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惶且難以捉摸的詭譎畫麵隻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周峰強行斷掉了為秦廣王蔣增長體形的氣脈——他不願連整個冥界一起毀掉,哪怕冥界早無體係可言,可又豈能說滅了就滅?


    藥師佛名言,令諸有情,有求皆得,不也沒有劃分類別麽?


    眾生不該沒有輪回,冥界也不該變成這樣,眼下我解不了佛祖留下的因果,那至少要在這冥界為死去的生靈討個公道!


    “小友!不可再做此行!否則你非但斷不了那秦廣王蔣的元神真身,更會引火燒身,被地獄殘念所侵蝕啊!”


    便在這時,目蓮元魂不由倉皇道。


    這一道,說破了事實,周峰那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哪裏是隨便說說那麽簡單?想要阻斷秦廣王蔣的真身,他要承受的殘念是無窮無盡的,那每一道陰鬼的鑽入,都有著可怕的反噬力!


    “我聞光如來因地修行菩薩道時,曾發十二大願,其中第九願便是願我來世得菩提時,令諸有情出魔羅網,複有種種邪見之徒,皆當攝受令生正見,漸令修習諸菩薩行,乃至菩提……”


    目蓮元魂一語甫畢,終究沒能阻止周峰的行為。


    這時,但見他神情肅穆間猶有痛苦,那種痛苦,不僅僅是來自與體內的殘念混雜,更多的卻是感悟到了來自菩薩以及藥師佛的痛苦。


    佛說疾苦在身,宜善攝心,不為外境所搖,中心亦不起念。這個時候,他又豈能生出毀掉整個冥界,以求勝利的結果?


    “我佛慈悲……可,可以你的層次,怎麽可能消化得了冥界諸多陰鬼的殘念?這可是仙皇境都做不到的啊!那秦廣王蔣畢竟在冥界生存了這麽長時間,他能消納的,你是不可能比得過的!”


    目蓮元魂聞言,不由低吟了一句佛號,然而之後,卻又是無比擔心道。


    這段話,又是道破了事實。


    “我知道……可我又能怎麽辦?或許我卯足全力,能一局擊潰那秦廣王的真身。可一旦這麽做了,冥界也會因此破碎,這真的是你我希望看到的結局麽?我不要學那佛祖,那是不對的!”


    這時,周峰神情一味艱苦,說著且咬緊了牙關。


    “千界婆娑,縱使許多人連狗都不如,可他們仍舊有生存下去的權利啊,怎麽能因為自己一己之私,從而毀滅眾生?”


    驚惶之間,他說出了一句殘酷的名言。這句名言的原話是,即使我禽獸不如,難道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麽?


    不!佛祖為了解決眾生煩惱從而斷輪回的想法是錯的。即便人類的確是三界最大的‘毒瘤’,然而別說佛祖,就算是賦予了人類生命的‘神靈’,也沒有取回人類性命的權利!


    既成事實,且超於事實,你不能問都不問一聲,就葬送掉眾生的希望。


    這世間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因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南無阿彌陀佛……小友此悟,我,自愧不如!”


    這個時候,目蓮元魂終究沒了話語來反駁周峰,與此同時,來自四麵八方的陰鬼達到了某種極限。一眼望去,你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那些本已死去的陰魂以及惡鬼,覆蓋了一方天地。


    額外值得一提的是,周峰並沒有因為吸收掉這些陰魂惡鬼從而變得像那秦廣王蔣一樣大,這是本質的不同。


    秦廣王蔣吸收那些陰魂惡鬼是為了提高氣數,而他,是為眾生之靈減自己氣數!


    呼哧!


    這種吸納,很快惹來周峰痛苦的呻吟。這時,但見他神情蒼白,周身覆蓋了陰靈。


    這些陰靈的形象並不真實,是一道道殘念之聲交織在他的腦海裏,那些,都是死人渴望再生的癡念。


    癡念之力不可聞,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負麵能量,虧得周峰有大乘地藏雙重佛法為他消納這些殘念,這本該是地藏王菩薩的工作,可眼下卻靠他一人在支撐,支撐他的,正是本心的意誌……


    “哎……你這又是何苦!到頭來,隻怕還是你倒下先啊!”


    目蓮元魂自是能體會到來自周峰體內的痛苦,畢竟它還處於某人的體內,感受著無數陰魂癡念不減的殘聲,它還是忍不住道。


    “起見生心,分別執著便有情塵煩惱、擾攘、若以利根勇猛身心直下,修到一念不生之處,即是本來麵目……”


    隻周峰聞言,強忍痛苦,作如是說,這一說,又是惹得頭頂秦廣王蔣桀桀詭笑起來:“愚蠢的人類啊,你以為本王在冥界呆了這麽多年是幹什麽吃的?不會鬼道也敢行鬼王法,當真愚蠢!”


