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我和陸風自然而然就熟絡起來。兩個人在充分認識到對方原來沒有自己設想得那麽討人嫌相反的有時候還相當可愛之後,深厚的感情就迅速建成。我覺得我們倆先是異xing相吸(個xingˉ_ˉ)而後慢慢同化,表現在陸風越來越少的缺勤記錄和我越來越多的髒話。


    朋友這層關係剛穩定沒多久,陸風就開始對我評頭論足指手畫腳。


    “你戴這個眼鏡很醜耶,像隻蘑菇。”


    媽的,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


    “關你屁事。”


    “是很醜的嘛。”


    “再羅嗦作文自己寫。”那時候我正埋頭替旁邊這個好逸惡勞的廢物寫作文,以換取三個第一食堂著名的鹵雞腿。作文題目是“作弊之我見”,學校什麽什麽杯的征文比賽收不足稿子就給每個班下指標定死數量,質量不限,和拉壯丁沒本質區別。


    我和陸風雙雙雀屏得中,虧他在聽到我的名字時嘴巴笑得老大,下一個念到的就是他,換我笑得囂張。陸風數理化還算個中強手,雙語爛到讓人落淚,根本無法相信他是中國人,更無法相信他還有一半是美國公民。據說他中考作文是意識流的,他所謂的意識流就是看到什麽寫什麽,譬如說窗外飛過的小鳥前排女生短到大腿的裙子雲雲,勉強湊成一篇印象派詩歌還可以說得過去,應試作文那就……


    最後拿到不低的分數推測大概是老師被那神秘無比不知所雲的開頭結尾給鎮住了,再加上陸風那手從字帖上一個個拆下來的好字實在強化印象分。


    不過奇跡重複發生那就不叫奇跡了,所以陸風的作文一向是死狀淒慘,怎麽看都隻是小學生水平,給他及格都嫌太多。雖然我分數也不高,那是懷才不遇風格非主流,跟這種爛人明顯不是一個檔次。陸風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早就買好雞腿裝在便當盒裏擺在我麵前給予精神動力,一邊還很狗腿地拿扇子給我扇風。(當時是需要穿毛衣的十一月下旬)。


    我自己那篇寫的循規蹈矩完全一副社會囧囧好青年的陳詞濫調,痛心疾首對於考場的不正之風進行檢舉,剖析,以及反省,最後進行深沈真摯的呼籲:“同學們為了監視社會囧囧打好學習基礎我們千萬不能作弊呀!”


    為陸風代筆的話,筆鋒一轉,跳起來痛快淋漓地大放厥辭信口開河針砭時弊痛罵教育製度。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當作弊這種行為已經從個別轉為普遍,由想象蔓延為習慣,就該進一步考慮他的合理xing……”


    “‘君子善假於物’,‘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當自身能力有限時適當假借外力以達到目的,這不能不說是種捷徑,從教育角度來看,我認為……”


    “再者,正如治安的不穩定反應出來的並不僅是人民素質的降低而更多是政局的動蕩一樣,作弊的泛濫也不能完全歸咎於學生認識的不足與思想的缺陷,真正應當負起責任的是該國漏洞百出的教育製度,教育改革遠比抓考場考紀更來得迫切和有效……”


    之類雲雲,全是不怕死的胡言亂語,罵得我通體舒坦。陸風看我下筆如有神行雲流水刷刷刷一大篇洋洋灑灑才半個鍾頭,看得眼睛都直了,哪裏知道我在栽贓他。


    寫完了我邊啃雞腿邊嘿嘿笑,陸風那大傻看也不看就簽上自己的名字塞進包裏準備明天帶去交差。


    “小辰,你別戴這副眼鏡了,真難看。”典型的過河拆橋。


    “……”我抹抹嘴,“眼睛長得不好看,戴這個遮醜的。”男孩子長相沒那麽重要,不過三番兩次被他強調我的其貌不養,心裏還是不太舒服。


    “摘了吧,反正不會比現在更差。”


