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張昭沒來得及,他才剛一抬腳, 公路地下就傳來一陣讓人牙酸的“喀嚓”聲, 接著,有個龐然大物從地縫裏鑽了出來, 不等人看清,腥氣已經撲麵而來。


    那居然是一條直徑差不多有一米的大蛇,攔腰咬向張昭。


    “小心!”一個反應很快的外勤一揮手,路邊山岩上一塊大石頭應聲飛了下來, 抽向大蛇的臉, 把它砸偏了頭。


    張昭連蹦帶跳地躲開:“差點壯烈了, 燕隊你……燕隊!”


    可這麽一會的功夫,燕秋山就像腳下生風, 已經沒影了。


    燕秋山確實踩了“風火輪”, 他滾開之後爬起來, 那雙看似又破又土的膠鞋底下冒出了兩排滾輪。


    滾輪是特製合金的,非常適合用金屬係特能催動, 巔峰速度差不多能達到每小時四十公裏, 跟一台小機車差不多了。


    燕秋山捂住肋下傷口,就算是金屬係特能的體質格外抗揍耐打, 他也才剛剛能下床活動,這麽一會,他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


    燕秋山十年外勤生涯, 後來又一直遊走在通緝犯和各路危險人物中間, 熟悉各種套路。


    要殺他, 第一步就要先把保護他的特能調開。這不難,隻要選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投下一些外形恐怖、無差別攻擊的東西就行——高速公路如同動脈,南來北往的車川流不息,突發路障,途徑的社會車輛都被迫急刹,外勤們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大蛇和變異樹已經暴露在所有人視野之內。


    “被嚇住的群眾一定會恐慌。” 燕秋山思路清晰地想,他擼下外套上的金屬扣,扣在手掌裏飛快地搓揉幾下,金屬在他手掌中融化後重新凝聚成極薄的扁片,嚴絲合縫地裹在他的各處傷口上,像一套量身定製的鎧甲。


    正好有個拉了一車老頭老太的旅遊大巴也在後麵停了下來,車上探出十幾顆腦袋,跟大蛇麵麵相覷。


    大蛇張開血盆大口,腦袋們也跟著做了同一個動作。


    大蛇一口咬了下去,腦袋們齊聲爆出驚天動地的嚎叫。


    慌亂之下,旁邊的車主有的抱頭鼠竄,有的跳上自己的車,強行掉頭,=打算在高速上逆行。一輛小轎車和一輛商務車在打轉的時候懟在了一起,又被一輛轉向不靈敏的大貨用屁股拱了出去。


    人聲、車的警報聲……


    “現場會亂得不可收拾。”


    燕秋山知道自己這會的身體狀態絕對跑不遠,腳下的金屬輪也快不過真正的汽車機車,他於是縱身跳過公路兩邊的護欄,往山區裏滑去。


    而按規定,異控局外勤必須對無辜路人的傷亡負全責,他們第一反應一定是試圖控製現場、疏散群眾,盡可能地把傷亡降到最低。這時候,他身邊不管圍著幾支外勤小隊,都會被絆住。


    張昭情急之下按了暫停一秒,幾個外勤同時落在旅遊大巴旁邊,用手把車推開了。


    大蛇一口咬空,憤怒地打起挺來,這時,穀月汐用透視眼穿過大蛇的腦袋,發現那並不是一條真蛇,裏頭的骨架明顯是人造的金屬框架,沒有血肉,外麵包著拚接的蛇皮,它喉嚨裏有什麽東西在閃。


    “那是……小心!”


    她話音剛落,就見大蛇猛地立了起來,張大了嘴,帶著腥味的濃霧從它嘴裏噴了出來。


    這附近正好陰天,沒有風,空氣濕度很高,就像個天然的吸霧器,從大蛇嘴裏噴出來的霧仿佛是活的,自動裹挾起周圍的塵土與水汽,旋風似的朝公路“噴”了出去,一路翻滾蔓延,四下能見度迅速降低。


    霧裏不知道有什麽東西,車上的霧燈居然穿不透,隻能打出幾寸長的微光。而這段路屬於高速,車速基本都在每小時百公裏以上!


    “打電話聯係交管部門,馬上封路!”


    “我看不見你們了!月汐!到底有幾條蛇,我怎麽覺得群魔亂舞的?”


