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委屈世子了。”


    梁北望對著九術說話的方向正對攝像頭,就好像是對著屏幕這頭的謝介說話。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了無數倍,眼底的輕蔑與傲慢一覽無餘,但在行動上,他對於九術——又或者說是九術所代表的謝介——還是小心翼翼的照顧著的,就像是在對待一件即將會變得很有用的道具。


    他不覺得他和道具是同一階層的生命體,但目前來說這件道具對於他至關重要,所以他會全心全意的保護。


    這樣矛盾又讓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刺激的謝介一下子就抱住了自己的頭,摔倒了地麵之上。


    幸好育兒機器人為了更好的照顧龍鳳胎,早在被喚醒的時候就已經貼心的開啟了飛船上的兒童保護模式,謝介在摔倒的那一瞬間,他周圍的地板就瞬間軟化成了類似於床墊一樣柔軟的存在,溫柔的承受住了來自謝介自上而下的撞擊,讓謝介的身體避免了種種有可能的摔傷和疼痛。


    然後,地麵才緩慢的由軟墊再次恢複成了平滑的硬麵。


    謝介仍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因為他頭痛欲裂,眼前開始不斷閃現很多他並沒有經曆過,但卻本應該發生的事情。


    上輩子,又或者說是在謝介“看見”的未來裏。


    他也被梁北望就這樣抓到了一處他從未見過的、猶如迷宮一般壯觀的地下城裏。當然,一開始謝介的活動範圍很小,他並不知道他就生活在地下,也不知道關著他的房間外麵會是怎麽樣廣闊到可怕的空間。


    直至有次謝介想方設法的逃出了小屋,他才看到了一切。


    如果不是被困在那裏,謝介大概會被這樣的壯觀所震撼,但當時他隻感覺到了在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有機會逃出生天後卻發現那隻是錯覺的絕望。


    怪不得看守他的人會那麽鬆懈,因為哪怕沒有人,僅憑謝介一人之力,他也是很難從那個地獄離開。


    梁北望當時就如現在這般,氣定神閑的一點點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也不急著逼近謝介,顯得好像是謝介在無理取鬧,如今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常。他嘴裏說著再恭敬不過的話,幹的卻是讓謝介想要扭斷他脖子的事情。


    “你到底想怎樣?!”謝介都快要崩潰了。


    謝介並不是被抓住之後就被灌了毒-藥的,他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提心吊膽的日子,被好吃好喝的供著,就像是正月裏待宰的豬羊。


    若不是謝介從小就有那種自說自話的本事,不需要梁北望毒死他,他就可能先一步瘋了。


    “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梁北望這樣對謝介道。


    “我能幫你什麽?”謝介警惕的看著眼前那個從來都是沉默寡言,如今卻總讓他覺得陰沉桀驁的可怕男人。


    “很簡單的,但是隻有您能做到。”


    畫麵到這裏戛然而止,謝介看到的未來總是片段式的,並不連貫,還沒有得挑選。一如他過去看到了梁北望親自把毒-藥喂進他的嘴裏,一如他現在看到了梁北望說讓他幫一個忙。


    謝介由此而進行了合理的聯想——梁北望所謂的忙,不會就是毒死他吧?


    養他一段日子,然後毒死他?


    為什麽?!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幫了忙之後沒用了,梁北望就毒死了他。但以謝介的性格來說,他是絕對不會幫梁北望的,他寧可選擇去死,說不幫讓他覺得惡心的人,就絕對不會幫。


    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很多時候都讓大長公主不知道是該驕傲,還是罵她兒子不長腦子。


    現實中攝像頭的那邊,九術也和梁北望發生了類似的對話,九術同學這種專業人才和謝介的不同,就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九術隻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問到了謝介被關好久之後才用逃跑換來的答案。


    那一刻,謝介的內心複雜到了沒有辦法用語言形容。


    比謝介心情更複雜的是房朝辭,他眼睜睜的看見謝介倒下,卻隻能遠程給飛船下指令,讓家政機器人來幫他把謝介扶起。


    結果家政機器人還沒過來呢,謝介已經沒事了,但他卻不知道在想什麽,死活不肯從地上起來,臉部表情比九術那邊還要精彩。九術還是沒有把謝介學的特別像,至少他就做不出謝介那樣豐富的腦補。幸好,梁北望其實也不算特別了解謝介。


    “能分享一下,你到底在想什麽嗎?”哪怕房朝辭再了解謝介,也並沒有辦法了解到謝介那比星辰大海還要深的腦洞。


    謝介正準備張口和房朝辭說,負責去探索另外一艘飛船的偵查型機器人就回來了,並帶來了大量對新冒出來的飛船的全方麵的調查報告。


    第一個好消息就是,房朝辭的“預言家”號要比那艘飛船先進至少幾百年,換言之,兩個飛船一旦對上,他們穩贏。


    那艘飛船老到什麽程度呢,這麽說吧,對於房朝辭來說,就和古董似的。如果保存完好,說不定賣了能大賺一筆的那種古董。


    不過,從這點上也就印證了房朝辭的猜測,那個來到地球的外星人,大概一直在地球上生活。或被困,或自願。但凡能接觸到一絲宇宙文明的尾巴,就不可能不更換飛船。哪怕型號稍微舊一些,也不可能這麽舊。


