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長公主與謝介母子倆聯袂出現在偏殿後,傳旨的小內侍就緊跟著出現,讓各位大人開始準備,要去上朝了,幾乎所有人都在心裏暗道了一句“塵埃落定”。


    就是不知道是怎麽定的。


    大長公主的臉上慣來的沒有表情,別人也不敢湊上去問,萬一碰上大長公主心情不好,那不是找死麽?


    謝介還是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驕矜樣子,以前覺得是他是仗勢欺人,如今覺得他是恃才傲物,雖然都不是什麽好的形容詞,但就是莫名覺得如今的謝介要比前些年大家都覺得他是個紈絝時萬丈光芒了不少。連隻和房朝辭遞眼色說話,都帶上了幾分似是而非的神秘色彩,讓人不敢輕易對他的表現下結論。


    這回是連泰王都猜不到謝介、大長公主和神宗這些小輩們在搞什麽的。


    但……被人推了一下之後才一副大夢初醒樣坐起的泰王,又為什麽要去猜謝介和神宗說了什麽呢?別人被外界那些玄乎的傳言影響,都不自覺的有點忌憚謝介,一看到他,就自動帶入了謝鶴。但就泰王看來,謝介這個時候找神宗,最有可能的也不過是攛掇神宗在退位之前再搞一波事情。


    真的,沒有其他可能了。泰王猜不到謝介想要什麽,但他可以肯定,那一定十分的驚世駭俗。隻有謝介能做的出來。


    謝介和房朝辭說完話,就主動上前攙扶住了泰王老爺子:“一會兒咱爺倆坐一塊。”


    泰王點點頭,心想著,果然是個有可能會嚇到人的消息啊。要不然謝介不至於提前透風,讓泰王坐好。


    泰王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布滿皺紋的眼角充斥著哈欠過後的淚花,一副對如今的國情根本不感興趣的樣子。但隻有謝介知道,三年前這位老爺子就已經站穩了大長公主的船。不,準確的說,是在文帝死了之後,一輩子隻認準皇帝效忠的老爺子,就和大長公主短暫的達成了統一戰線。直至上位一位英主之前,他們都是天然的攻守同盟。


    神宗繼位、請邵老國公重新出山,再到讓邵執中代替了他爹,每一步的重大政治決策裏,都少不了泰王的影子。他是宗正寺卿,明麵上代表的是整個聞氏宗族的態度,暗地裏則是幫皇帝穩住了整個宗室,讓他們跟著大局勢走,至少不會在國家亂套的時候跳出來裹亂。


    所以,同樣是國破,東漢末年群雄逐鹿,西晉之後八王之亂,前朝更是各路王爺大亂燉,隻有大啟……是舉家南逃,誰也不想做這個皇帝。


    可以說是慫到沒邊了。


    但聞家的宗室有一個是一個,同時也可以驕傲的站出來說,至少我們沒有為了一己之私去禍害任何一個百姓。天下亂,是亂在大啟重文輕武,是亂在身為少數民族的鄰居太厲害,卻肯定不是亂在內鬥之上。他們連濫用力量、以權謀私都做不到。


    泰王在這方麵功不可沒,不過,穩了一輩子的他,最終也還是被大長公主說服,答應下了立異性為皇的計劃。


    所以……


    “反正也要拚了,那就怎麽瘋怎麽來吧。”泰王老爺子拍了拍謝介的手,表達了一個明確的意思,不管謝介搞什麽,宗室都不會阻止他。


    謝介心中最後一點擔心徹底煙消雲散。


    朝臣列隊,站立與大殿之上,長翅帽整整齊齊,沒有人敢交頭接耳。神宗緩步從旁邊的台階走上皇位,看了一眼殿下對他納頭便拜的黑壓壓人群,然後這才與他身後的聶太後分別就坐。彼此之間的關係看上去不冷不熱,同樣很難讓人猜到他們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真真是急死個人。


    神宗也知道場下的大臣們在著急,他們不可能不急。邵執中已經請辭,神宗也直接準了他,如今都直接沒有來上朝了,但神宗卻沒有再立新相,這是為什麽?明顯是在送人情給新帝。對宰執有企圖的,早已經或明或暗對聶太後表過了態,他們有多想當這個宰執,就有多想讓聶太後快速登基;而實在是站不到聶太後這邊的,自然也著急,他們還對神宗還心存幻想。準確的說是對大長公主還心存幻想。


    大長公主畢竟姓聞,又手握太子這張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讓聶太後登基……


    不等大家在心裏分析完,神宗終於拖著慢吞吞的語調,開腔了,第一時間自然是讓諸卿平身,然後下了第一道堪稱匪夷所思的旨意。


    他要賜婚。


    “賜婚?”


