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利斯特盡量控製著手指,試著將第四個子彈殼疊上去。


    就連那些不相幹的人都知道他的身體出了問題,付雲藍沒道理不知道,不然也不會隔三差五就帶著他往科爾森的診所裏跑,弄得本來就很忙的科爾森怨聲載道,卻又不得不把新任團長的要求放在第一位。


    這讓瑟利斯特更加想不通--既然付雲藍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還要繼續照顧他呢?


    誰也不知道他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還有沒有好起來的可能,也許他這輩子都這樣了。像他這樣一個連自己的手指都無法靈活控製的人,到底有什麽值得付雲藍圖謀的?


    正在這麽想著的時候,瑟利斯特聽到有人插入鑰匙轉動了門鎖。


    付雲藍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瑟利斯特正對著幾個倒下的子彈殼發呆。


    “你在做什麽?”付雲藍隨口問。


    “……沒什麽。”瑟利斯特將子彈殼收起來,放進付雲藍平時收納各種小玩意兒的工具盒裏。


    付雲藍決定無視這個少年的怪異表現,反正這少年怪異也不是一兩天了,他將手頭的塑料袋放下:“過來,我給你弄了雙新鞋。”


    瑟利斯特原先的衣物因為核汙染都被扔掉了,人們隨便給他湊了一身衣服暫時穿著,之後因為瑟利斯特太過安靜和低調,付雲藍又太忙,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注意到他穿的鞋子根本不合腳。


    付雲藍猜測瑟利斯特大概是害怕被他嫌棄,所以不想麻煩他任何事,盡管他表示過希望瑟利斯特有什麽需要就直說,可這孩子依然不知道跟他要東西。


    這樣的“乖巧”讓付雲藍有些頭疼,每次當他後知後覺地發現瑟利斯特吃不好穿不暖,付雲藍總會有一種沒有把他照顧好的內疚感。


    瑟利斯特過去打開塑料袋,那所謂的“新”鞋其實是一雙戰前生產的球鞋,還是一個曾經十分昂貴的牌子,看樣子應該是沒有被穿過,但麵料已經褪色,形狀也看起來也有點變樣了。


    “趕緊換上,等會兒我帶你去練練槍。你應該學著怎麽保護自己了。”付雲藍說著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扳手進了衛生間,他上次就看到水管有點漏水了,但是手頭沒有合適的工具,今天想起來了就帶了把扳手回來。


    到了衛生間裏一看,漏水的水管已經被修好了,付雲藍走出來:“水管是你修的嗎?”


    “嗯。”瑟利斯特說。


    “沒有扳手,你是怎麽弄的?”


    “用鉗子。”


    “……鉗子哪裏來的?”


    “在深紅酒吧借的,已經還回去了。”瑟利斯特抬頭看著他,“怎麽了?”


    “不,沒什麽……做的不錯。”


    “嗯。”瑟利斯特繼續專注地係鞋帶。


    付雲藍回房打開了上鎖的保險櫃,從裏麵拿出一把手`槍,又抓了一把9毫米的子彈,一粒一粒地壓進空彈夾裏。


    等他做完了這一切走出來,瑟利斯特還是沒有穿好鞋子,他笨拙的手指努力地跟鞋帶搏鬥著,卻怎麽也係不好,修理水龍頭並不需要太精細的動作,係鞋帶卻不一樣。


    “我來吧。”付雲藍在瑟利斯特麵前蹲下來,解開少年係得亂七八糟的鞋帶,三兩下就給他綁好了。


    瑟利斯特看著付雲藍頭頂的發旋,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付雲藍驚愕地抬頭看著他:“為什麽這麽問?”


    “父親已經不在了,你其實沒有收留我的必要。”瑟利斯特語調平靜得就像是一個小學生在問老師2+3等於幾一樣,“有的人說我是你豢養的性`奴,可我從來沒見你對我做過什麽,有的人說你把我當儲備糧,等將來鬧饑荒的時候好吃了我,可是你給我吃掉的食物已經遠遠超過了儲備糧的價值。除了他們說的以外,我也想不出還有其他的理由。”


    付雲藍無語了好一會兒:“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


    瑟利斯特報出了幾個酒吧常客的名字。


    付雲藍歎了口氣:“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我不是因為這些緣故才收留你的。”


    “那是為了什麽?”瑟利斯特好奇地看著他,一副不問個原因出來就不罷休的架勢。


    付雲藍想起科爾森說過,瑟利斯特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很可能出現了什麽心理問題,最好能抽點時間開導一下。但是付雲藍最近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能照顧好瑟利斯特的身體,讓這孩子不至於挨餓受凍就不錯了,其他的實在是有心無力。


