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數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行進了十天左右,終於抵達了位於大凜朝最西北部的梵城。西北部的駐軍元帥韓忠前來恭迎聖駕,和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他的兩兒一女——虎威將軍韓泰,先鋒將軍韓旭和韓靈兒。


    “臣恭迎皇上,皇後娘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韓忠帶領一眾將領單膝跪地,朗聲高呼。


    仕官掀開簾幔,赫連燮一派威嚴的道:“韓愛卿免禮。”


    “謝皇上!”


    一大群人呼啦啦都起來了以後,赫連燮才望著落下城牆的豔紅的夕陽問道:“梵城距離北戎都城還有多遠?”


    韓忠抱拳回道:“回皇上,約麽還有兩日的路程。”


    赫連燮點了點頭,“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發!”


    “是!”


    鑾駕緩緩向著帥府的方向行去,赫連燮沉穩且不乏威嚴的嗓音遙遙傳來:“韓愛卿駐守邊防辛苦了,明日便讓韓泰他們一起隨朕前去北戎吧!”


    “臣謝皇上隆恩!”


    鳳七尋掀開了車窗簾,望向這座黃沙漫漫的城池,夕陽泣血,染紅了記憶中最慘痛的畫麵。猶記得上一世征西大軍在此同北戎的血戰,她就和赫連焱站在城牆之上,彼時他眸中是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燒的野心,可是她的眼中卻隻能看到馬革裹屍和血流成河。後來征西大軍漸露敗勢,赫連焱居然丟下她,一個人在輕騎的護衛下,悄悄逃回了離都。


    他把她留在了梵城,留在了夕陽泣血下的城牆,美其名曰是讓未來的皇後代天子駐紮,其實不過是為了給他的貪生怕死,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鳳七尋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韓忠身後並肩而立的三個人身上。這是時隔一月之後,她再次見到韓家的三兄妹。他們比起在離都之時,都多了幾分沉穩,少了些許浮躁。尤其是韓泰,眉宇之間已不見了彼時的魯莽和狂躁,韓靈兒亦是不如原來的活潑好動。


    她在看他們的時候,韓靈兒也抬眸朝她看了過來,空靈澄澈的眸子裏混雜了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過她旋即又垂下了頭去,好像剛才短暫的視線交匯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小姐,看來因為主上喜歡你的事情,韓三小姐怕是記恨上你了!”臻兒把一切盡收眼底,不無擔心的說。


    鳳七尋放下車窗簾,繼續端坐著閉目養神。


    “不會的,韓靈兒不是那般心胸狹窄的人,隻是自己一直傾慕多年的男子,突然間被另外一個女子搶走了,她心中難免鬱結罷了。”更何況,那個女子還是她一直以真心相待的,任誰都會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吧!


    是夜,月明星稀,烈風裹挾著沙礫呼嘯而過。鳳七尋久久沒有睡意,索性裹了件青裘來到中庭,望著頭頂的冷月如鉤。比起離都,這裏的天似乎要更近一些,仿佛觸手可及。她驀然想起年幼之時說要摘星攬月的可笑話語,然而某人卻牢牢記在了心底,然後在偌大的離都城建造了兩座並肩遙望的高樓,一座名喚摘星樓,另一座則喚作望月樓。


    “是因為很快見到岐王叔,所以便睡不著了麽?”男子柔和的嗓音悄然傳來,摻雜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憂傷。


    不用回頭,鳳七尋也能想到說話的人是誰。這段時日以來,她一直在刻意的躲著赫連煜,害怕自己些微的心軟,會讓他產生不必要的希望。感情的事情,原是幹幹脆脆、利利落落的最好,若總是剪不斷理還亂,最後隻會傷人傷己。


    可是赫連煜的死心,似乎總是口頭上說說而已。他還是像以往一樣關心她,時不時派人送些宮外沒有的玩意兒給她,雖都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卻樣樣精巧別致,足見其用心至深。


    想起連日來的無視和疏遠,鳳七尋心頭不禁漫上一層愧疚。她轉身看向似乎清瘦了不少的赫連煜,屈身施禮問候:“見過太子殿下。”


    赫連煜苦笑,“……又是這般客氣。”不知道是說給鳳七尋聽的,還是僅僅說給自己。


    “殿下,夜色已深,七尋先回房休息了。”她尋了一個合適的借口,轉身欲要離開。


    在和赫連煜擦肩而過的時候,男子聲音悲涼的道:“你是打算一輩子都對我避而不見麽?”


    鳳七尋生生頓住了動作,側眸睇著比月色更加淒涼的他,不覺垂下了頭去,“……對不起。我隻是不想讓殿下再心懷希望,總覺得那樣太過殘忍。”


    “可是剝奪一個人的希望,不覺得更殘忍嗎?”


    赫連煜幽幽歎了一口氣,聲音恢複了平靜。“再過兩日,便要抵達鄴城了!我無意間聽父皇說,這次北戎之行名義上是往來交好,暗地裏其實也不乏聯姻的意思——畢竟自古以來,和親便是維持一時安寧的常用手段,所以這次才會讓那麽多的世家小姐隨行。我還聽聞,赫哲汗王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分別是勒桑王子和荼雅公主。這個勒桑王子天資聰穎且心性狡詐,手段淩厲狠辣,曾經以一己之力持長槍突破狼群的圍攻,狼群死傷慘重,而他不過是多了幾道皮肉之傷。他曾經娶過三任王妃,皆沒有在他身邊活過一年,最短的甚至隻活了兩個月。那些王妃的死亡原因都是隱秘,不過我的人還是查探到了一些線索,說是勒桑王子熱衷於房中之事,所用的手段千奇百怪,非尋常女子可以承受……”


    “殿下是想提醒我,要小心不要被勒桑王子看中嗎?”上一世的時候,鳳七尋也對這個勒桑王子略有耳聞,不過傳言說他隻喜歡大漠彪悍的女子,不喜中原女子的柔軟,所以如她這般柔弱無骨的女子,基本上是吸引不了勒桑王子的注意吧!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是在小題大做,有岐王叔在,誰敢動你一根寒毛呢?可是世事難測,凡事小心些總不會有錯!”


    “殿下誤會了,七尋沒有那個意思,七尋多謝殿下提醒!”


    赫連煜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放在心上便好。還有另外一點,赫哲汗王恐怕有意要將荼雅公主遠嫁大凜,而大凜眾多皇親貴族之中,他最看重的莫過於岐王叔……”


    原以為會在鳳七尋臉上看到驚訝和憂慮,可是自始至終,女子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仿佛從未擔心過會被奪走所愛。赫連煜瞬間覺得,這般出言提醒的自己,是那麽的醜陋不堪。


    “是我多慮了,誰人又能夠勉強岐王叔呢!”他表情訕訕的道。


    府外有打更的人經過,一下又一下的更聲表明了時候已晚。鳳七尋笑容清淺的屈身行禮,“七尋代岐王爺謝殿下提醒,夜色已深,七尋告退!”


    說罷,她便緩步向房間走去,徒留赫連煜一個人暗自懊惱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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