    而根據飛船上的標識,可以分析出飛船的主人應該是具有蟲族血統的一個類蟲分支——魘。


    魘在宇宙各族中不算討喜,因為能力十分之討人厭。


    它們依靠吞噬其他種族的情緒而生。情感越強烈,他們就會越強大,所以他們會不斷的分泌一種情緒因子,來幹擾到與他們有接觸的人,使之情緒不斷起伏。魘是一種很挑食的類蟲生物,不喜歡一切積極、樂觀的情緒,隻有負麵的、糟糕的情緒才能夠滿足他們的食欲。


    讓本來很生氣的人變得更生氣,讓本來就傷心的人變得更加絕望……這就是魘蟲在孜孜不倦做的事情。


    但沒有完全錯誤的能力,隻有用錯地方的能力。


    宇宙聯盟在接納了饜蟲的第二年,還是找到了最適合饜蟲和其他種族和平相處的辦法——讓饜蟲用於間諜審訊、重刑犯的另類懲處以及製造娛樂性恐怖等方麵。魘蟲在這些特殊領域,反而十分的受歡迎。大部分魘的一生都在勤勤懇懇的工作,並且很樂於接受他們的工作,因為工作就是他們的生存方式。


    這是一個雙贏的好事。


    可一旦饜蟲脫離看管,也會變成一件容易引起社會恐慌的壞事。饜蟲沒有辦法克服進食的欲-望,也克製不了分泌情緒因子,這就像是要求別人不許吃飯一樣不可理喻。


    哪怕內心再向往和平的饜蟲,也還是會在獨自出現在一個社會群體時造一係列的麻煩。


    更不用說完全沒有饜蟲天敵的地球。


    “這才是前朝實施暴-政的原因。”隻有最深層次的壓迫,才會出現人間煉獄般的痛苦,而那些便是饜蟲的精神食糧。謝介若有所思,“所以,到底是饜蟲控製了前朝,還是前朝有人在圈養饜蟲?”


    “饜蟲聽起來像蟲子,但確確實實是人類外表。一般的地球人,大概很難圈養另外一個大活人。”饜蟲也未必會樂於被圈養,他們向宇宙聯盟低頭,也隻是因為他們遇到了天敵,根本打不過,不得不換了一種外交手段,“不管如何,肯定有至少一隻饜蟲還活在地球。否則饜蟲的飛船不可能被喚醒。”


    饜蟲是一種很特殊的精神類生物,它們的大部分生活物品都需要定製,隻有他們本族內才能使用。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是幾百年前的老古董,卻擁有和“預言家”號一樣先進的遠程操控係統。


    房朝辭這邊是單純的科技,饜蟲那邊就是老天爺賞飯吃了。甚至如今有的這種超星係的操控指揮,就是以饜蟲特性為基礎研究出來的。


    “簡單來說就是,若饜蟲死了,就沒有辦法發動飛船了。”


    毒-藥劃過喉頭的那種火辣再一次浮現到了謝介眼前,他很痛苦,但讓他真正痛苦是……有人看到這一幕會更痛苦。


    “!!!”謝介有了一個更加大膽的猜測,“有沒有可能出現人造饜蟲?”


    房朝辭皺眉:“什麽意思?”


    “好比真正的饜蟲死了,留有饜蟲血脈的人活著,通過不斷的刺激對方,讓他吞噬更多的負麵情緒,來不斷的進化,一代一代更加接近最原始的饜蟲,進而達到以假亂真,來激活飛船?”


    如果真是這樣,那發生在本朝與前朝之間的狗血糾葛就找到了更對的方向,也就能解釋為什麽先抓了謝介養著,在關鍵時刻才殺死。


    那幕後之人需要用謝介的死,來刺激某個人。


    “我不知道,”房朝辭皺眉,這種情況他沒有遇到過,“但理論上是有可行空間的。饜蟲是一種情緒集合體,若情緒到位,也不是不可以培養出類饜蟲的存在。畢竟饜蟲中的王族就是這麽誕生的。可是,在沒有天敵的情況下,普通人要如何殺死最初的饜蟲?”


    “不要小看人類的殘忍啊。”


    雖然這種事情也許並不值得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外星人降落地球,但是被地球人幹掉,然後地球人反利用了外星科技實現自己的野心”的腦洞,來自蠢作者一年前看過的一個科普視頻——《進擊的智人》。


    裏麵有一段是這樣說的:【一萬兩千年前,我們智人祖先無意之中從俄羅斯走到了阿拉斯加……美洲生物以屬為單位滅絕。北美47個屬裏滅絕了34個屬,南美60個屬裏滅絕了50個屬。僅僅兩千年的時間就從北美最北端的阿拉斯加,一路瘋狂地血洗到了南美最南端的阿根廷火地島。】


    【今天這個世界上確鑿無疑地發現隻有兩種哺乳動物會自發地組織起來對同類實行種族滅絕,一個是我們智人,還有一個就是黑猩猩。】


    有興趣的親可以去看一下這個科普,世界觀被刷新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自此每次看外形科幻片的時候,我總覺得人類才是最可怕的生物?並不虛任何外星種族。


    當然,這個科普的最後,才是我最喜歡的部分:【我們智人確實是非常凶狠殘暴的一個物種,但是好在後來進入文明時代以後,我們發明了很多美好的東西。我們發明了科學,發明了藝術,發明了禮教,發明了法律,我們要做的,就是用這些美好的東西去壓製我們內心中真正陰暗恐怖的那一麵,這當然也是我們智人最後的尊嚴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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