    “誰和誰?”


    “決定和外族聯姻了?”


    幾乎所有人的猜測都是這樣,太沒有想象力了,至少是沒有神宗那麽敢想敢幹。都不需要誰來念什麽文縐縐的旨意,神宗就擼袖子親自下場了。


    “朕於昨夜做了個夢。”


    此言一處,大殿嘩然。不可能不嘩然,怎麽又做夢了?最近因為那些個越傳越邪乎的佛祖夢,江左乃至整個南方都已經人心惶惶。一開始隻是天寧萬壽和景德靈隱的高僧說夢見了佛祖,後來漸漸的傳播開來,連一些官員後院的女眷,乃至他們自己都夢到了。說不信都不行,太可怕了。


    甚至有人覺得,邵執中的請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他爹邵老國公是個老神棍,最是信這些鬼神之說。讓本來隻是以退為進肯定有後手的邵執中,什麽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就直接退出了曆史的舞台。


    直接就被“有隱情”的邵執中表示巨冤。


    但邵執中的提前退場產生的影響是一目了然的,邵係一派全線收縮,至今萎靡,本應該他們當中堅的反對力量的,結果也衝不起來了。反倒是內部分裂,以房朝辭為首的一部分人直接就站到了聶太後一邊,讓很多曾覺得房朝辭能夠接過謝鶴的交接棒,成為文壇新一屆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接班人的大佬,都紛紛搖頭晃腦,覺得自己看錯了房朝辭,沒想到這才是那個最汲汲營營的。


    總之,如今的朝臣都算是怕了那些夢了,退位看上去已成定居的神宗突然跳出來說他也做了個夢。這預示著什麽?不外乎神宗在給聶太後造勢,又或者他準備最後一次搞事情。


    大部分人都莫名的希望是前者。


    但現實明顯是後者。


    “在夢裏,朕回到了女兄與姐夫喜得麟兒的滿月宴上。姐夫是怎麽樣不喜形於色的神仙人物啊,在那一晚也難得多喝了許多杯中之物,他拉著朕一遍遍的說,他對豚兒有多麽多麽喜歡,有多麽多麽期待,又多麽多麽擔憂……”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神宗要給謝介賜婚。可是,賜誰呢?總不會是準備犧牲謝介去娶外族的公主吧?這個確實很像是搞事情了,可是,大長公主能答應?


    他們之前都看走眼了,神宗不是尊敬他女兄,而是恨透了他女兄?隻是一直引而不發,準備最後坑死?


    那今天肯定就不是謝介來找神宗,而是神宗特意找了謝介了。


    神宗有這個腦子?


    “朕當時就對姐夫說,豚兒的未來必是一片坦途的,身為魯國公與鎮國長公主的兒子,他不可能不精彩絕豔,不可能不生活順遂。現實也是這樣,對不對?我豚兒的才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神宗這明顯是在編故事,編故事的同時還不忘抬高謝介的身份,幾乎可以說對謝介是真愛了,曆任的皇帝裏誰都沒有神宗誇的狠。


    “結果你們猜怎麽著?夢中的姐夫緊接著就問朕了,那豚兒可有成家立業?朕啞口無言。豚兒十八了還沒結婚,魯國公的爵位也就沒能繼承,朕深感自責啊。”


    謝介至今還是謝世子,而不是謝國公,這與大啟宗室的爵位繼承是有一定關係的。大啟在這點上一直都比較特別,因為對於大啟的人來說,不是爹死了,孩子就一定會繼承爵位的。得看皇帝的意思。


    這麽說吧,這個爵位有點類似於皇家租給某個有功之臣的,租期是一輩子,人死爵消。爵位會被皇室收回,而不是理所當然的像傳家寶一樣能夠傳給兒子。


    隻有宗室可以傳爵位,還是降等傳。


    謝鶴的身份在這裏就比較尷尬了,可以說他是臣,也可以說他是功臣,所以他頭上的魯國公位置到底要不要給謝介呢?當時的朝堂上簡直吵成了一團亂,大長公主卻不屑於和他們辯這個。因為公主也是可以把爵位傳下去的,無論如何,謝介頭上的爵位都跑不了,隻不過是爹死傳爵還是娘死傳爵的區別而已。或者是得到兩個爵位。


    當年朝臣在吵的,就是覺得不應該讓謝介一個稚兒,頭頂兩個爵位。因為一旦謝介有了兩個爵位,若他長大後再親上加親的尚個公主,那就等於他謝家一下子可以傳下去三個爵位。其他人還活不活了?


