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抬起了眼睛,熟悉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白色衣袍。<strong></strong>小桃揉了揉眼睛,確定站在她身邊的是人是誰後。猛地跳了起來,緊緊拽著趙匡義的胳膊再也不撒手,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


    趙匡義眉頭一緊,抬手擁上了小桃的背。聲音很輕:“怎麽了?”


    小桃的眼淚忽然流了出來。抬手去擦,卻是越擦越多,怎麽也擦不完。趙匡義有些急。擁著小桃的手又緊了緊:“發生什麽事了?”


    小桃搖搖頭,抽泣了半晌,才抬眸看著趙匡義,第一次用一種不那麽瘋癲、不那麽語無倫次的語調,對趙匡義認真說著:“公子,以後走之前,告訴我一聲。好嗎?”說著眼淚又朦朧起來,“我好怕公子像上次一樣,不辭而別,走了就不回來了。”說著心裏有些酸,祁公子上次走的時候,像一盆冷水澆到了小桃雀躍的心上。砸得她有點懵。從此她怕極了不告而別,她受不了突然的消失。


    趙匡義看著淚眼淒迷的小桃,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裏。不管她把自己當成了誰,可看著她這個樣子,趙匡義隻覺得心都要裂碎,他抬起小桃的臉,鄭重地說道:“我答應你。以後不論去哪裏,一定告訴你。”


    “那你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小桃的腦子一亂,說話又開始倒三不著兩。


    趙匡義沉聲打斷了她的話:“不會!”他不喜歡和祁正修比。盡管祁正修在戰場上也許能算個英雄,但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給個承諾。他瞧不上。趙匡義聲音篤定,“我是我,不會辜負你。”


    小桃聽得迷迷糊糊,什麽我是我,但轉而又高興起來,拉著趙匡義的手跑到桌前,指著已經涼了的茶葉糕道:“看,我一早就做好等你回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可好吃了。”說著伸手拿起一塊,嘟起了嘴,有些掃興,“現在不好吃了,涼了。”


    趙匡義把小桃手裏的茶葉糕拿了過去放進嘴裏,有點涼,有點硬,味道也不好,但他依然吃得專注,沒有什麽吃的,能比的上帶著一份情的美味。他隻想把眼前這人,這景,這茶葉糕,都珍惜起來。


    小桃看趙匡義吃得認真,也開心得直笑。趙匡義有一刹那的怔忡,如果就這麽一輩子,看著她快樂無憂,是不是自己是誰,也沒那麽要緊?


    不過從那之後,小桃對趙匡義上了不少心。隻要看著他在營帳裏,便會湊在他身邊靜靜地坐著看他,有時嘰嘰咕咕說些摸不著頭腦的話,大部分時間都隻是安靜地守著趙匡義,生怕他再次不見。


    看著跑前跑後,給自己端茶研磨的小桃,趙匡義說不上的心情,有絲絲縷縷的溫暖感動,也有些悵然若失的失神落寞。終究這份情感,不是對他。一如小桃到了如今神誌不清的狀況,卻還記得要給他拿五福鎮的紙,要給他用徽州的歙硯----這些又何曾是他的喜好?


    幾天之後,趙匡義收到軍令,周軍開始全麵攻擊南唐,皇帝柴榮親自在迎鑾鎮坐鎮,趙匡胤率軍從東南攻進,李重進從廬州一帶攻破,而趙匡義要率軍從北部殺進。


    戰火浩浩蕩蕩地拉開了帷幕,不到五日,周軍所到之處,已經全部披靡斬盡。春天,本是江南欣欣向榮的季節,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的如詩如畫的季節,但是在周軍金戈鐵馬的踐踏下,所有的春花,都成了枯木。[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隻有四起的硝煙,和寥落的村莊,流離的百姓。興,亡,瞬間之事,一個盛世繁榮的大唐,在烽火連天中,危機四起。


    幾天後,周軍的軍隊從東南、西北、東北三個方向圍攻過來,連成了一片,大唐在長江以北的城池盡失,周軍在長江上來去自如,再無障礙。


    大唐皇帝李璟坐在孤寥的深宮中,無助,不是第一次湧上心頭。從戰爭開始,到現在,每次的軍報,永遠讓他是這個感覺。失敗,一次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經曆多少失敗。


    可如今,長江以北,隻剩四座孤城,沒有任何還擊之力,再打下去,周軍淌過長江,直搗金陵,那麽大唐,就是徹底的亡國。想到這裏,李璟的手心裏不自覺地又是一層冷汗。亡國的噩夢,每天都擾得他不敢睡覺,隻要一睡,不是戰火中唐軍的崩潰,就是山河土地的盡失,要麽就是父親沉默憔悴的麵容。是啊,自己都做了些什麽?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傳到他這個不肖子孫手裏,才多少光景,就到了這個地步?