    越來越高的變異樹伸出鞭子似的樹藤,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砸,離大蛇最近的幾個外勤好像掉進了奶油濃湯裏,隻能靠聲音左躲右閃,此時,除了透視眼,已經沒有人能看清周圍的東西了。


    穀月汐一時進退維穀,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跑去追燕秋山,還是應該留下處理現場。


    燕秋山知道,他能做的,除了立刻跟同伴分開,就是盡可能地往遠處跑,才能分散外勤們的壓力。


    機車的引擎聲響起,幾條人影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朝落單的燕秋山追了上來。這一段路地處山區,周圍各種崎嶇的山路和隱蔽的林子。來截殺他的人選的位置很有技巧,這種地理條件,異控局的直升機來了都沒地方降落。


    不過……他也正希望能避開人。


    燕秋山轉身鑽進密林裏,幹枯的樹枝在他裸/露的臉和脖子上刮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也阻擋了機車手的路。


    然而燕秋山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腳下的地麵開始裂縫,又有兩條人造的大蛇鑽出來,窮追不舍。


    因為事先得到預警,平州市的異控局分局立刻派人支援,收到高速公路緊急警報的時候已經在路上。


    同時,肖征點了一隊外勤精英,直接從總部調了架直升機,巨大的螺旋槳才剛把他們吊起來,兩道人影就閃電似的劈了過來,差點把直升機墜得一側歪。


    緊張的外勤當場端了槍,就聽熟悉的聲音說:“搭一程……我呲……”


    宣璣像上個世紀扒綠皮車一樣,扒上了直升機——陛下就不太肯做這麽不雅的動作,腳尖在他肩膀輕巧得一借力,不客氣地把他當了個人形的馬鞍,宣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習慣性地要冒一聲略帶粗話性質的“語氣詞”,話到嘴邊,看見陛下優美的側臉,愣是又自己憋回去了。


    萬惡的舊社會!萬惡的剝削階……行吧,某個人除外,踩就踩了。


    肖征方才還從手機“直播”裏看見他倆在禁閉室,轉眼人到了眼前,簡直懷疑這兩位是假冒的,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宣璣:“你……”


    “縮地術!”宣璣呲牙咧嘴地衝他擠了擠眼,“厲害吧?”


    肖征在巨大的噪音裏嚷嚷:“這麽牛逼,你倆怎麽不把地球卷吧卷吧,直接縮到平州去!”


    “縮地術有限製啊,”宣璣往後一仰,躲開了他的唾沫星子,一聳肩,“時空牢不可破,術法都隻能小範圍操作,超過百裏會把自己烤糊的,肖主任,你入職滿分怎麽考的?”


    盛靈淵視線落在肖征身上,帶著淡淡的無奈,肖征感覺他的目光仿佛是在關愛缺乏常識的智障兒童。


    肖征:“……”


    他發現姓宣的攪屎棍一混蛋起來,表情就跟他們家劍靈格外同步,照著長的似的!


    禁閉室裏的木偶無知無覺地在一團黑霧裏泄露信息,多方人馬開始朝平州外的山林匯聚。


    燕秋山在異控局當“獵人”的時候,是老練的獵人,難得角色轉換,他也是最狡猾的獵物。拖著傷病交加的身體,他不堪重負的肺響得像個風箱,已經拖著追殺者們在密林裏玩了近兩個小時的捉迷藏。


    追殺他的一共六個“人”,全都不肯親自現身,用的木偶。其中一隻木偶已經被他設陷阱摔散了。還有兩條人造蛇,比較麻煩,應該是裝了能量識別或者紅外掃描之類的東西,不管他怎麽藏,都能很快墜上來。


    燕秋山已經是強弩之末,膝蓋一軟,他箍在肋下的金屬護甲掉了——他眼前發花,已經無法精準控製異能了。


    可他想要見的人還沒有出現。


    燕秋山扶住一棵樹,冰冷粗糲的樹皮摩擦著他的掌心,他的心跳得快而虛浮。


    他在劇烈的耳鳴中想:“你真的……要看我死在這也不出現嗎?”


    這時,耳畔有風聲劃過,燕秋山來不及躲,扣在他脖子上的金屬護甲忽地伸出兩寸,堪堪擋住了朝他射來的東西。


    燕秋山隨即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甩脫金屬護甲,縱身往前撲了出去,幾乎同時,那被薄金屬片裹住的東西,薄薄的金屬片立刻被高溫劃開,險些燎著燕秋山的頭發。


    爆破珠!


