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白日裏惱人心的燥熱逐漸被涼爽取代,開遍枝頭的繁花也變成了果實,菱湘小築中庭的花架上,紫藤花也開到了荼蘼,鮮綠的葉子轉為了淺黃。


    鳳七尋佇立在花架上,垂眸睨著散落一地的紫藤花,眸中浮現出了極淡的憂傷,莫名的侵入了心肺。已經接連好幾日了,那種不知緣由的不安始終縈繞在心頭,好似籠罩著的陰雲,經久而不散。


    其實她大抵知道是因為什麽,隻是不敢且又不願意去想罷了。赫連煜大婚那一日,韓慧蘭針對她的情景曆曆在目,那種嫉恨而又藏匿了怨懟的眼神,仿佛是正室夫人在看奪走了她丈夫的妾室一般。


    鳳七尋並不明白韓慧蘭和赫連皇室的情感糾葛,但是從宮人的竊竊私語中,她還是知道了韓慧蘭便是同赫連灃青梅竹馬的女子,那個傳聞中唯一讓他動過心的蘭姑娘。有一種嫉妒的小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她可以不在乎天下女子對赫連灃的敬仰,亦可以視而不見韓靈兒對赫連灃的傾慕,但是她卻做不到忽視韓慧蘭對赫連灃的深情款款。


    他們一起渡過了年少最懵懂的年華,那段人生中最美好也最純真的記憶,是鳳七尋終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


    她俯身撿拾起一朵紫藤花,原本鮮豔而嬌嫩的花瓣漸趨枯萎,散發出了腐朽而頹敗的氣息,一如赫連灃和韓慧蘭深埋的過去。


    “再美的花朵隻要一開始枯萎,便終難逃脫碾成塵的命運;再刻骨銘心的愛情一經破裂,也終將磨滅成為過往,可是……”她眸光憂鬱的細喃,“你也曾如深愛我這般,深愛過她嗎?”


    “小姐!”臻兒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眼神略帶了些許責難,“不是說好了在王府正堂裏等著的麽?怎麽又跑來菱湘小築了?可讓奴婢好找!”


    鳳七尋勉強的笑了笑,“……隻是突然想回來了,父親和柔姨娘已經到了嗎?”


    “還沒呢!不過說是已經進了離都城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王府了!”臻兒上前,輕手撣去她肩上的落花,眼神清澈的說:“明日就是小姐的及笄之日了,老爺和柔姨娘為此都接連趕了大半月的路了!”


    話音剛落,下人便匆忙來報:“老爺和柔姨娘回來了!”


    “小姐,咱們去門外迎接吧!”


    鳳七尋點了點頭,抬步向雍王府大門走去。


    王府正門外停了一輛灰布的馬車,車簾掀開,從裏麵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子雙鬢染霜,威嚴的麵容浸透了歲月的滄桑,卻仍舊依稀可見年輕之時的凜然之氣。女子淡然含笑,柔婉的麵容上仿佛沒有留下半分歲月的痕跡。


    兩人一同望向雍王府朱漆鎏金的匾額,心中倏然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慨。


    “沒想到這麽快又回來了。”男子輕歎道。


    “大小姐一輩子一次的及笄之禮,老爺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是要回來的!”女子淺笑道。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離開雍王府,遠遁他鄉的鳳桓和柔姨娘。


    鳳桓覆上柔姨娘挽著他的手,頷首道:“是啊,要回來,要回來的!”


    “父親!”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一身荷粉色長裙的鳳七尋從王府裏疾步走了出來,對著鳳桓和柔姨娘屈身行了一禮,“女兒見過父親,見過姨娘!”


    鳳桓伸手扶起了她,“起來吧!都是一家人,哪裏來的那麽多禮數?”


    鳳七尋點頭起身,“父親和姨娘一路車馬勞頓,想必已經很是乏累了吧!快回府去吧!”


    王府的正堂,正中央的位置擺放了一張楠木的圓桌,桌上擺了一些家常的菜肴,雖然賣相瞧著普通了些,但是可以看出做菜之人的用心。除此之外,還擺了一壺酒和幾個酒杯,杯中盛滿了醇香的酒液。


    “父親,姨娘,快請坐,女兒略備了薄酒菜肴,為你們接風洗塵!”


    鳳桓大致掃了一眼,略顯驚訝的問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鳳七尋點了點頭,“女兒想著父親久別回家,一定想嚐嚐家常菜,所以便親自下廚做了些,味道不好,還望父親莫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當爹的怎麽會嫌棄自家女兒的手藝呢?”鳳桓說著便坐了下來,順便拉著柔姨娘坐在了他旁邊,環視了一圈後問道:“柒陌呢?怎麽我回來這麽長時間,都不見那不孝的小子出來迎接呢?”


    鳳七尋把酒杯放到鳳桓和柔姨娘麵前,淺笑著答道:“父親這麽說可就誤會他了!柒陌一聽說父親要回來,高興的好幾天都睡不著覺了,隻是他現在世襲了爵位,雖然平日裏沒什麽事情,但是早朝還是要去的!”


    鳳桓恍然,“對,這會兒正是早朝的時間,瞧我這,不在朝為官了,連還有早朝這回事兒都給忘了!”


    正說著話,隻聽清朗的男聲遠遠穿了進來,“姐,我瞧見院子裏的馬車了,是不是父親……”聲音驀地一頓,一身朝服的男子疾步來到鳳桓麵前,單膝跪了下來,“父親,孩兒不孝,未能迎您回府!”


    “快起來,這跪來跪去的像什麽樣子?”


    鳳桓急忙扶起了他,並把他按到了位置上,“回來了就好,這麽長時間不見,你定要陪為父多喝兩杯!”


    鳳柒陌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原本是一場歡聚的家宴,可是酒喝得多了就難免傷感,尤其是看著偌大的飯桌前僅剩下了不過四個人,更是讓人心生悲戚。


    瞧著即將及笄的鳳七尋,柔姨娘不禁想起了遠在鶴州老家的鳳怡卿,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卻又怕鳳桓瞧見,急忙抽出絹帕擦幹了眼淚。鳳柒陌更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好多,沒多久就暈暈乎乎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父親,兒再敬您一杯!”鳳柒陌打了一個嗝,繼續舉杯道。


    “行了,你別喝了,都醉成什麽樣子了!”鳳桓擺手讓他坐下,繼而吩咐一旁的下人,“把小王爺扶回去吧!好好看著他,別讓他撒酒瘋!”


    “是!”


    待下人們扶著醉醺醺的鳳柒陌離開後,鳳七尋又吩咐臻兒把疲乏的柔姨娘送去休息了。杯盤狼藉的餐桌上,隻剩下了鳳桓和她父女二人。


    鳳七尋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對著鳳桓舉了起來,“父親,女兒對不起您,對不起鳳家,女兒……給雍王府樹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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