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僵的手一觸到池子上頭的空氣,空氣裏一道銀光閃過,便傳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響,那隻手伸進了油鍋一樣,收回來便是一片焦黑。他震驚地望向優哉遊哉的簡繁,似乎是不明白為什麽幾天前還是弱渣的她,怎麽一下子就有了那麽多的底氣。


    簡繁甚至拿出了一把小指甲鉗,開始細細地磨起了指甲。容難既然要回來了,那麽那些所謂的底牌,就不用小氣吧啦地藏著掖著了。憑實力,她不行,但是憑寶貝,人皮僵鐵定得哭。


    “我說,哥們,我真的不是逗你的。你現在還算是直接告訴我的,我給你個痛快。可要是我一個不爽快,動用了秘法搜了你的記憶,那你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我隻是問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而已哎,你不說我也不會強逼啊。”她的笑容那叫一個爽朗,讓人不禁黑了臉,半分鍾前你還是一副猥瑣的樣子,現在是裝給誰看。


    可是,簡繁的話叫躁動的人皮僵遲疑了。他那黑黑的眼洞直直地望著簡繁。


    經過紅色池水的一番“清洗”,這家夥身上隱藏著的奴隸印記已經暴露了出來。也就是說,簡繁完全可能憑著印記和他的記憶找到主子。有些時候,妖比人單純得多。因為轉彎對於他們來說,太麻煩了,久而久之,便不習慣人類的這種相處方式了。


    他伸出完好的那隻手,朝著簡繁做出一個握手的姿勢。他同意了簡繁的問話。


    簡繁自信地笑著,放下了指甲鉗。她從包裏掏出一個特殊處理的攝影機,慢悠悠地架了起來,完全沒看到在血池裏強忍痛苦卻沒辦法爬出來的人皮僵一樣。


    “好了。你別急啊,細工出巧活嘛。”她回到座位坐下。“我隻有兩個問題。”


    “第一,暖師大的這些女學生,是不是命喪於你手?”她神色一凜,這確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人皮僵呆滯地動了動,他已經痛到麻木了。


    “搖頭。不是你的錯?好吧。”簡繁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至於相不相信,她沒說。“第二個問題,你想死嗎?”


    其實她隻有一個問題,人皮僵的搖頭隻是肯定了她的猜測。第二個問題,隻是在逗逗他罷了。


    死?人皮僵似乎沒有料到簡繁會問這個問題,他的腦袋歪了一下,脖子上的皮疊到了一塊兒,像一件失敗的藝術品。半晌,他點頭。


    “好吧,滿足你。”簡繁的手指微微一鉤,銅錢劍便自己飛了起來。


    人皮僵站在原地,沒動。


    “等一下奧。”就在人皮僵準備受死的那一刻,簡繁忽然打斷,急急地跑下椅子,先把攝影機收了起來。人皮僵沒有殺學校的人,但是他殺了別人,在天湖區找找就能知道。這份錄像,得交給秦歌那小子交差。“現在繼續。”她的食指向前一指,銅錢劍便帶著黃色的光暈撲了過去。


    它很容易地穿透了人皮僵的胸膛。而人皮僵的人皮,在穿透的那一刻,慢慢龜裂。池子裏的福爾馬林在人皮僵不見了的那一刻,重新靜止,紅色退去,那些泡著的身體,依舊躺在那裏。


    就這麽結束了?沒那麽容易吧。


    簡繁拍了拍手,沒什麽聲響,她手上的白色乳膠手套還是沒有被退下。門口的符陣,被動了她還不知道的話,就枉為那符陣的主人了。容難說了一些話讓她苦惱,不過幸好苦惱中留了個心眼,沒有設置大陣,小陣的反噬對於做好準備的她不過像蚊子叮咬一樣,她還不放在心上。


    隻是,動了陣法的,是誰呢?