    那是一種特質的子彈,一旦遭到碰撞,會在短時間內釋放大量的能量,能輕鬆洞穿防爆盾,專門為了對付高防禦力的金屬係異能做的!


    不等他站穩,“咻咻”的風聲又起,燕秋山捂住自己的肋下,全屏經驗和直覺躲開,與此同時,他背後“轟”的一聲,一條大蛇把大樹攔腰撞斷,立起的頭上站著個端槍的木偶,幾條影子先後落在他身邊,追殺者們團團圍住了他!


    “肖主任,地麵外勤被大霧擋住了,異常能量反應大致能鎖定他們的位置,可附近沒有降落條件!”


    肖征剛要說話,眼前伸過一隻手,宣璣不客氣地拽走了他的墨鏡,架在自己鼻梁上:“咱局報銷置裝費嗎?”


    肖征立刻想起他的翅膀:“報報報,我給你報,定製都行!”


    “有錢了不起嗎?”宣璣直接拉開艙門,一躍而下,絢爛的雙翼當空展開,霞光似的,在眾外勤們吱哇亂叫聲裏,差點把直升機掃個跟頭。


    盛靈淵擺手揮開一根帶著火光的羽毛,羽毛飛在半空,飄忽起落,像煙花。


    他無端有種這小妖在顯擺什麽的感覺。


    盛靈淵身化一道黑影,烏雲似的落到了宣璣的翅膀上,那翅膀上灼眼的烈火在他落上去的瞬間就溫順地熄滅了,露出翅膀的本來麵貌,一對巨大的火紅雙翼。


    盛靈淵眼前突然閃過一雙羽翼未豐的翅膀,沒有這麽驚心動魄,依然帶著嬌嫩和稚拙……那畫麵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預感不好,強行放出神識,讓天上地麵海量的信息一股腦地湧進來,堵住那思緒。


    “太麻煩了。”盛靈淵伸手抵住太陽穴,一道黑霧變成長針的形狀,順著他的手指刺了進去,他不知道是疼痛上癮,還是要以毒攻毒,用那根“長針”在太陽穴裏攪著,借著明明白白的尖銳刺痛遮住腦子裏的陰霾。


    這時,掃過地麵的神識忽然捕捉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


    盛靈淵一頓,喃喃地說:“東南十五裏左右……”


    高空中高速飛行,一切聲音破碎得不能再碎,唯獨盛靈淵的話像一根穩穩當當的細線,投入宣璣耳朵裏:“什麽?”


    盛靈淵:“是你那個鯉魚朋友……看來你猜得沒錯。”


    肖征說過,王澤大概隻知道燕秋山今天回總部,不知道具體行程,可一大清早,王澤從他們家走的時候,說的是“我去接燕隊”。


    當時宣璣以為他的意思是回總部等著燕秋山,現在看來,那黑鯉魚說的應該是“我去接應燕隊”……那麽問題來了,外勤精英們都懂規矩,身在保密行動裏的時候,不管是上司下屬還是親爹親媽,都不能透露一點。


    到底是穀月汐和張昭膽大包天,向他匯報了,還是……


    某個意想不到的人事先通知了他?


    知道燕秋山具體行程的,除了他的外勤保衛,肖征和杜主任之外,當然還有燕秋山本人。但是……為什麽?


    地麵上,燕秋山狼狽地避開木偶的夾擊,卻沒躲開蛇尾。


    大蛇一尾巴將他掃了出去,燕秋山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差點直接暈過去。


    扳機聲響起,一個木偶朝他開了槍,他無處可避,那槍裏射出的爆破珠直衝他的眉心飛來。


    燕秋山的瞳孔瞬間放大,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倏地掠過,擋在了燕秋山麵前,與此同時,一枚帶著火光的硬幣從天而降,一道水箭也從另一個方向打來,三者撞在一起。


    機車的刹車聲響起,王澤一躍而下,宣璣也正好飛到他們上空。


    倆人同時怒道:“你怎麽又扯我後腿!”


    燕秋山卻愣愣地看著擋在他的東西——那是一個粗製濫造的橡膠娃娃。


    他嘴唇微微顫動,沒能發出聲音,卻是“知春”的口型。


    娃娃猛地反應過來什麽,一震,朝旁邊的灌木叢鑽去,燕秋山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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