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盯著符雪嬋,敲在桌上的手指頓住了,眉頭蹙了起來。


    符雪嬋站了起來,走到趙匡義旁邊的椅子邊坐下,手中拈著帕子托腮看著趙匡義眯眯笑道:“少將大人。我符雪嬋不同意你納妾。現在不許,將來嘛,別人可以,那個女人,不行!”


    “為什麽?”趙匡義聲音很冷。


    “為什麽?”符雪嬋笑道,“因為你喜歡她啊。”


    “你!”趙匡義騰地站了起來,眉頭緊緊地鎖住。他早知道符雪嬋是個冰冷的大家小姐,成親後的這幾天,雖然相處平靜,但也能看出她的大小姐做派。但是沒有想到,她是這麽難對付的人。


    符雪嬋斂了笑意,靜靜看著趙匡義道:“她是唐人,現在大周在和唐開戰。你不會不知道吧?她是何士忠府上的丫鬟,何士忠父子都是抗周的主力戰將,你也不會不知道吧?”符雪嬋的話步步緊逼,“你曾經因為見她被人射箭差點沒了命你不會不記得吧?你曾經因為搶了她被人燒了浮橋差點命喪渦口,還把你的寶駒沒了,你,不會也不記得了吧?”


    符雪嬋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像針,連綿不斷,一氣嗬成都不帶打磕絆的,那氣勢像堵牆壓得趙匡義喘不過氣來。他不知道符雪嬋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但轉念一想,他被祁正修流箭射傷,帶小桃回大營的事,估計軍中都流傳開了,隨便找個兵一打聽,也就知道了。


    趙匡義剛想開口。符雪嬋又接著說道:“而且據說她已經是別人的妾了,隻差過門。趙家再不濟,也不會奪人之妾這麽齷齪吧?”木在丸巴。


    “她沒有!”趙匡義的臉鐵青著,咬牙擠出幾個字。


    “沒有?”符雪嬋的臉也冷了下來,死死盯著趙匡義,“你怎麽知道?你試過?”


    他還真沒試過。趙匡義被堵得說不出話,用力一拳砸在了桌上,又坐回了椅子上。


    符雪嬋淡淡笑了笑,看來他還沒試過,聲音也軟和了些:“所以,不僅我不同意。我父親不同意,你的母親兄長也不會同意。皇上,更不會同意。你怎麽知道她不會像以前那樣,是當細作來探我大周虛實的呢?”


    好厲害的一張嘴。趙匡義看著符雪嬋,這個女人真不簡單。一個小小的丫鬟,轉眼就被她說成了關係著大周命脈的一個細作。一件納妾的小事,被她誇大成了有關國祚的大事。不愧是符家的小姐,頭腦、嘴巴都是一流。趙匡義用力將自己胸中的怒火平息了下去。沉聲說道:“你想得太複雜了。她不過是個弱女子。”


    “弱女子?那是你以為。”符雪嬋止住了話頭,轉過眉眼看著趙匡義說道,“她背後的人,何士忠,祁正修,李弘冀,都不弱吧?”


    趙匡義唇際一挑,她不僅知道軍中的事。連國事也分析得頭頭是道,這不像一個處在深閨的女子的見識,不禁看著符雪嬋冷笑道:“你已經告訴魏王了?”


    符雪嬋一怔,趙匡義好毒的眼睛。上午瑤琴回來告訴她趙匡義不在大營,還打聽到小桃曾經在渦口大周的兵營裏呆了兩天,但具體的情況,她打探不到。符雪嬋起了急,軍營裏的事,也許父親能幫上忙。便急忙回了魏王府請父親符彥卿幫她打探。


    符彥卿的關係網又密又深,很快就幫她打聽到了小桃的底細。方才那一大通厲害分析,也是符彥卿教的她。不過符彥卿再三叮囑符雪嬋,話不能說得太絕,逼急了就麻煩了。畢竟日子要過下去。


    符雪嬋方才怒氣衝天,早把所有的話都一咕嚕甩了出去,哪還記得符彥卿的教導,現在看趙匡義識破了這事,索性一咬牙撕破了臉:“所以我警告你,三天之內,把她送走。否則,你自己看著辦。”


    “送走?”趙匡義冷笑,“送到哪?”


