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付雲藍叫來瑟利斯特。


    “要去練槍了嗎?”瑟利斯特看著付雲藍拿出昨天給他用過的手`槍,就問道。


    “今天你自己去。”付雲藍一邊說一邊將那支槍拆成了零件,“以後這把槍就是你的了,你要熟悉它的構造,時常注意清潔和保養,它才能在關鍵時刻發揮應有的作用。來,先試著將它拚回去看看。”


    瑟利斯特擺弄著那些零件,他的手指還是有些不太靈活,有時候零件安了好幾次才安上去,但是步驟卻分毫不差。


    付雲藍看著被他一次性還原成功的手`槍,有些驚訝地問:“你學過怎麽拆槍嗎?”


    “……我看著你拆的。”瑟利斯特低頭看著手`槍說。


    “幹得不錯。”付雲藍讚許道,也許瑟利斯特的智力比他想象的還要高,如果這孩子遺傳自母親的不隻是長相,還有學霸級別的頭腦的話,他就完全不需要為瑟利斯特將來的生計發愁了。


    付雲藍摸了摸瑟利斯特金棕色的頭發:“我要出去幾天,練完了槍,你就自己去水電站找老亨特,他會安排你做事的。”


    “你還會回來嗎?”瑟利斯特抬頭看著付雲藍,他已經聽說了傭兵團要出任務的事。


    “……我肯定會回來的。”付雲藍說。


    ***


    蜂鳥鎮的水電站和緊鄰的自來水廠今天也照常向鎮裏輸送著廉價的電力和自來水,老亨特一如既往地拆東牆補西牆,努力維修著那些老舊的機器設備。


    付雲藍走後,瑟利斯特每天吃完了早飯就在水電站裏呆著,直到晚飯時間才回家,中午水電站會管一頓並不豐盛的午餐--對於有的學徒工來說,這可能是他們一天之中唯一像樣的一頓飯,對瑟利斯特來說卻不是,付雲藍臨走之前給他留下了足夠多的食物和錢。


    從來到水電站的第一天起,瑟利斯特就感覺到其他的學徒工對他有著隱隱的敵意,他們會偷偷地藏起他的工具,在他因為手抖而出點無關緊要的小錯的時候大聲地嘲笑他,或者在背後竊竊私語地議論他的是非。


    瑟利斯特沉默地觀察和思考著,卻始終想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要這麽不友好。


    如果說是因為他年紀小又是新來的,所以淪為了群體欺淩的對象,可他既不是年紀最小的也不是最瘦弱的,還有一個至少在蜂鳥鎮裏絕大部分人都不敢惹的靠山。


    如果說是因為他沉默寡言不愛說話才被孤立的話,他一開始是嚐試過和那些人打招呼的,但是隻換來了他們的一通冷嘲熱諷。


    瑟利斯特甚至覺得,如果他不是付雲藍親自送過來的,這幫人都恨不得找個沒人的角落把他套上麻袋打一頓。


    “鉗子給我。”老亨特爬在梯子上,整個上半身看起來就像被那個鋼鐵機器黑黝黝的“大嘴”給吞噬了,隻向下伸出一隻手來晃了晃。


    “平口鉗還是鶴嘴鉗?”瑟利斯特問道。


    “你不會隨便給我一個嗎?”老亨特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從機器裏傳出來。


    “兩個的作用是不一樣的。”


    “好吧……給我鶴嘴鉗。”老亨特無奈地說,瑟利斯特比其他學徒工細心多了,大事小事上都是一絲不苟,所以他更喜歡把瑟利斯特帶在身邊當助手,但是這個少年有時候一板一眼得簡直叫人頭疼。


    弄了半天,機器還是沒有辦法正常運轉,老亨特的老胳膊老腿卻已經有點站不住了,隻好嘟囔著地爬下來,在髒兮兮的工字褲上擦了擦手上的機油,接過瑟利斯特遞給他的水瓶仰頭喝了一大口。


    “唉……真想來瓶冰啤酒啊。”老亨特嘟囔著,也隻能嘟囔一下,糧食都不夠吃了,就算真的有人拿寶貴的麥子去釀酒,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


    過去的好時光,是一去不回頭了,想當年他像瑟利斯特這麽大的時候……


    老亨特製止自己再去想那些陳年舊事,他轉頭看著沉默不語的瑟利斯特:“小子,在想什麽呢?”