    門外跪了幾個大臣,等著李璟的命令。從金烏西墜,一直到月上東山,李璟都一直把自己關在門裏,沒有聲息。


    一更鼓響了,更漏的聲音在寂寥的深宮尤其清晰,李璟的宮門終於打開了。過了半晌,李璟指指兵部侍郎陳覺道:“擬詔,求和吧。”


    陳覺的心也跟著痛了一下,不止他痛,跪在那裏的大臣哪個都痛,卻沒有人有一絲辦法。求和,隻是個委婉的說法,實質便是投降。打不過,不投降又能如何?


    陳覺的頭重重地磕了下去,許久都沒有直起身子,聲音沉得像從地下傳來的鍾聲:“是,陛下。”


    窗外,幾隻烏鴉悲鳴著,向著月亮升上的地方遊移不定。


    三天後,陳覺奉表率軍,到了迎鑾鎮,求見大周皇帝柴榮,把降表進獻給了柴榮。降表中的詞句十分哀傷,請求將長江以北剩下的四個州也全部割讓給周朝,兩國以長江為界劃開,並乞求罷兵。


    柴榮的表情很溫和,但眉眼中卻是抑製不住的勝利者的光芒,半晌,柴榮徐徐說道:“朕本來隻是要你們長江以北的土地的,既然如此,罷了,就這樣罷。”


    陳覺微微屈膝拜過柴榮,轉身離開。踽踽獨行的步子,有些蒼涼。


    大唐的國號依然是“唐”,隻是領土麵積從江南江北,變成了長江以南的一隅,而李璟不再稱“皇帝”,隻叫“國主。”同吳越國一樣,附屬於周朝,每年要向周朝納貢。


    這對李璟也好,對大唐也好,無疑是屈辱的,隻是這種屈辱,夾雜著悲涼,卻是誰也抗拒不了的。似乎每個人都能預料到明天的命運,大唐像一片桑葉,被周軍一點點地蠶食,但是卻無能為力。


    之後,吳越國也及時地表了態,派了四百艘戰艦、近兩萬名士兵在通州南岸駐紮,和周朝遙相呼應,直指唐軍。


    柴榮都搖頭苦笑:“這頭老狐狸,唐軍都已經出了降表,誰還用他做這個樣子?早先是做什麽的?”見風使舵,沒人比的上吳越。如今周朝和唐朝劃江而治,兵戈早已調停。周軍都準備班師回朝、開回朝宴了,吳越才做了這般動靜。


    趙匡胤回道:“今日吳越來了軍報,說是錢弘儀會率軍來給陛下請安。”


    錢弘儀?趙匡義聽著名字耳熟,不由想起了開封那個冬天搖扇的紫袍男子。皺了皺眉,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柴榮哈哈大笑道:“也罷,既然來了,見還是要見見的。正好幾天後開回朝宴,他來了也算個熱鬧。”說罷看著趙匡義勾唇淺笑,“要回去了,都回去收拾收拾、整理整理吧。”


    趙匡義身後的炭火跳了一下,將他的披風燒了一個小洞。趙匡義擺了擺袍子,沒有看柴榮的表情。


    出了營帳,看著四下無人,趙匡胤一把拉住了趙匡義,聲音很沉:“陛下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吧?該收拾整理了。他可是盯著你說的。”


    “我?”趙匡義眉頭一蹙,反問道:“我需要收拾整理什麽?”


    “你是真糊塗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趙匡胤起了急,“你營帳裏那個營妓,從迎鑾鎮北帶到這裏,如今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說要整理什麽?難道你要把她帶回開封?”


    趙匡義點頭:“沒什麽不可以。”


    趙匡胤氣急反笑:“好,好,可以。”頓了頓說道,“如今唐軍覆沒,陛下的下一步必然是北伐。魏王符彥卿的兵力是陛下的重要倚仗,陛下自然不會讓符彥卿的女兒符雪嬋不痛快。我如今說不動你,你自己看著辦吧。非要等著陛下親自找你談,到時我看看你怎麽掙?”說完拂袖而去。


    趙匡義的唇角勾了勾,回到了營帳。


    正坐在桌前瞅著油燈發呆的小桃看到趙匡義回來,三步並兩步地跑了過來,一個沒有城府的笑臉綻開:“公子,小桃等了你一個晚上呢。你餓不餓,想吃什麽?”


    趙匡義搖搖頭:“我吃過了。你也該早些休息了。”池女剛扛。


    小桃卻是興致勃勃,毫無休息的意思,伸手幫趙匡義把外麵的披風解了下來,驚叫了一聲:“破了個洞?”轉而用手搓了搓洞,“不要緊,不要緊,我會補的。”說完認真地拿著披風坐到了床上,開始度量怎麽補。


    趙匡義看著認真得小桃,心裏不由一酸,這個女人,不管怎樣,他絕不會在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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