    她往解剖池看了看,回過頭去拉解剖室的門。平時不上潤滑油都溜得不得了的門,今天卻被鎖上了。


    “該死。”她低咒一聲。外頭沒鎖,不過她的符陣不是被破壞了,是有人將她的符陣改成了封印,把她封在了解剖室裏。


    “嘩啦!”寂靜的解剖室裏忽然傳出了除簡繁以外的聲響。


    打不開門,簡繁回頭一望,東西都擺在原地,沒有東西動過。外頭的天空,隔著玻璃,陽光燦爛,但是解剖室裏,卻暗了下來。兩個世界。這是自校園和校外以外,她又感受到的一次。


    “嘩啦!”


    這一會簡繁看清楚了。是一副角落裏沾了灰的骨架,在揮動它那雙白森森的手臂。


    “嘩啦!”


    又一次。這一會,是解剖池裏的一具屍體。像死魚一樣,在池子裏翻騰了一下。


    “嘩啦,嘩啦,嘩啦……”


    解剖室裏的所有東西都在劇烈地顫動,卻並未離開自己的位置,像是在嚇唬簡繁一樣。


    “幼稚。”簡繁回到椅子邊,見椅子也在顫動,她一腳踢了過去。椅子一下子飛出去好遠,不動了。


    她嗤笑,非要被打了才知道乖。


    她閉上了眼睛。就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刹那,整個教室的空間開始扭曲,她就像踩在黑暗裏,除了自己的周身還泛著瑩瑩的淡光。


    黑暗裏,猛地飛出了一條血色的藤蔓,朝著簡繁漂亮的臉蛋,凶狠地甩了過去。


    簡繁的眼睛都沒有睜開,她的銅錢劍忽然軟了下去,變成了一條軟鞭,軟鞭不用主人的指示,自己朝著藤蔓纏了上去。在藤蔓碰到銅錢的刹那,它自己縮了回去。


    當四麵八方都冒出了同樣的藤蔓的時候,簡繁睜開了眼睛。她的雙手扯住銅錢軟鞭,雙眼裏冒出了寒光。“姑奶奶都沒有刻意去折騰你們,你們自己卻找上了門,怪我咯?”嗓子裏的輕蔑絕對是由心而發。


    她周圍的那些藤蔓糾纏在一起,發出繃緊了的滲人的聲音,簡繁話音一落,那些尖頭的藤蔓就迫不及待地朝著她身體的各個弱點奔去,臉,膝蓋,腳踝。


    簡繁微微一笑,一條腿微微抬起,另一隻腳踮了起來。


    “三,二,一……”


    當一字聲起,她就像一個陀螺一樣,迅速地旋轉了起來,手裏的那條軟鞭一端抓在手裏,另一邊飛了出去。一瞬間,切割的響聲如鞭炮一般震耳欲聾,斷枝漫天飛舞,血色霧氣沸騰了起來,連簡繁都被淹沒在裏頭。


    而那堆藤蔓的最後頭,發出一聲極其尖銳的嘶叫,一雙慘白的手,順著斷枝,慢慢接近了旋轉中心的簡繁。簡繁那隻曲起的腿,這時蓄力踹了出去,正好踢中了那雙手的手指處,竟一下子齊齊踢斷,卻沒有鮮血。慘白的手指掉在周圍的藤蔓堆裏,落在地上隻剩下了白骨。


    ------題外話------


    “知道了。”大長老看著活蹦亂跳的後輩,“妖族聖女,讓你長長見識,看看什麽叫做前世修來的福緣。阿黎,走吧。”


    每一族,仙魔妖人,都有聖女。聖女地位崇高,象征整個族群。接待聖女是絕對嚴肅的事情。


    胡黎晶撇撇嘴,他撲過去抱大長老,眼裏淚光閃爍,“祖爺爺,阿黎真的好喜歡你!”


    “哼,你也知道。”大長老正美著,胡子都翹起來了,他忽然給了胡黎晶一個暴栗,“臭小子別不想去,多好的機會啊!”


    胡黎晶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聖女還小,十五六歲,一襲白紗,溫柔聖潔的氣息幾乎從骨子裏溢出。胡黎晶什麽都沒看,他隻死死地盯住聖女脖子上的那塊失去了光澤的紅色石頭。


    “石頭!”一聲叫喚,清脆響亮,無病無災。


    他們對視著,忽然笑了個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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