    愚蠢之言始一落下,冥界四方顫動,那來自各地的陰靈,終達到了極限,這個時候,周峰蒼白的臉色被濃濃煞氣所覆蓋,他雙眼隱有炎獄之火,呼哧出來的氣,也盡是來自九幽之海的死氣。


    不行了麽?


    可怖麵目,並非周峰真相,而是冥界‘眾生’的本來麵目,它們或恐或懼,一朝看到生靈體質,便想鑽進去竊取身囊,一道殘念是這麽想的,諸多殘念也這麽想,沒有人能明白周峰的痛苦!


    佛說‘不可斷’,便是這個意思?


    漸漸失去了真麵目的周峰,唯有一絲本心不滅,他感受著無數陰靈的殘念加身,卻沒有任何的怨恨,有的,隻是悲哀……


    悲不知何來,隻逐漸失去的意識,忽得一言由心出!


    “阿彌陀佛!即便你此遭不得結果,最終還是落得自毀自滅,你也不會怨恨任何人麽?”


    心聲莫名,卻非出自周峰,唯周峰聞言,不覺正色道:“我知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但若沒付出,鐵定沒有回報!”


    “如此說來,你是希望能通過此行,得到某種回報?”


    莫名之聲再次道。


    “不!我隻願眾生安好,若以我一人之軀,能解救千萬生,雖死,亦無悔!”周峰神色不變,隻堅持著道。


    “善哉善哉!你可知地藏也是抱著如此想法,才得地獄?”


    莫名之聲聽道,無由如是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地藏菩薩沒能做到,既然如此,我便替他做上一做!”周峰聽了,想也沒想的回道。


    “即便你最後也做不到,也不悔?”


    “雖死無悔,天地可鑒!”


    “可我記你平生種種,並非這種人……”


    “往事莫提,隻爭今朝!”


    今朝之言到此為止,那不知從何傳來的莫名之聲沉默了好一會,而就在周峰快要支撐不住那來自四麵八方的陰鬼殘念時,莫名之聲總算最後說道:“若是如此,我願發最後之力,助你成功!”


    最後之語,依帶某種不可見的力量,刹那間,周峰體表覆蓋的金光大過了白光,那象征著藥師佛大乘之力的金光,一如真佛降臨,徹底淨化了流轉於周峰體內的無數陰鬼,並加以轉化!


    噌噌噌!


    轉化過程,詭譎莫測,周峰隻感到自己的境界不斷上漲,從仙王初期到仙王巔峰,也不過一瞬間,同時,覆蓋在他周身的金光擢升到耀眼的程度,這時,再也不見陰魂不散,隻有佛光無限!


    “這才是聲聞緣覺?”


    直到這時,充斥在周峰體內的痛苦一並而散,取而代之的境界暴漲。這還不算完,隻本加身的藥師佛佛像緩緩離空,繼而朝著不可見的蒼穹飛去,直到佛像再也不可見時,周峰似乎看到了什麽。


    他仿佛看到藥師佛佛像對他微微一笑,那一笑,更勝佛祖拈花,迦葉一笑,那一笑,並不傾城,卻飽含了‘我佛’的大慈悲……


    “不!”


    忽然間,天際傳來秦廣王蔣聲嘶力竭的慘叫,便是這一聲慘叫,連帶著天空盛開了大乘金光,金光之下,陰魂無所遁形,連帶著秦廣王蔣的真身轟然崩塌,霎時間,天地再一次恢複寂靜。


    這一次,是真正的寂靜,也是絕對的寂滅,你再也看不到幽魂,再也看不到什麽鬼王,有的,隻是金光普渡後的屢屢餘暉!


    那餘暉,是那般溫暖人心,即便身處冥界,亦是希望無限。


    可就在這樣的處境下,周峰忽而落淚,淚不知為何而流,他隻感到一陣鑽心的痛,就像什麽東西,離開了他的身體,是永遠的離開,而這個東西,本來一直存在於他體內,但他卻不自知!


    直到塵埃落定,周峰才明白了什麽——他再也感受不到體內的大乘之道,離開的不是東西,而是他一直沒有意識到的……


    “你曾發十二大願,解救了眾生,卻沒能救得了自己麽?”


    莫名傷悲中,周峰下意識的喃喃道,這一道,又是道破了事實——前世有佛,名為光如來,以淨琉璃為主,承一個藥字,


    今世,周峰以醫道‘啟程’,哪裏是隨緣?


    根本就是注定的事啊!


    “臨終之際,若一毫凡聖情量未盡,纖毫思慮未忘便乃輕重五陰去也……藥師慈悲,更勝我佛啊!”


    這時,目蓮元魂後知後覺,且如是歎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峰回神,接著,他默默擦去了眼角的淚水,隻來自心中的空落落,終是填補不了!


    因禍得福?不,是可笑的‘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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