紹。


    小竟那一向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些抽搐起來。


    然後亦晨伸手去摟他──完全自然的動作,根本沒有經過思考的條件反射,小竟可能有些意外,僵僵地站著沒動──我和林安都很少擁抱他。


    “小竟!”他輕輕的叫著這個名字。然後我看到小竟眼睛裏的動搖,猶豫著也伸出了手。


    那天他們聊的話,可能比我和小竟這十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一直到回家,亦晨臉上都是依依不舍。


    “小竟這孩子,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好親切……秦朗你別對自己兒子那麽狠心,把他接過來住好不好?那麽晚了他就一個人住,會害怕的,你放心我會對他很好……”一直到躺在床上,亦晨還在不停地嘮叨。


    我微微一笑。


    或者有些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糕,對亦晨而言,經過這麽多年,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和心情來承擔這個故事的結局。


    我翻身把他壓在身下,盯著他的眼睛一臉認真:“亦晨我給你說個事,聽完以後你在決定要不要把他接過來好不好?”


    “什麽事?”


    “關於你,還有小竟!”我一字一句地說著,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


    他一愣,緩緩開口:“小竟的媽媽,是不是……林安?”


    這麽多年,他終於可以勇敢的說出這個名字。


    我輕輕點頭。


    “那麽,小竟……”


    我鼓勵地對他笑著,低頭在他額頭印下一吻。


    他瞳孔一抖,伸手緊緊地摟過我,那一瞬的表情,悲喜交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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