    “送回唐地。”符雪嬋也冷笑,“否則留在大周,沒準哪天就被人當細作處置了也未嚐可知。”


    “你敢!”趙匡義隻覺得氣血直往頭頂衝。她如果真的敢動小桃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麽事來。


    “你試試看我敢不敢!”符雪嬋盯著趙匡義,“弄死一個敵國的丫頭,比踩死一隻螞蟻都容易。”


    話沒說完,符雪嬋的臉上已經重重挨了一巴掌,趙匡義眼中一絲碎裂的疼痛,夾雜著憤怒,咬牙字字清楚地說道:“你如果不想死,就別動她。”說著大步走了出去,隻甩得門在風裏嘎吱嘎吱作響。


    符雪嬋捂著臉呆在那,她被趙匡義這一巴掌打懵了,腦袋都在嗡嗡作響。他打她?他竟然敢打她?新婚才幾天,他就為了一個丫鬟打她?她長這麽大,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符雪嬋趴在桌上,肩膀一聳一聳,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瑤琴從外麵進來,看到符雪嬋坐在椅子上發呆,眼角還掛著淚珠,不禁驚訝地問道:“小姐怎麽了?”又怯生生地補了一句,“大人去書房了。”


    符雪嬋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對瑤琴冷聲道:“備車,進宮!”她符雪嬋沒受過這樣的氣,這回她要讓趙匡義看看,到底誰能擰得過誰。


    趙匡義在書房呆了一夜,他睡不著。符雪嬋的鋒利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雖然剛剛成親就提納妾,的確有些不妥。但男人三妻四妾,也該是每個做正妻應有的思想準備。符雪嬋把細作的大帽子扣過來,趙匡義有些撓頭。父親去年過世,二哥在戰場也沒法商量。剩下母親弟弟,也沒法去說這些事。


    趙匡義整夜未眠,到了淩晨,隻能最後豁出去,大不了納了小桃,放到母親身邊,符雪嬋總無法到母親那邊下手。趙匡義還沒把思路理清,母親杜夫人卻已經一早坐著馬車到了趙匡義家裏。


    下人來稟告,趙匡義趕忙迎了出去,扶著杜夫人下了馬車道:“母親怎麽突然來了,提前告訴一聲,兒子好去接。”


    杜夫人冷著臉走進客堂,揮手讓下人都出去,屋裏隻剩下母子二人,杜夫人看著趙匡義,痛心地說著:“義兒,你糊塗!”


    趙匡義看母親動了氣,料想是符雪嬋已經先告狀了,忙單膝跪在了地上:“母親,不要動氣。不過是家事,不值當生氣。何況,納妾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杜夫人氣得用手捶著桌子:“逆子,為了你這大不了的事,我昨夜大半夜就被皇後娘娘召進宮裏,陪侍了一夜,這是什麽好事?”


    符雪嬋告進了宮裏?趙匡義眉頭緊皺了起來。符雪嬋果然是個厲害的,這麽一會功夫,已經告到皇後那裏,還把母親都帶累了。想必皇後娘娘對母親,也不會有什麽好氣色,不由有些慚愧,聲音微微發抖問著:“皇後有沒有難為母親?”


    杜夫人歎了口氣:“那倒沒有。皇後素來最是知書識禮的,何況皇後現在身體不好,躺在那裏,出的氣倒比進的氣多了。”皇後娘娘從入夏就一直纏綿病榻,上次符雪嬋的婚事也是強打著精神撐了一會兒。


    趙匡義鬆了口氣:“那就好。”


    杜夫人看著趙匡義痛心地說道:“你們弟兄幾個,濟兒和讚兒早早沒了,老四還小,老二和你拚了這麽多年,現在好容易有了些成就,你是要都毀了嗎?”


    趙匡義蹙眉道:“不至於。”


    “不至於?”杜夫人氣得發抖,“你知不知道昨晚魏王也進宮了,氣得直說不出征了,趙家兄弟既然這麽能幹,那伐唐的事,就他們去做好了。”


    趙匡義一愣,魏王竟然敢拿伐唐的事做賭注。魏王出征是皇帝的旨意,魏王拒絕伐唐,便是抗旨,這可是掉腦袋的事。“不會,軍令如山,他不敢拿九族做兒戲。”趙匡義篤定說道。


    杜夫人擺了擺手:“這些我不懂。不管他是真的不出征還是賭氣,起碼他是表明了態度,他和雪嬋是一個立場。”


    頓了下,杜夫人接著說道:“這不是簡單的納妾的家事。如果符雪嬋隻是看不慣那丫頭,大不了偷偷處置了,你也無法。可她偏要鬧的這麽大,就是要你徹底滅了這念頭。也是要告訴你,符家是高咱家一頭的。”


    “你和他家鬧成這樣,你有沒有想過,他去了戰場,萬一給老二使絆子怎麽辦?戰場上刀劍無眼,本來結親家是為了相互有個幫襯,現在可好,成了仇人了,你有沒有想過匡胤的處境?”


    杜夫人歎氣道,“我們和符家結親,是高攀。皇上對皇後素來尊重,魏王犯下天大的錯,都有皇上兜著,你和匡胤,誰給兜著?還是你真的打算為了個女人,和整個大周為敵?”


    趙匡義沒有回話,母親說的沒錯,魏王家裏盤根錯節的關係,不是他能比。他第一次感到麵對強權的無奈。半晌,才輕輕吐了幾個字:“想要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就這麽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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