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董彥的言行舉止,唐雨大致能理解董彥的種種心態。


    作為皇子,董彥在百家院中自然是身份超然的修行者,這一點讓他很驕傲。


    然而,在眾多皇子之中,董彥卻不過是幾十個人中的一個,並不是很受寵。


    當今的皇子之中,也就隻有三個太子能夠脫穎而出,擁有自己的勢力和門客,董彥才華不俗,卻也隻能活在南周皇室的巨大光環之中,這讓他長期內心壓抑。


    所以他才會如此臥薪嚐膽,刻苦修行,指望著某一天能一鳴驚人,從而能引起皇族強者的關注,讓其徹底擺脫現在的尷尬地位。


    從這方麵來說,高高在上的十三皇子,其實也挺可憐的。


    想通透這一點,唐雨對眼前這倨傲的家夥觀感終於好了一些。


    董彥並不知道唐雨心中所想,眼見唐雨不說話,他以為自己一下說到了對方的痛楚,臉上竟然露出罕見的笑容。


    他嘿嘿一笑,道:“阮家和唐家的聯姻,在京城傳了多久啊!連宮裏的好幾位娘娘都說過這是一件美事。阮家那姑娘我見過,的確算是人間絕色,雖然不能修行,可是人生能得如此美妻,也算是一大樂事。


    可惜啊,可惜……傳奇之家王氏從中橫插了一杠子。王氏嫡子王逍遙年方二十二,已然是天下進士榜前十的頂級強者,其排名僅僅在陶潛的後麵。


    就算當年你父親唐嵐乃一代天才,和王逍遙目前的勢頭也不過相差無幾。”


    他眯眼看著唐雨,臉上露出玩味之色,道:“唐雨,王逍遙提親阮家的事情最近可鬧得熱鬧著呢!也是啊,心中有了煩心事兒。化解不開,默默的躲在這荒郊野嶺臥薪嚐膽苦修,企圖一朝修為有成。挑戰王逍遙,一報奪妻之恨。這等念頭隻怕更讓人覺得同情吧。”


    唐雨愕然。


    這事他還真不知道,上次老管家說唐雨留在京中甚好,趁此機會可以和阮家將婚事完全定下來。


    隻是好幾個月過去了,也沒聽到大伯那邊傳出什麽動靜,唐雨日日癡迷修煉,也完全將這茬事兒給忘記了。


    聽董彥這麽說,這件事出現了變故,有人節外生枝?


    王家王逍遙?


    唐雨苦笑搖頭。道:“不敢瞞殿下,這個事兒我還真不知道,殿下既然這樣說,想必可能有此事……”


    “嗯?真不知道麽?我就說你唐家人最是虛偽,明明就剩一個空架子了,還老是自詡為頂尖世家。看阮家咄咄逼人的態勢,唐老瘋子不知野哪裏去了,你家裏那大伯二伯,阮家人根本就沒看在眼裏。


    都吃這麽大的虧了,倘若是老瘋子的脾氣。或者是當年唐嵐的脾氣,隻怕早就要殺進阮家論理去了,可現在……哎……”


    “唐藺不說話。唐楓每天像小媳婦似的躲在自己家裏也不知是不是在繡花。而你這個當事人則更是躲在了城外,每日以修行麻醉自己,以刻薄之語來掩飾內心之痛苦,可悲,可歎!”


    董彥搖頭晃腦,語氣分外的感歎,其神色之中譏諷嘲笑之態,那是一目了然。


    唐雨盯著董彥,突然哈哈一笑。道:“那這麽說我和殿下也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所謂半斤不笑八兩。殿下的格調可真不高啊!”


    他頓了頓,又道:“還有啊。你我兩人都這德行了,還他媽鬥什麽鬥?你是媽不親,爹不疼,你又有什麽必要在我麵前擺你高高在上的皇子的臭架子?莫非殿下這也是一種麻醉?”


    董彥臉一沉,喝道:“你不那麽陰陽怪氣,我犯得著跟你鬥氣麽?”


    “什麽陰陽怪氣?你不擺臭架子,我才懶得對你冷嘲熱諷呢。我這人最看不得裝逼的人。對了,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對咱唐家這麽仇視?開口閉口便是亂臣賊子,我唐家怎麽了?什麽時候犯著你了嗎?”