    但是在位的是謝介的大舅仁宗,一個對誰都好的好好先生,他不想讓大家為了他的家事產生矛盾,於是拍板定下了,謝介世子的身份,並下了旨意,謝介成家後方可襲爵。


    隱含條件是,若謝介尚公主,就隻能繼承大長公主的爵位,若沒有尚公主,那就是兩爵,不降等。


    總而言之,大家不希望謝家有三個爵位,仁宗能理解,那就兩個嘛,一個的話仁宗也不會幹的。


    於是,秉承著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則,謝介在他爹死後,頂了十多年的世子。這也是上輩子大長公主很不喜歡謝介和房朝辭在一起的原因,謝介一日不結婚,他就一日得不到他爹魯國公的爵位。隻能繼承大長公主這邊的爵位,那未來孩子多了怎麽辦?


    這輩子大長公主倒是想明白了,還孩子呢?她當初怎麽就那麽敢想?幾個爵位在謝介手上,那都是百分百到此為止了,根本無所謂,反正肯定傳不下去。


    於是,大家自認為懂了的點點頭。


    看來這就是神宗和大長公主之間博弈出來的結論了,神宗退位,把本就該屬於謝介的爵位給他。


    但大長公主真的就會因為這麽一個爵位低頭嗎?


    “朕是看著豚兒長大的,對他的心意再清楚不過,今天又和他確認了一下,所以,就直接賜婚了。本朝顯少有賜婚的例子,以後估計也不多。朕在皇位上什麽都沒有做,也不合適,總要留點能讓人說道的東西,諸位卿家,不會有意見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神宗問的很莫名其妙,這個時候大家隻關心你退不退位好嗎?


    謝介結不結婚,和誰結婚,與他們有一毛錢的關係?能有啥意見?結結結,趕緊著結,如今這擺明了不搞定謝介的婚事,甭想進行下一個議題。浮動的人心在哪怕趕緊有坑的預感麵前也還是最終壓抑了一切,占領了高低。


    “此為官家家事,臣等不敢妄議。”


    “好!”神宗拍了一下厚厚的大腿,就差站起來鼓掌叫好,“那就這麽決定了,為鎮國大長公主子謝介,賜婚大理寺卿房朝辭,於來年盡快成親。成親後,謝介承襲其父魯國公爵,房朝辭就意思意思,也給爵吧,好吧?”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泰王,都差點驚的站起來,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是他們出現幻聽了嗎?誰和誰?謝介和房、房朝辭?


    這是什麽組合?


    還是說這倆之中有誰是女扮男裝?


    總不能是兩個男人成婚吧?這成何體統?陰陽逆施啊!神宗瘋了嗎?


    神宗當然沒有瘋,他甚至有點享受看著這群往日裏給他帶來了那麽多麻煩的大臣傻眼的樣子,驚不驚喜,刺不刺激?想不到朕走之前還能帶給你們這麽有趣的生活吧?


    “本朝並無相關法文……”


    “朕說有就有了。”神宗早就想說這句話了,他是皇帝誒,法律難道不應該是他定嗎?哪裏來的那麽多條條款款、這這那那?為了百姓好,他自然不敢隨便亂動法律條文。但這條總不算禍害了百姓吧?他特批,他外甥想和誰成婚,那就和誰成婚!


    “不接受任何反駁意見!”


    作者有話要說:*公主的孩子能夠繼承公主的爵位,這個是晉朝以前的規定。唐宋還能不能繼承,蠢作者不確定。文中用的還是晉朝以前的那一套。真的……越早之前,公主手上的權利越大。當然,兒子繼承的頭銜肯定不能是啥公主了,而是類似於,好比大長公主是鎮國長公主,那謝介繼承的就是鎮國公或者x國公這樣的感覺。所以,其實他這個世子,你可以論他是魯國公(他爹的爵位)世子,也可以論為鎮國公世子。


    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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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包子是炮灰”親每天都有的地雷,共3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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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每天被自己帥醒”親隔一天會有一個的地雷,共2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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