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光間出頗梨山。頗梨山間生七寶華。其華台上踴出眾水。其水金色猶如金幢。其金幢內有百千萬無量化佛。


    “佛出西方,西方有山,山中三窟,窟窠三物……”


    周峰思中有悟,不覺品出了周身事物!


    其身後之黑色狗頭犬居佛山法床,乃善用法獸,亦作護法,所以才會施法對他。


    而眼前金雞乃為誓願。誓諸佛願,遂眾生願。


    “誓願是祈禱,祈禱屬無為。這麽說,你不會攔我麽?”


    一思一悟,周峰恍惚不減,隻愈發迷茫。


    “如今西方早無佛,你又該為誰誓願?眾生?此地何生?”


    他對著金雞喃喃自語,金雞默然不語,天地同時無語。


    無語中有聲,聲非眾生,隻是周峰的心聲:


    “爾等皆屬佛門之下,就算諸佛不再,何以自困於此?”


    偌大空地,死林寂靜,天地無聲中唯有某人的不解。


    他不解諸佛何以消散,不解菩提怎向心覓。


    饒是西方就在目前,可又能如何呢?得道雞犬尚且不能跟著飛升,而隻能守在這個死地,死地死海陰山,卻不見往日八部天龍,空剩餘孽化妖。


    “你引我來,我來了。我想求果,可果又到底在哪?”


    周峰兀自不解,一語接著一語,皆是他心中迷惘:


    “我不認為過了你,就能在前方妖族中尋得果,因為我不知道何為果。若西方隻在目前,為何我看到的不是靈山南海?”


    這是他最大的不解。


    此番重重,看似悟到了什麽,可終究沒能撥開那層雲霧。在俠星城的無形樊籠,隻是很淺薄的迷霧,它甚至不到真相的一層。一如前方妖城陰影,隻會讓人愈發迷失。


    不過,就在周峰愈發惘然之際,前方金雞忽而有所動靜。


    咯咯咯!


    金雞鳴叫,啼聲繞耳,周峰聞聲,不覺一震。


    震由心生,陣法共鳴。霎時,他整個人不受自主的飄飄欲仙。


    那一刻,不見大乘之道自主煥發,隻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充斥在周峰體內。那感覺像是涓涓細流湧進他的體內,端是通透無比。


    通透中有變化。


    周峰的身體開始蛻變。從毛發開始,全身上下每處毛孔不由撐大,撐大的不僅是毛孔,還有他的身體結構以及五官。


    這是?


    通透之感沒有持續多久,取而代之的是舒坦後的撕裂。


    隨著金雞莫名啼鳴,一抹金光從它頂門迸射出來。金光一閃,幾乎不容周峰有任何本能反應,便遁入了他的體內,旋即便是劇烈的湧動。


    霎時,周峰瞪大了眼睛。


    來自身體結構的蛻變痛苦無法言說,那像是撕裂了他全身上下每處肌膚,從而湧現出的是血色骨架。


    “不要!”


    撕心裂肺的呐喊不僅是痛苦難耐,更多的是周峰目見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哪裏是蛻變,根本就是把他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妖族形象。撕裂湧出的骨架是背翅,血色是周身每處肌膚的呈現。


    他瞪大了眼睛,眸中閃過的拒意強烈難明。然而呼之欲出的卻是眼珠的外斜,連帶著整個麵孔都逐漸扭曲,轉瞬成畸形臉。


    咯!


    便在這時,金雞啼鳴戛然而止,周峰的蛻變也由此完成。


    當場,再不見方外之子周峰,隻有猙獰人麵鳥身的迦樓羅。


    迦樓羅其原身正是天龍八部之一,居住在四大洲大樹上的金翅鳥神。相傳其雙翅展開有三百多萬公裏,比起上古神禽鯤鵬幾千裏之身,猶有過而無不及。


    “你幹得好事!”


    周峰壓根是一點防備都沒有,便被金雞施法變作了龍神八部眾之一的形象。


    且不說金雞何以要這麽做,這樣的形象著實是他接受不了的:好歹他也是名副其實的龍神傳承之子,這也太……


    正憤然想著,不料這時,天空之上又有異動。


    嘩嘩!


    異動來自於不斷徘徊蒼穹搜尋的妖族部眾。依舊是空行夜叉第一個發覺此地的動靜,繼而嘩啦啦飛來一群……


    周峰聞動,下意識的便想躲藏起來。無奈這次飛來的空行夜叉比先前的那波還要迅猛,不一會便掠到了他頭頂上。


    登時,危機感撲麵而來。周峰本能縮眸,轉瞬欲做些什麽,不曾想,飛來的空行夜叉領頭見到“他”,赫然古怪道:


    “嘎~原~來~是~迦~樓~羅~部~眾!你~不~飛~空~搜~察~跑~這~幹~嘛!”