    董彥冷哼一聲,道:“你唐家就是亂臣賊子,當年……”


    他話說一半,倏然住口。


    一旁的和碩公主撅著嘴道:“唐雨大叔,當年為了爹的事兒,隆親王暴斃,有人說是唐老爺子發瘋。當時皇族準備掃平唐家,還是陛下壓下了……”


    “啊……”


    唐雨內心震動莫名。


    對那段曆史他一直就沒怎麽弄清楚,對自己老爹和老瘋子當年牛逼的過往,他知之甚少。


    反正通過外麵所傳的一些隻言片語,他大抵能知道當年他老爹那牛逼得很,而唐老瘋子也是霸氣側漏的人物。那一天在雁城,萬俟家的老祖宗硬是被驚退,僅此就看出老瘋子雖然神誌不清,但是一身的王八之氣那絕對不是蓋的。


    可是唐雨萬萬沒料到,當年自己的老爹竟然和皇族親王之間有糾葛。


    而且自己老爹被趕出了百家院之後,老瘋子竟然敢發瘋將這位皇族親王擊殺。


    所謂暴斃,隻怕也唯有老瘋子這種霸氣人物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兒。


    一念及此,他心情大好,又哈哈大笑起來,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如果這傳言是真,那唐家真當得起亂臣賊子四個字。可惜,現在唐家江河日下,亂臣賊子隻怕也幹不了了。


    而你這個十三皇子在幾十位皇子中也怕是難以成什麽大事。


    這樣也好,你繼續痛恨我這亂臣賊子,我也覺得不疼不癢,哈哈……”


    唐雨哈哈大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殿下,本來我對所謂百家進京沒有興趣。可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有些心動了。反正已經春暖花開了,你我之鬥在家一點碼。


    你不是說要突破法境了麽?我估摸著離法境也不遠了,你我就打入法境,在百家進京的時候攪他個天翻地覆。


    說不定有一天我還能當我的亂臣賊子,你萬一踩了狗屎走了大運,把那三位太子爺給幹下去,也能過一把大周皇帝陛下的癮呢!”


    唐雨這話可謂是大逆不道,可是自他口中說出來,卻聽得董彥內心一股熱血往上衝。


    他夢寐以求的就是自己能得到皇帝陛下的重視,至於有朝一日爭皇位,他卻是鮮少敢去想。


    現在經唐雨直白的一口道出,在他內心不亞於響起陣陣驚雷,隻覺得這幾十年,從來沒有人能將他的血性激發得如此徹底。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是當年唐嵐說過的話,唐雨今天此言風範竟然不輸於唐嵐,有這等心性,將來隻怕也不會比唐嵐弱多少。


    董彥這些年,一直小心謹慎,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麵對逆境,總是獨自承受,哪裏有像唐雨這般瀟灑過?


    “他媽的,這杯酒幹了!”董彥竟然爆了一句粗口,將杯中的就一飲而盡。


    “有朝一日你真成了我大周的亂臣賊子,大不了我再親自出手滅你,你我再大戰三百回合,讓天下人圍觀。你有本事殺死我,算你祖上積了陰功,活該讓你唐家也當一任皇帝。


    我殺了你,那我也算是橫掃亂臣賊子,就算是死,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臉去見列祖列宗了。”


    董彥乘著酒興,大聲道:“對了,唐雨,聽和碩妹妹說你擅長詩詞,當日做了一首詩,開頭是北國風光,千裏冰封,我道意境不錯。今日你可有全作?”


    “呃……有全作……你聽著。”


    唐雨站起身來,高亢的聲音響起:“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山河內外,惟餘莽莽,頓失滔滔……”


    “惜曾公楊氏略輸文采,太祖公孫稍遜,一代天驕,太王天子,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唐雨這詞,篡改得不成樣子,完全是東拚西湊,可此情此景,卻很是貼合董彥內心被挑撥起來的豪邁之情。


    再說,他身為法家士子,本就不擅長詩詞歌賦,隻覺得唐雨道出這一首詞,真是將蒼穹大陸萬載以來最頂尖的至強之人都狠狠的藐視了一番。


    尤其是曾經出過太王天子的王氏一脈,更是被其貶得一文不值,這些讓後世子孫都頂禮膜拜的人物,似乎就在唐雨聊聊幾語之中就走下了神壇。


    董彥如果是在皇室之中,這等言語那是永遠也聽聞不到的,就算是去想,也斷然不敢動這種瘋狂到堪稱狂妄的程度。


    可是今天,聽到這等狂悖瘋狂之言,他卻覺得內心從未有過的舒暢,就好似幾十年壓抑在心中的那股氣,在這一瞬間都得到了釋放。


    他忍不住響起在皇族內部流傳的一個故事。


    當年唐瘋子怒起殺人,皇族和唐家已然成不死不休之局麵。


    而當今陛下,也就是他的父皇在皇族之中傳了一句話,這話就是:“唐瘋子抵十個隆親王。”


    就這一句話,熄滅了皇族內部蠢蠢欲動的火氣,最後這一場災難消弭,唐家依舊是國公世家,位極人臣。


    而董氏依舊是皇族,依舊是百家之王。


    “唐家兒郎不可小覷!”這句話是陛下在唐家唐生杭被元家元青廢了修為之後,他在金鑾殿上給唐家後賞之時說的話,當時董彥隻是心中冷笑,可今天對此言卻有了另外的品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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