    瑟利斯特坐在他身邊,看著自己的腳尖說:“我覺得他們討厭我。”


    老亨特不用問也知道他說的是誰們:“別想那麽多,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做好了,就不會被討厭嗎?”瑟利斯特抬頭看著他。


    “顯然不是的。”老亨特摘下眼鏡一邊擦一邊搖頭,“真是個天真的孩子。”


    瑟利斯特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了,老亨特笑笑:“怎麽了,你很希望和他們做朋友嗎?”


    “不。”瑟利斯特說,“他們對我一點都不友好,而且做法也很蠢,我討厭他們。”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也知道他們又蠢又討厭,還在乎他們的看法幹什麽。”老亨特說著又仰頭喝了一大口水。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瑟利斯特說,“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他們,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做。”


    老亨特覺得這孩子單純得根本就不像是這個年代的人,不,應該說,單純得都不像是個人,他歎了口氣說:“水電站不需要那麽多的工人,也養活不起那麽多人,你來了,就意味著他們中間的某個,或某幾個幹得不夠好的人得走。”


    “所以,是因為我的出現搶了他們的工作?”瑟利斯特有點明白了。


    “還有嫉妒。”這少年毫不掩飾的天真態度讓老亨特不自覺地想要教他更多,“我知道你認識的字可能比那幫人加起來還多,也肯定會比他們更有用,但是對他們來說,你隻是一個靠關係進來搶他們飯碗的人而已,他們丟了這份工作可能就要麵臨饑荒甚至餓死,而你,即使什麽都不會,也能在藍的庇護下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更何況你的父母都那麽優秀,又從小就在實驗室裏長大,他們有的人甚至連學習識字的機會都沒有。”


    “這讓他們感到不公平。”瑟利斯特明白了。


    “是的,這就是嫉妒啊,人類的原罪之一。”


    瑟利斯特歪著頭繼續思考著:“他們這樣排擠我,是不是希望我會受不了自己走掉,好把工作的機會留給他們?”


    “也許吧。”老亨特休息得差不多了,哼哼著拿起扳手再次去爬樓梯。


    “但是這根本沒有用。”瑟利斯特中肯地評價道,“最多隻能發泄一下他們的情緒而已。”


    “要是他們也像你一樣會思考這些行為有沒有作用或者後果就好了,可他們隻是一群頭腦簡單的孩子,沒有正經上過學,父母為了生存疲於奔命,沒時間管他們。”老亨特站在梯子上繼續試圖修好這台老機器,一邊哼哧哼哧地使勁一邊抽空說,“你也不用覺得他們可憐就讓著他們,在廢土上,資源是十分有限的,如果他們不能讓自己變得比其他人更有用,就隻能回家等死,不然大家都活不下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瑟利斯特低頭不語,思索著。


    “除非……”老亨特擦擦額頭上的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時光能夠倒轉,我們能夠回到過去那個天堂一般的時代。”


    瑟利斯特默默地抬頭看著周圍的各種大小機器設備。


    他知道每一個設備的詳細結構,工作原理,甚至每一個部件是由什麽原材料構成,也知道壞掉的機器壞在哪裏,怎麽樣才能修好。


    就像一個成年人提筆就知道一個詞怎麽寫,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在哪裏學到的這個詞一樣。


    瑟利斯特知道自己和別人都不一樣,就算手指不怎麽靈活,他也絕對不會是那種沒有用的,隻能等死的人,但是這種特殊的能力給他帶來的不是興奮,更多的是惶恐,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他卻已經本能地知道必須將自己的特殊隱藏起來。


    不能暴露自己的異常。


    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然會很危險。


    這些念頭不論過去幾天都依然十分強烈和鮮明。


    但是老亨特的話也提醒了他,傭兵是個回報大風險更大的工作,付雲藍不一定這次還能不能回來,就算這次回來了,下次也不一定能不能回來。如果他真的表現出什麽都不會的樣子,是沒有辦法在這個廢土上生存下去的,畢竟除了付雲藍以外,不會有人願意養著一個沒有用的廢物。


    權衡再三之後,他謹慎地向老亨特提出了一個技術含量不怎麽高的建議:“也許你可以試試將三角閥堵死,斷開多餘的線路,讓三條水道變成兩條,水壓就夠了。”


    老亨特從梯子上回過頭來向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瑟利斯特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我就是……隨便說說。”


    老亨特卻激動地叫起來:“這個辦法完全可行,我怎麽就一直沒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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