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南京城,已是下了一天的雨。


    黑雲壓城,電閃雷鳴,大雨不僅中斷了曠日持久的兩軍對壘,也把城內城外好多日未曾散去的血氣給衝刷了個幹淨。


    百姓閉戶,人人自危。


    大長公主坐在城主府內,閉目養神,心中一點點的盤算她的計劃。煽風點火的引外族鷸蚌相爭,自然不可能是聞天對敵的唯一手段。


    她在等。


    等什麽,大長公主從未對人說過,但很顯然她是在拖時間。蠻人一次次率兵攻城,大長公主由一開始的積極應戰,慢慢過渡成了如今的死守城門,這不可能沒有原因。對大長公主有信心的百姓,自然是覺得大長公主是在等待什麽,在她需要的東西到來前,她必須養精蓄銳。


    有人說,大長公主等的是一件威力無比的火器,藏在秘處的能工巧匠正在夜以繼日的趕工,此兵一出,定會教那些騎在馬上的蠻人有去無回;


    也有人說,大長公主在等的是一個人,能招來千軍萬馬,大長公主在前朝的戰場曾有恩於他,他們約定終有一日他會為她萬所不辭;


    當然,還有人說,大長公主隻是單純的打不動了,她在拖延思考時間,在努力周旋該如何保下城中百姓。


    不管如何,從這些言論裏其實就能看出,連深深的相信著鎮國大長公主的人,其實都並不看好大長公主的這一戰,若無外力,她必輸無疑。


    瞧不起鎮國大長公主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一介女流,何足懼之?


    蠻人那邊的攻城大將甚至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慶功會,狂妄自大的蠻人將領已經往族內送回了邀功信,九月,必降應天!


    把這大啟四京缺少的一角,徹底收入囊中。


    大啟有東西南北四京,天下皆知,東京雍畿,北京大名,西京河南均已淪陷,如今鎮國大長公主守護的南京,就是大啟最後的倔強,也可以說是大啟僅剩的遮羞布。


    蠻人想當一個收集癖。


    啟人卻視南京為大啟未亡的象征。


    自古的兵家必爭之地,事關精神,兩方誰都不會退讓!


    聞天獨坐在燭火中沉思。自擁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後,她就漸漸習慣了這樣不用任何紙筆,純靠腦子的分析梳理。因為她知道太多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天機”了。


    好比就在上輩子的九月,大啟最終還是失去了南京。


    不過,就在八月的時候,蠻軍那邊發生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算是那段艱難歲月中唯一能夠逗樂大長公主的故事。她對此記憶猶新。


    忽有一日大雨,天降驚雷,好巧不巧,劈死了雨夜裏非要騎馬出門的蠻人大將。


    蠻人悲痛欲絕,啟人拍手稱快,但,一個將領的死,並不能改變整個戰爭的格局。很快,盤踞在雍畿的蠻族首領胡魯就有了決策,扶植一個應運而生的啟人漢奸,用蠻人攻無不克的鐵騎終還是在九月拿下了南京。


    這是一個重大到在它到來前,反而誰都看輕了它的舉動。


    連胡魯也沒有想到,他扶植的這個漢奸,會在日後起到轄製了整個南啟的作用。幫助他可以毫無顧慮的重新揮師北上,收拾了他最大的兩個敵人。


    如今,蠻人大將還沒被劈死,啟人漢奸也還未有機會冒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投降蠻人。


    聞天已經秘密派人殺死了漢奸,還廢物利用,以他守城殉國的名義,刷了一波大啟百姓對本民族的驕傲與歸屬感。昔日追隨他的部下,有逃跑的,也有不明真相被他感動的,轉而奮起對抗蠻軍,製造混亂。


    命運就是這麽有意思,聞天一點點燒掉了線報。


    沒了那人,她上輩子看到的國家悲劇會不會改變,聞天不知道,她隻知道蠻人的大將這一回的雨夜竟然沒有出營,這就很鬧心了。


    雖然那個蠻將好大喜功,又自視甚高,但不得不說他確實有幾分手段。有他沒他,都不影響聞天的計劃,但如果老天爺這個親戚能幫她弄死他,自然也是能省她不少力氣。


    有女使冒雨來報,謝郎君給殿下送錢送糧的車隊已經快到了,該如何運入城中,以解百姓之苦?


    “到哪兒了?”


    “就在城外。”


    聞天忽然計上心頭,根本不加掩飾的喜悅道:“豚兒真是我的吉星!傳消息出去,我兒給我運了好幾輛金銀珠寶,首飾古董,即日進城。鬧的越大越好,務必讓蠻人聽到。”


    “金銀珠寶?首飾古董?”女使傻了,可咱們郎君並沒有這個啊。


    先不說謝介哪裏來的金銀珠寶,首飾古董,隻說謝介明知道他娘在打仗,不送食物衣服和兵器,送金銀珠寶和首飾古董有什麽用?買都沒地方買去好嗎?


    “這你別管了,隻要蠻人信就行。待他們到位……”


    “我們伏擊?”


