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腦袋,季孫香感覺腦子有些發脹。


    和陸師見麵,她根本沒想到陸師會讓她和蘇雨樵繼續對弈,相比唐雨七號院簡陋的棋室,陸師這邊的棋室明顯要豪華很多。


    陸師有命,後輩士子自然不能違背。


    再說季孫香先前輸了蘇雨樵一局,心中本就不服,說不得回蘇家之後,她還會纏著蘇雨樵下幾局。


    現在兩人對弈,能有陸師從旁指點,那更是大大的好事。


    一共下了三局,從午時過下到申時末刻,外麵的天色幾乎都要暗下來了。


    三局棋,季孫香勝兩局,輸一局,總算是贏了蘇雨樵。


    可是對這三局棋,她可以說是全力以赴,兩人鬥到精彩處,堪稱是生死一線,縱然是贏了,贏得也是異常艱難。


    蘇雨樵的招法新奇古怪,完全不是《棋經》記載的路數,在對局之時,總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占盡了便宜。


    可是當棋局麵臨結束,大局初定,往往才驚覺,其實自己一直認為的優勢,原來根本不複存在。


    季孫香見識多廣,雖然不精於棋道,可是以前對弈也不少,從學棋以來,就為遭遇這等對手,著實是不服不行。


    第三局棋下完,蘇雨樵神色黯然的道:“季孫小姐,這三局我卻是輸了!您比我技高一籌!”


    季孫香擺擺手,道:“勝負在毫厘之間。先知無需沮喪,嘿,這唐先覺究竟學的是什麽傳承?怎麽棋道如此怪異?”


    一旁的王傲微微一笑。道:“先覺的棋,輕靈飄逸,卻不能說怪,而是其對棋道的理解殊與常人,我與他對弈頗多,卻是受益匪淺……”


    陸守尋端坐一旁,神色平靜。


    他突然開口道:“蘇先知的棋。得了唐先覺十之一二……”


    蘇雨樵滿臉通紅,道:“先知慚愧。資質駑鈍,僅得唐師棋道十之一二,以後先知定當認真修習,更上一層樓。”


    季孫香皺皺眉頭。不悅的道:“陸師這般說未免太誇張了,這麽說來,我的棋道竟然比那唐先覺相差極遠?”


    陸守尋淡淡一笑,道:“子茹和子見的棋道相差有多遠?”


    季孫香坦然道:“子見兄專攻棋道,乃大楚年輕一輩稍有的棋道強者,我卻是大大的不如!”


    王傲慚愧的一笑,道:“季孫小姐太客氣了,我的棋道不及唐先覺甚多。他和我對局,從不下傳承招法。皆是按《棋經》的路數,我竭盡全力,勉強能和他互有勝負。倘若其全力以赴。嘿嘿……”


    王傲後麵的話不說了,季孫香的眉頭卻深深的擰了起來。


    “怎麽可能?武陵學派從未聽說有厲害的棋道傳承,唐先覺區區中學士子,如何能有這等棋道?”季孫香道。


    王傲淡淡的道:“季孫小姐,這便是師尊叫你來的原因。季孫家主出自鬼穀一門,陸師認為。先覺的棋道也出自鬼穀。就不知季孫家主是否能知曉唐先覺之來曆……倘若其真是鬼穀傳承,哎……”


    季孫香臉色一變數變。怔怔說不出話來。


    季孫家主季孫石乃她父親,是大楚當朝的宰相,第一權臣。


    在大楚國,季孫石是個極富有傳奇的神秘人物,季孫香縱然是他的親生女兒,對父親也是高山仰止。


    關於季孫石有很多傳說,其中有個最神秘的傳說,便是季孫石乃出自神秘的鬼穀之門。


    鬼穀究竟是什麽門派,季孫香也無從所知,季孫家除了季孫石之外誰也不知。


    在季孫家“鬼穀”兩個字是禁忌,誰若提到這兩個字,必然要被季孫石種種責罰。


    另外,季孫家子弟還有一個忌諱,那就是凡是遇到“王”字全都須寫成“主”字,整個大楚國人人稱楚王為王,唯有季孫石稱楚王為“主上”。


    季孫香從小耳濡目染,對“鬼穀”二字便是從內心畏懼,現在陸守尋突然說唐先覺竟然可能出自“鬼穀”一門,她豈能不震驚?


    但見她臉色煞白,嘴唇烏青,掀動半晌,道:“這……這……子茹如何能知?斷然是不知道的……”


    陸守尋在一旁皺皺眉頭,眼睛看向王傲,道:“子見,就你信口雌黃。我見子茹,哪裏是探聽先覺的身份?再說了,那‘鬼穀’虛無縹緲,先覺年方十六,怎麽可能和‘鬼穀’有關?