    空行夜叉的聲音依舊那般難聽。周峰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換了形象,暫且又顧不上惱怒那金雞作的好事,隻得回道:


    “額……我剛才聽到這裏好像有動靜,就下來瞧瞧了!”


    說著,他想指向那金雞,然而回頭看去,金雞早已不見……


    死林邊緣,一片空物,一切仿佛從來沒發生過。


    周峰不覺愣在了原地。若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真真的,他真懷疑這是否又是一場夢境。


    至於頭頂的空行夜叉見狀,亦是有些迷糊,好在也沒想太多,隻瞪了瞪醜陋的眉眼,轉瞬喝道:


    “莫~要~偷~奸~耍~滑!速~速~奉~行~犬~夜~大~人~的~命~令~四~處~搜~察~去!”


    這話一出,周峰實在是哭笑不得。看樣子他這次的確是被“賣”了,所幸妖族夜叉未起疑。


    緊接著,但見周峰像模像樣的低頭回了個是字。見弱勢姿態做足了,空行夜叉才怪叫了一聲飛去!


    待重歸平靜,周峰先是仔細打量了自己一番。


    別說,以他龍神幻化的本事,還真做不到蛻變成如此地步。且更重要的是,他發覺自己不但外表得到翻天覆地的變化,內裏好似也被掩藏了。


    那金雞獨叫,演化萬物的本領,確是不同凡響。


    他隻感到原來的力量猶在,但卻被某種無形之力包裹。流於表麵的氣息與剛才的空行夜叉幾乎沒有兩樣,這簡直就是完美到骨子裏的偽裝。


    “誓願金雞……好一個誓願!都不問我是否願意,就強加意願加到我身上麽?”


    周峰略一思想,卻是不難理解金雞這麽做的原因。


    隻怕是聽出了他不願意再受冥冥中的引導,去妖族城池追根究果,這才強行如此。而真正令他抗拒的,卻是他不能自主解除這種蛻變姿態。


    “西方佛門,什麽時候如此流氓了……”


    仔細感受下來,周峰對自己的處境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知。看樣子,那金雞根本不怕他會不會老老實實去妖族八城走一遭。


    若他還打算就此離去,不問是非,那麽他這輩子恐怕都得披著這副皮囊了。


    思來想去,周峰已然沒了退路。他望著前方隱隱顯現的妖族之城,不由得咬了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麽?!


    不時閃過的念想,終究化為行動力。沒有再多踟躇,周峰意起,背生雙翅大展,幾乎跟真正的迦樓羅部眾毫無分別。下一秒他轟然飛空,那一瞬,他得以眾觀蒼穹之上盤旋的妖族分子。


    萬妖群動,不盡可畏。惶惶中,這一幕又像極了昨夜周峰經曆過的夢境:那無數人盡向飛擠至金光之子身後的縫隙!


    一如陰山背麵照不透的日光邊緣,那光炎生出的間隙。


    似夢非夢?


    並不明朗的真相,恰似陰山灰暗的上空。


    周峰沒有隨著“大部隊”盤旋在蒼穹頂上搜察。他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空隙,繼而獨自朝著妖族八城的方向飛去。


    那裏,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隻還不到城池範圍,底下城前一排身姿巨大的地龍生物沿成一條線並立,那是龍眾部落布下的防線。


    一眼望去約莫有數百頭巨型地龍的聲勢,實在是駭人無比,光是疊加的龍息便震蕩著大地。


    蒼茫大地,浮浮沉沉!


    眼看著這一幕,周峰仿佛理解了金雞為何要給自己強加此身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沒有此身,他根本突不破底下成排地龍的防線。


    “這也是死林盡頭不設防的由頭麽!”


    同時,他亦明白了為何在死林盡頭,也正是妖族八城的邊防線上沒有妖族部眾把守,有這樣的防線,又有誰能如無人境?


    此一道防線,可當萬人敵。


    “飛來何部?為而回城!”


    而便在周峰觀量之際,一道雷霆之音猛地傳來。


    此聲猶如天神發威,饒是周峰聞聲,亦不禁震了震。隻再到抬首,他又是凝眸不止!


    哪裏是猶如天神,根本就是真天神!


    懸空前,一妖鎮八方。此妖形象長身無足無角,身披金光梵衣,酷似人類,隻其麵相發光,五官不盡威嚴,頭頂更隱浮大日。


    天魁之首,天眾神將?


    周峰不時認出了此妖,大抵便是天龍八部中地位最高的天眾。


    “迦樓羅部眾,受首領傳喚,回城聽候號令!”


    接著,周峰頷首恭謹道。


    “嗯?是迦樓羅分子麽?倒是本尊眼拙了!”


    懸前如天神在世的天眾之將聞言,不覺飛近了周峰說道。


    恰在毗近之際,周峰才注意到此將隻有單眼,生額中,眸光不盡毒辣,仿佛天地萬物,都瞞不過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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