    “…………”我轉頭不理他。


    “對啊小辰,我門都不知道你不戴眼鏡是什麽樣子咧,拿下來讓我們看看嘛。”


    “不要了……很難看的,嚇壞你們。”長得醜不是我的錯,出來賣醜就沒必要了。


    冷不防眼前一花,眼鏡被陸風摘了下來。我高一就已經左眼3。75右眼4。25(這個數據似乎後來保持了七八年),加上不算輕的散光,突然失去鏡片的輔助,眼前一片模糊,隻好茫然地瞪大眼睛微微張開嘴。


    周圍一片寂靜,半晌才聽到舍長小尚幹巴巴笑了兩聲說:“小辰……你其實長得挺可愛的嘛。”


    陸風把眼鏡又架回我臉上:“算了,你還是一直戴著它吧。”


    “都說了很難看。”我訕笑。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陸風這樣的評價心裏會有點難過。


    不能不承認陸風是年級裏最英俊的男生,因為混血的緣故五官輪廓要比一般人立體得多,顯得英氣逼人。自己長得帥對別人的長相難免挑剔一點──我在自我安慰。


    其實還是偷偷希望陸風能覺得我並不難看。


    陸風笑了笑。等其他人陸陸續續出了宿舍準備去教室上晚自習,他湊近一些,又提醒我:“以後別讓人看到你沒戴眼鏡的樣子。”


    “知道了。”我口氣不大好,“我沒那麽缺德沒事出去嚇人。”


    陸風笑容更大:“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嫌惡地推他:“走開,我要上自習去了,嫌我醜就躲遠點,別站在這裏,免得我嚇到你。”


    他忽然一把拉住我,俯下頭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我是說,剛才你那個樣子,我看了都想親你。”


    “你,你發什麽神經!”我呆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惱羞成怒。


    陸風嗬嗬笑了。


    我別過頭不看他欠扁的笑容,悶頭收拾著自習要用的練習題和筆記。


    “咦?我的襪子呢?”陸風低頭東張西望。


    “我洗了。”


    這男人外表光鮮無比,內在邋遢得不得了。襪子從來不洗的,穿完一雙就放在枕頭底下壓壓平,等全部襪子都跑到枕頭底下去的時候挑出一雙比較不髒不臭的來應急。半個多學期了沒見過他洗襪子,我敢打賭隨便抽一雙出來都硬得能在地板上站穩。我睡上鋪都熏的受不了了他還不嫌惡心。下午下課回來,趁他去買雞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些萬惡(臭)之源搜出來統統洗了,晾起來居然有一打之多,嘖。


    “你洗了?”陸風抬頭直勾勾看我,眼神怪異。


    “怎,怎麽了?”我開始懷疑那裏麵是不是有百萬英鎊支票,表情那麽恐怖。


    “小辰你幫我洗襪子?”


    “是……”我糊塗了。


    “我真是愛死你了!”陸風伸手就抱,我沒能躲開硬是被他摟緊用力在臉上親了一下。


    “你變態啊!”嚇得我心髒都要罷工。


    “我是變態。”陸風笑眯眯,“來,再親一個。”


    “你做夢。”我把厚厚的化學習題砸在他臉上,他順勢一把揪住我把我按在床上作色狼狀上下其手。


    “喂,不要!”我求饒,“會癢……”話沒說完就被搔到腰側,忍不住暴笑出來。


    “怕癢啊?”陸風也笑,“那這裏呢?這裏?這裏?”


    被他手觸摸過的地方都跟觸了電一樣,我蜷縮成一團笑得呼吸困難。


    “小辰,你很敏感呢。”


    “怕癢就怕癢了,用那麽感xing的詞幹什麽。”我爬起來,看他咬著嘴唇表情複雜地望著我,琥珀色眼睛閃閃發亮。


    “怎麽怪模怪樣的,你撞到頭啊?”


    “沒事。”他笑笑,光腳套上nike球鞋撿起書包,“一起自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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