    現在看來,放著不管果然是不行的。


    他試著設身處地地去理解瑟利斯特的處境,無依無靠的時候突然被一個非親非故的人收留,雖然暫時衣食無憂了,但是心裏肯定會感到不安,就像他8歲那年剛被父親收留的時候一樣。


    他當年是怎麽調整過來的,付雲藍已經沒什麽印象了,似乎是從父親開始訓練他們這些養子的時候起,他優異的成績和努力的表現頻繁贏得付遠山的讚譽,於是終於不再擔心什麽時候會被丟棄。


    但是這經曆對於安撫瑟利斯特來說並沒有什麽用,付雲藍在瑟利斯特身邊坐下來,思索著應該怎麽打開話題:“……其實‘付雲藍’本來應該是你的名字,在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你父親就為你取好了這個名字,決定將來不論生下來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雲藍,這大概是有什麽特殊意義的,可惜他沒有告訴我。後來你跟了你母親,這個名字沒用上,我是他第一個收養的孩子,他就把這個名字給了我。”


    “所以呢?”瑟利斯特不解地看著他。


    付雲藍揉了揉脖子,總覺得這種談心的事情做起來比談判累多了:“我想說的是……我是個孤兒,這個世界上唯一跟我有關係的人就是養父,現在他不在了,跟我有關係的人就隻有你了,所以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也就是說,這是報恩嗎?”瑟利斯特說,“但是他們說父親收了很多個養子,隻是為了利用你們,讓你們心甘情願地去送死。”


    瑟利斯特耿直得令付雲藍有些驚訝,他伸手摸了摸瑟利斯特柔軟的頭發:“酒吧裏聽來的閑話你不要全信,你看老圖克的親生兒女一樣要為他工作,有時候也要冒著生命危險去進貨,都是一家人抱團討生活,並沒有多大的區別,隻是傭兵的工作本來就更加危險罷了。事實上不管是學習的機會還是任務的報酬,該有的父親一樣都沒有虧待過我,更何況我在8歲的時候就被他收養了,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瑟利斯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那你對父親的報恩打算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你不要擔心這個,你現在身體不好,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要是我永遠都不會好呢?”


    “那我也會照顧你。”付雲藍有點不自在地說,“總、總之……我是把你當做家人看的,你明白這點就好了。”


    “嗯。”瑟利斯特說,“跟我說說父親吧,母親很少跟我提起他。”


    講這種話題的時候,付雲藍就顯得自在多了:“父親是在遙遠的中國出生的,年輕的時候跟隨他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奶奶來到這裏,那時候這片地方還被叫做美國。為了得到美國國籍,他到部隊服兵役,結果就喜歡上了軍隊的生活。他在軍隊得到過許多成就和獎章,也一直沒有退役,後來創建傭兵團也是靠著他在軍隊裏打下的基礎。十九年前喪屍病毒爆發的時候,他和他的小隊護送著一支科研隊四處采集病毒樣本,就是在那時候他認識了你母親。再後來,病毒基本上被控製下來了,原本的國家之間的勢力平衡也徹底打破了。這段曆史你應該也清楚,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後,原來的政府奔潰,軍隊也四散各自為戰,有的獨霸一方成為軍閥,有的當了匪徒四處劫掠,而父親就帶著一些信任他的老部下建立了颶風傭兵團。”


    “他後來為什麽跟母親分開了呢?”


    “他們……終究是性格不和,所以後來也沒有在一起。父親其實很想把你帶在身邊親自養育,隻是傭兵畢竟是個非常危險的工作,尤其是傭兵團成立早期,過的一直都是居無定所,四處玩命的日子,所以他才把你交給你母親照顧。”


    “卻帶著你四處玩命。”瑟利斯特說。


    “我和你畢竟是不一樣的。”付雲藍說,“你那時候還太小,跟著你母親生活會更加舒適和安全,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畢竟你母親是個寶貴的科研人員,不論在哪個勢力,都是被當權者嚴密保護起來的。傭兵團在蜂鳥鎮安定下來以後,父親也曾想把你接過來,但是你母親嚴厲地拒絕了,你自己也不願意,他才沒有堅持。後來他一直把你的照片帶在身上,我是個孤兒,從沒感受過這種因為血緣關係產生的牽掛。”


    “現在我也是了。”瑟利斯特語調並沒有什麽起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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