    明明是武陵才俊,偏偏在爾等口中便有那麽多胡亂臆測,著實可笑……”


    陸守尋這麽一說,季孫香的神色漸漸的平靜,但是那“鬼穀”二字卻縈繞在她的心頭,卻是怎麽也驅不散了。


    本以她現在的身份,今日見唐雨的遭遇,她隻覺得荒誕滑稽,蓋因那叫唐先覺給她的反差著實太大了。


    初見唐先覺,隻當他是指南中學一普通士子,分明還童心未泯,在小雪橇上笨手笨腳,幾次摔得是四腳朝天。


    後又覺得唐先覺隻怕乃末流士子,華而不實,憊懶頑皮,著實還沒有入讀書人的門檻。


    可是事情卻突然出現神轉折,蘇雨樵所拜的唐師,赫然就是這個少年。


    接下來,她和蘇雨樵對弈輸棋,然後陸門陸師有請,唐先覺卻是越拔越高,王子見竟然說出了鬼穀二字,著實讓她嚇得不輕。


    武陵城中,果真如傳言一般深不可測麽?


    陸守尋手捧茶杯,卻不再提唐先覺了,他淡淡的道:


    “子茹,我見你隻身一人,莫非季孫家便隻來你一人麽?”


    季孫香神色恢複正常,格格一笑,道:“陸師。久聞武陵乃才子之鄉,我一時興起,便來了。家主卻是不知道的!”


    “是麽?”陸守尋淡淡一笑,道:“可據我所知,你入主優學寺,便決定今年府試大闈重啟亞試,並將亞試之地定在武陵,莫非也隻是一時興起?”


    “呃……”季孫香啞口無言。


    而一旁的蘇雨樵卻是大驚失色,季孫香入主優學寺?


    莫非季孫香已經官拜優學寺卿了?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優學寺卿雖然不是九卿之一,可是其地位至關重要。


    因為大楚優學寺。統管全楚的中學士子,大楚未來的修行苗子,都在優學寺的掌控之下。


    府試也是由優學寺主導,優學寺卿的權利之大。堪比九卿。


    季孫香雖然天才絕倫,可是以此年齡就掌管了大楚優學寺,那也真算是前無古人了。


    蘇雨樵再觀自己,和季孫香是同窗,兩人現在卻地位懸殊,不可同日而語,一念及此,她心中便有些黯然。


    “一山還比一山高,強中更有強中手。羋師此言。真是意味深長……”蘇雨樵心中暗道。


    陸守尋又道:“據我所知,你這一重啟亞試,王國公都被驚動了。還有孟孫長河也到了舞衣巷。東郭玄武卻也不甘落後。你的叔父季孫空卻也緊隨你之後,應該此時已經到了。


    再加上羋西屏,還有我,一眾老家夥齊聚武陵。


    說起來,這算是很久沒有過的盛況了,倘若不是在武陵亞試。恐怕來不了這麽多人吧!”


    季孫香神色平靜,道:“陸師所說。子茹卻是不知。子茹將大闈亞試之地定在武陵,卻隻是內心仰慕武陵罷了,僅此而已!”


    陸守尋微微一笑,也不反駁季孫香,細細的品了一口茶,道:


    “子茹,我年紀也大了,估計這幫老家夥也不一定想見我。但是你不同,亞試關乎大闈,這些前輩前來,你必然是要一一拜訪的。倘若遇到他們,便帶我一句話。


    武陵乃才子之鄉,聖人故裏,在此地隻能講聖人之道。倘若誰行違背聖人之道的事情,便是和我陸門為敵!”


    陸守尋說罷,眼中精芒一閃,眼神之中流露出一股浩然之氣,季孫香等人心中不由得一凜。


    試想,區區一中學士子亞試,為何能驚動如此多的大學士?


    大楚各方勢力,強者都雲集武陵來了,恐怕為門中弟子亞試是假,多數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本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然而此時陸守尋亮明了陸門的態度,卻是有一股浩然之氣。


    一旁的蘇雨樵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陸門便是陸門,大楚權閥林立,唯陸門出淤泥而不染,濯濯如青蓮一般。


    由此可見,陸門能享譽大楚,卻也隻有其道理的。


    季孫香內心也頗為佩服,當即行弟子之禮,道:“陸師之命,子茹一定遵從。”


    “好了,時辰已然不早,我便不留你和先知了!聽說今日蘇家還有賞梅詩會,子見,你也可以去見識見識嘛!”陸守尋道。


    蘇雨樵大喜道:“倘若子見高學能光臨,那真是讓詩會增色不少!”


    王傲神色平靜,道:“先知客氣了,爾和季孫小姐先行,我隨後便到!說來慚愧,我跟隨師尊來武陵已然數月,卻還從未見識過武陵詩會的風情,今日能一睹武陵眾才子風采,真是大幸事!”


    王傲送蘇雨樵和季孫香出門,七號院卻傳來了唐雨清晰的聲音:“冬兒,這叫滑雪板,剛才蘇先知那友人,就是那黑袍丫頭就是滑雪來的!不是公子我吹,當年我滑雪可也是一把好手……”


    “哎呦……冬兒……這一跤跌得太狠了……”


    眾人扭頭,隻見七號院中,唐雨踩在一對小雪橇上,翻了個狗吭屎,那樣子說不出的狼狽。


    季孫香一臉古怪,蘇雨樵卻是見怪不怪,王傲則是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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