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雅不愧是北戎國的公主,大凜朝的皇後,倒真有幾分說一不二的霸氣和殺伐決斷的鐵腕手段。在向鳳七尋表明決心後的第二天,她便一身縞素的出現在早朝之上,手上牽著同樣身著喪服的赫連宸。


    她首先宣布了赫連煜遇刺身亡的消息,接著便拿出了一紙詔書,讓赫連煜的貼身仕官、仕官總管安公公當場宣讀,詔書大意是:命皇長子赫連宸繼成皇位,皇後荼雅從旁聽政;岑王赫連岑任攝政王,輔佐新君;另外選了幾名心腹大臣為輔政大臣,一同輔佐新皇。


    事出突然,朝中大臣都有些猝不及防,更有幾個心懷不軌之人蠢蠢欲動,暗自懷疑赫連煜的死因和荼雅的意圖,不過赫連灃當朝參拜新君,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舉動,顯然表明了他的立場,亦讓懷有不臣之心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荼雅還當場決定,即日起將皇上駕崩之事昭告天下,並且開始準備喪葬事宜。由於後宮嬪妃皆無子嗣,所以她格外開恩,準許那些妃嬪們自由決定,或者剔除宮籍,返回原府;或者出家為尼,常伴青燈古佛;或者為赫連煜陪葬守靈——最後這個選擇自然也是遵從妃嬪們的個人意願。


    赫連煜的喪葬結束後,便是新皇的繼位典禮,一切仍是由荼雅一手操辦——皇長子赫連宸繼位新帝,改元端慶,稱端宸皇,尊封其母為孝廉皇太後。自此,朝堂和後宮之事塵埃落定,大凜稍顯動搖的國政和民心也重新穩固。


    隻是這些事情結束後,竟是已近年關了!


    國喪期間禁止笙歌舞樂,禁止張燈結彩,所以本該熱熱鬧鬧的新年就顯得說不出的沉悶。長街上雖然也有嬉笑打鬧的孩童,但是少了煙花爆竹的新年,總覺得冷清了些。尤其是除夕夜前夕天降大雪,漫天的風雪一夜之間席卷了整個離都乃至周邊城鎮,純白的雪覆蓋了浩瀚的大地,仿佛是上蒼補給赫連煜的葬禮。


    鳳七尋的心情也因著這場鋪天蓋地的大雪,而不禁低沉了下來。她給王府裏的下人們都派發了銀子,讓他們回家闔家團圓去了,於是偌大的岐王府裏除了一些必要的守衛,就隻剩下他們一家三口,還有展燁和臻兒了。吃過年夜飯,安兒非要去看花燈和雜耍,鳳七尋拗不過他,便讓臻兒帶著他上街去了,展燁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別忘了多穿件衣服,小心著涼!”鳳七尋對著走到府門口的三人喊道。


    赫連灃從背後環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處,語氣溫和且寵溺:“又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裏還用得著你這般操心?”


    鳳七尋輕歎道:“雖說都不是孩子,卻著實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她向後靠在赫連灃的懷中,抬頭望著紛紛揚揚落了一天的雪花。都說這是上蒼補償給赫連煜的葬禮,其實她倒覺得這場雪不下也罷,下了倒徒增人的傷感。


    “在想什麽?”男子的聲音悠悠的在耳畔響起。


    鳳七尋垂下眸,“其實不單單是荼雅,我也想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麽就會遇刺身亡了呢?他是皇上,身邊除了你和那些將軍之外,還有金甲和銀甲衛隊的重重保護,就算帛逞的餘孽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抵得過傳承了幾輩的衛隊精銳吧?再說了,就算他萬一被傷到了,兵器刺中了要害或者上麵淬了毒,軍中有那麽多醫術精湛的大夫,就真的對他的傷束手無策了嗎?就算他們沒辦法醫治他,離都不還有封青越的嗎?他可是能夠起死回生的逍遙鬼醫,一定能救回皇上的命的,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急招封青越的命令傳來……”


    有太多太多的疑點盤踞在她的心頭,可是她卻對荼雅隻字未提。死者已矣,說再多也不能挽回什麽,所以對赫連煜以及他的死緘口不言,似乎已經成了眾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然而麵對赫連灃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鳳七尋轉過身,揚頭凝視著抿起了薄唇的赫連灃,“……你好像從未具體向我們講述過,他遇刺的詳細過程,為什麽?是擔心勾起荼雅的傷心還是?”


    赫連灃別開眼,“人都去了,知道了詳細過程又能怎麽樣呢?”


    “是啊,死都死了,說什麽也沒有用了。隻是可惜了荼雅和赫連岑這一對有情人,原以為等皇上回來就可以終成眷屬,沒想到等來的竟是……嗬,真是陰差陽錯,一個是當朝太後,一個是攝政王,此生隻怕是有緣無分了!”


    鳳七尋猶記得那日她從荼雅的宮裏出來,匆匆一瞥間瞧見赫連岑站在殿外,目光一動不動的望著慈安宮,頭上身上皆是一層厚厚的落雪。


    “想見她便去見罷,這般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她走近了問道。


    赫連岑隻扯出了一絲勉強的笑,眸中隱約泛著自嘲,“我的確想見她,可是隻有她也想見我的時候,我才會去見她,否則……”他繼續望著慈安宮,“否則我會一直等在這裏,直到她想見我。”


    鳳七尋絲毫不懷疑,隻要荼雅一句“帶我走”,赫連岑定會拋下一切,拋下攝政王的權力和富貴,拋下可以說是唾手可得的江山,然後毫不猶豫的帶她離開這裏,遠走高飛。可是荼雅不會說,她有未長大成人的宸兒,有守護江山的責任,她有太多太多的牽絆。


    “如果,如果她一輩子都不願見你的話,你要這麽守望著她一輩子嗎?”


    赫連岑眼神微動,繼而無比堅決的道:“她是我此生唯一摯愛的女子,如果終不能和她相守,那麽我寧願……終身再不娶妻!”


    “赫連家多的是癡情的男兒,隻可惜……情深不壽。”鳳七尋幽幽歎道。


    赫連灃用溫熱的大掌包裹住了她冰涼的手,不滿的反駁道:“誰說的?我們這不就是在長相廝守嗎?這感情啊,是兩個人的事,你也插不上手,就別瞎操心了!”


    “嗯。”鳳七尋點了點頭。


    赫連灃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在心底感慨:煜兒啊煜兒,你倒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擔,卻在一對有情人之間橫亙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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