    “看情況。”若那蠻將真的再一次在雨中被劈死了,他們自然要乘勝追擊,若劈不死,那就當大雨天溜他們玩了。給他們在真正的大戰前,一個驚喜。


    ……


    行在江左的朝堂之上,大臣們又一次討論起了毫無營養的東西。


    好比謝世子的漲租。


    孫參政最終沒有自己親自說這件事,但還是有別人表達出了不滿。畢竟謝介的主要客戶群就是這些大臣,任誰被要挾著三天兩頭的掏錢也不會高興。


    但他們就和孫參政一樣,並不會直言他們對漲租的不滿,而是借口定行在的事情,想要重新對禦街兩側進行整頓與規劃。好比拆掉一些“違章建築”,收回禦街兩旁的土地,著店宅務修建國有房產,以寬民生。


    說白了就是拆了謝介的家,收了他的街,國家出錢蓋房,廉價出租給北方來的官員居住。


    寬的不是民生,而是朝臣的口袋。


    拆遷這種事情,自古有之,大啟在雍畿的時候就有過為了市容市貌而進行的大麵積拆遷。而這種政府的拆遷行為,損失最多的自然隻可能是謝介。


    哪怕拆遷有補償,也絕對不可能補償的比謝介賺的多。


    這也是為什麽大啟流行租房,而不流行搞買賣房地產的原因。政府拆遷的時候總是特別霸道,你根本惹不起。搞房屋買賣隻可能血虧,但是租賃又是另外一個說法,損失也不會太多。


    大家拐彎抹角的說,以為神宗聽不懂。


    但……


    放在過去,神宗確實聽不懂,說不定稀裏糊塗的就被算計著坑了謝介。可如今的神宗早已經今非昔比,他朝身側的簾子後麵看了看。


    那邊給了一個明確但不顯眼的手勢回應。


    神宗心領神會:“此事朕是不會同意的,諸位卿家就不要白費口舌了。”


    朝堂一瞬間有了短暫的窒息般的寂靜。沒有人相信這是神宗開口說話了,也沒有人敢相信,畢竟神宗不同意,就代表了他看出了他們在背著他算計他的外甥。不少人因為心虛,反而說不出來話了。


    當然,也有人越心虛越要理直氣壯,這種人其實比較常見,壞事做多了,恨不能全天下都和他一般黑。還總愛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來批評都是別人有問題。


    主動站出來的這人破罐子破摔,覺得反正神宗也懂了,那不如直說。


    什麽謝世子驕縱,發國難財的大帽子都出來了。


    神宗也是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剛剛是要拆謝介的街。他徹底怒了,厚實的寬掌一拍而起,指著那個跪下的大臣道:“你要收回豚兒的街道,意欲何為?那是先帝感激豚兒的救命之恩所賜之物,你是要把先帝置於不懂得感恩的地步嗎?!”


    大帽子誰不會扣啊,神宗在有了明顯的搶手幫忙之後,嘴皮子也可以變得很利索,私底下練習了不少,如今正臨場發揮的用上了。


    “臣不敢。”


    搬出來文帝,自然是誰也不敢在挑事了。


    但也有聰明的,想要曲折繞過文帝,來繼續討論漲租的事情。雖然契約上確實是說謝介可以隨時漲價,但這麽不斷的上漲也真的說不過去。他謝世子一不愁吃而不愁喝,在國家將亡的節骨眼上,要那麽多錢是要幹什麽?


    正在神宗不知道該如何耍賴回應的時候,八百裏加急的金字牌疾腳遞到了。


    事關南京戰情,那是不管是不是在上朝都可以送上來的。報信人明顯一臉喜悅:“官家,南京大捷啊!”


    “!!!”這才是真正的舉朝震驚,確定是捷報?真的贏了?怎麽贏的啊天。根本沒有人對此抱有過期望,缺反而給了所有人一個意外之喜。


    大長公主的信裏明確說了,謝介送過去的錢糧幫了她大忙。哪怕大長公主虛報了她兒子的重要性,但謝介的錢也肯定得實打實的送過去才能有這個說法。


    神宗揚眉吐氣:“剛剛是誰問朕豚兒要那麽多錢做什麽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南京應天*:宋朝的南京,並不是現代的南京,而是商丘古城。簡單來說就是,故事裏蠻人和大啟打來打去,其實始終隻是在河南省內來回去23333不要說長江了,它連沒有暖氣的地方都沒打到【喂】大長公主如今是離東京雍畿比較近,而不是江左。謝介是個地理盲,連國家有多少個行政區都說不清楚,雖然知道南京這個詞,實則對南京到底在哪裏,根本沒有一個實質概念。


    被雷劈死的蠻將:這個是我胡扯的,宋朝並沒有這事2333不過我記得我以前看過一個野史,在其他朝代確實有騎在馬上被劈雷劈死的,那鐵甲裝備,天然的避雷針。


    ps:長公主到底怎麽贏的,咱們慢慢說23333先讓盆子舅舅在朝上爽一波【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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