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鳳七尋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與世隔絕的寒山村,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女,每日洗衣做飯、紡紗織布,她的丈夫還是赫連灃,隻不過他不再是大凜朝赫赫有名的戰神岐王,而隻是一介農夫,和其他人一樣或上山打獵,或下水捕魚,以維持日常的生計。他們的生活平靜的像是一汪興不起波瀾的死水,平淡卻也幸福。


    周身的畫麵急遽變換,鳳七尋瞬間來到了繁華阜盛的離都,來到了殿宇森森、宮廷巍峨的皇宮。相貌絕豔的女子一身紅衣鳳袍,頭戴鳳冠,眼神睥睨的望著垂首叩拜的群臣,他們高呼:“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側眸看向身旁,麵容陌生的男子笑容粲然。他牽著她的手,目光灼灼,語氣真摯的說:“七尋,如今我終於坐上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我要你同我共享這盛世繁華!”


    畫麵中的鳳七尋還來不及回答,一把烈火便將一切悉數燃盡,燃燒的嗶啵聲伴隨著孩童撕心裂肺的慘叫襲進心間。“母後,孩兒疼,母後,救救孩兒,母後!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我不是災星!我不是災星!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


    鳳七尋驀地睜開雙眼,急促的喘息著,心髒亦是撲通撲通的狂跳著。她環顧四周,熟悉的房間和擺設,是她在岐王府裏所住的屋子。她閉上眼,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夢境裏的畫麵,紛亂而複雜,卻無疑都是關於她。耳邊響起了孩童的慘叫,一聲聲的直入心肺。


    她起身下了床,抱起錦被緩緩走出了房間。


    深夜的岐王府一片寂靜,偶爾能聽見些許的蟲鳴,不過也隨著深秋的到來,而漸變成強弩之末,再無半分生氣了。赫連灃的房間裏漆黑一片,沒有半分光亮,也沒有半個人影。


    “灃……”她低喚了一聲,清亮的眸子裏溢滿恐懼。怎麽會沒有人呢?這大半夜的,他會去哪裏呢?難道…難道…他生氣了?所以不想要她了?於是連個招呼都不想打一下,就不辭而別了麽?


    鳳七尋越想便越是難過,抱著被子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小聲抽泣了起來。


    有家丁出來小解,聽到女子的哭聲被風裹挾著傳來,頓時脊背一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的走近鳳七尋,打量了一番發現是她後,才鬆了一口氣問道:“小七姑娘,大半夜的,你坐在這裏幹什麽?”


    鳳七尋緩緩抬起頭,淚眼模糊的說:“灃不見了,他不見了……”


    “你說王爺呀!他可不是沒在這兒嘛,他人現在書房呢!聽說最近朝中事務繁多,尤其是邊境諸國正在蠢蠢欲動……哎,小七姑娘,你上哪兒去呀?王爺商討事情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的,小七姑娘!”


    後麵的話,鳳七尋已經聽不見了,她隻知道赫連灃在書房,而她想要馬上見到他。


    岐王府的書房裏燈火通明,身形挺拔的男子坐在桌案前,刀削般的俊眉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低沉的道:“每過個一兩年,邊界的那些蠻荒之族就開始不死心的興兵來犯,還真是不知悔改!”


    “那王爺,依您看,末將們應該怎麽做?”身穿甲胄的將領麵容恭敬的問道。


    “不用理會他們,隻需加強布防便可。如果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可以派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帶兵出戰,殺一殺他們的銳氣,不如這樣吧,此次我讓閔良隨你回去,以他的能力,對付那些蠻夷綽綽有餘了!”


    “萬萬不可,王爺,閔將軍還要保護您的……”


    赫連灃抬手製止了將領的勸說,不甚在意的說:“無妨,讓閔良盡管去就可以了,這大凜京都、天子腳下,還沒人敢把我怎麽著!”


    那將領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書房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僅著裏衣的鳳七尋抱著被子跑了進來,一張清麗的小臉上淚痕猶存,可憐兮兮的喚道:“灃……”


    將領小心的睇了赫連灃一眼,瞧著他瞬間鐵青下來的臉色,不禁暗暗為這個突然闖進來的小姑娘捏了一把汗。熟悉赫連灃的人都知道,在他商議事情的時候,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尤其是府上的嬪妾。凡是觸碰了這一條底線的人,一律會被趕出王府,自生自滅。


    將領偷偷瞧了鳳七尋一眼,心道可惜了這麽漂亮的美人兒,就要這麽被趕出去了麽?


    見赫連灃沒有回答她,鳳七尋抽了抽鼻子,小跑著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搖啊搖,“灃,你還在生我的氣麽?”


    赫連灃瞧著她身上的單薄的衣衫,還有光著的腳丫子,眉頭頓時皺的更緊了。他對立在一旁待命的將領道:“就照我說的辦,你先下去吧!”


    將領又向鳳七尋遞過去一個同情的眼神,才垂首答道:“是,末將遵命!”


    將領離開後,赫連灃一把將鳳七尋抱到了自己腿上,語氣不悅的問:“你不乖乖地在房間裏睡覺,跑出來做什麽?”


    “我做了一個噩夢,好可怕,好可怕,所以我就想找你陪我一起睡……”


    赫連灃輕歎了一口氣,大手握住鳳七尋冰涼的腳丫子,“那怎麽不知道穿鞋出來?”


    鳳七尋不由得動了動腳趾頭,眼神躲閃的回答:“……忘了。”


    “真是什麽都能忘!”


    赫連灃起身,抱著鳳七尋走到書房內間的錦榻旁,讓她坐了下來,自己則去一旁取過金瘡藥、紗布等東西。他扯過一把凳子坐了下來,小心的清洗過她腳上的劃傷,撒上金瘡藥,又用紗布裹了一圈又一圈。


    “以後不許光著腳出來了,下次再這樣,就把你的腳給剁了!”他出聲威脅道。


    鳳七尋吃吃的笑著,“你才舍不得呢!”


    “知道我舍不得,還這麽讓我心疼!”


    鳳七尋傾身,用雙臂環住了赫連灃的脖子,下巴擱在他的頸窩處,聲音悶悶的說:“灃,我們不要吵架了,我們和好,好不好?我知道你瞞著我,都是為了我好,是怕我傷心,怕我難過!我都知道!是我不懂事,非但不領你的情,還責怪你!”


    從封青越說了那些話,她就知道了,赫連灃是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編織了一個無憂無慮的王國夢境,給了她一個安全的避風港,隻是她終究太脆弱,承受不起夢境破碎後的絕望和毀滅。


    赫連灃欣慰的一笑,“你知道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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