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隻好低聲叫道:“幺娘,快開門,是我。我知道你還沒睡。”看屋裏還沒動靜,又叫道,“凍死啦。快開門,再不開我踹啦。”


    屋裏傳來了幺娘的聲音:“等一下。”


    又過了半晌,小桃搓著胳膊直打哆嗦,幺娘才終於把門開了。小桃一個跳腳蹦進屋裏,嚷嚷著:“怎麽才開門啊。慢吞吞的。”


    屋裏黑漆漆的也沒點燈,小桃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火折子,幺娘屋裏的東西,沒有她不知道的。小桃把油燈點著,眼前一片光亮。幺娘的臉色有些白,往裏麵走著說道:“大晚上的,點燈做什麽。有話就著月亮說就行了。”


    小桃抿唇笑著:“就著月亮,隻能說黑話。你可得和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剛才偷偷摸摸做什麽呢?我明明聽見有動靜的。”


    幺娘坐在床邊,表情有些生澀:“哪有。我翻身呢。”


    “你是猴子啊?翻身那麽大動靜。”小桃四下裏掃著,忽然看見枕頭邊有一截四指寬的粗白布。小桃伸手那過來,反複看著:“這是什麽?”


    幺娘勉強彎唇笑笑:“你不是看見了嘛,一塊白布。墊衣裳用的。”


    “墊衣裳?”小桃看了看幺娘,一件淺藕色的外披裹得緊緊的,鬢角都出了些汗。小桃撲哧一笑,“大冬天熱成這樣。”


    說著小桃也坐到了床上:“今晚我不回去了。和你睡。”


    “啊?”幺娘一愣,聲音有些結巴。“我這冷,你還是回去吧。”


    小桃脫了鞋躺到了裏麵,翻了兩滾愜意地說道:“不冷啊。咱倆在一處就不冷了。”


    “不--不太方便。”幺娘吭哧地說著,還坐在床邊不動彈。


    “好啦。有什麽不方便的。以前咱們都在一張床上睡了多久了,你磨牙的毛病我都不在意,還不方便。”小桃說著伸手攬了攬幺娘的腰,“快把燈滅了,躺在這兒咱倆好好說說話,我心裏正煩著呢---誒?”小桃又摸了摸幺娘的腰,驚訝地問道:“腰上裹什麽了?這麽硬。(.無彈窗廣告)”說著又細細地摸了摸。


    幺娘往外挪著,神色微微緊張:“沒什麽。”頓了下,又補了句,“練舞。束腰呢。”


    “束腰?”小桃來了興趣,她以前隻聽說過有人為了讓腰變得纖細會用布束著,還沒親眼見過,幺娘這麽一說她更加好奇,索性把幺娘的外披從後拽了下去,“怎麽束啊?”


    幺娘急著躲閃,用力有點大,被小桃一扯。外披哧啦一聲扯開,露出了裏麵的中衣。小桃的眼睛瞪大了,幺娘的腰上緊緊過了不知道幾層白布,勒得緊緊的,和上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腰都走了形。還有幾塊凸出來的地方,小桃上去摸了摸,挺涼,不禁問道:“你布裏頭還裹了什麽?”


    幺娘目光躲閃著道:“鐵塊。”


    “啊?”小桃驚訝地從床上蹦下來,使勁把幺娘腰上的布解了下來。幺娘伸手去擋,卻擋不住小桃手腳的利索,幾下就把裹得緊緊的白布解了下來,裏麵果然是鐵塊。束腰還要包鐵塊?小桃直搖頭:“這鐵塊涼透透的,裹在肚子上難受死了。女人多怕冷啊。”說著伸手要去拍幺娘的肚子,“快揉揉鬆快鬆快。”


    幺娘向旁邊躲開,臉上的表情極為不自在。小桃撇撇嘴:“你今天真怪了。怎麽像變了個人。”


    幺娘呆呆地坐在床邊,想擠出個笑,卻隻是臉色蒼白地扯了扯嘴角,過了許久,還是偽裝不來,雙手捂住了臉,無聲地抽泣起來。


    小桃慌了,攬著幺娘的肩說道:“怎麽了?你說啊。到底怎麽了?”


    幺娘不說話,隻是啜泣。小桃看得急死了,不停問著。幺娘終於咬著牙說道:“我-----我有了。(.好看的小說)”


    “有了?有什麽了?”小桃不解。看幺娘蒼白的臉淚痕滿滿,又琢磨了半晌,終於反應了過來,一下蹦了起來,“啊?誰的?”


    “我不知道。”幺娘仰起了頭,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滾了下來。小桃急得使勁晃幺娘:“你是要急死我是不是?到底是怎麽回事?快告訴我。”


    夜,像死一般寂靜,隻有幺娘的抽泣聲和著屋外的風鳴。過了好久,從幺娘斷斷續續的講述裏,小桃聽出個端詳。


    那天宮宴一直持續到晚上,除了宮裏的歌姬舞姬,還有幾個大臣府上豢養的歌舞姬也在表演著。到了晚上,都有些醉意微醺。幺娘跳舞結束後,便在附近轉了轉。本來是看著六皇子向荷塘一帶獨自踱步走了過去,她便也隨腳跟了過去。跟著跟著看不到了六皇子,卻不知怎麽糊裏糊塗地撞進了一間傍假山的亭子,七皇子正在那裏調戲著一個歌姬。見她闖進來,歌姬紅著臉跑開。她也要走開,卻被七皇子攔腰截了下來。


    七皇子湊在幺娘的耳邊吹著酒氣:“我認得你,舞跳得最好那個。”幺娘又羞又臊要掙紮,卻又不敢得罪七皇子。來回揪扯了幾下,七皇子命她喝了兩盅酒便放她回去。幺娘急慌慌地把酒喝了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等到她醒來,發現自己衣服不整地躺在假山不遠處的一間荒棄的房子裏,身下是一片血。


    “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幺娘痛苦地靠在了床邊,麵如死灰,“我當時真想直接跳進湖裏死了算了,可剛走到湖邊,就碰到管事的找了過來。我隻好裝著沒事人似的,同他一起回來。”


    小桃緊緊拉住了幺娘的手,手腳都是冰涼的。畜牲!小桃心裏罵著,可她不敢說出來惹幺娘更傷心。


    “起初我真的想死,可等回來後,又沒了勇氣。這輩子就這麽完,我不甘心。”幺娘的眸子裏有絲瘋狂的掙紮,“我真的不甘心。”木華醫號。


    小桃心裏一酸,把幺娘攬進了懷裏:“不許提死呀活的,那些畜生逍遙著,你怎麽能先走?”


    幺娘冷笑著:“我本來以為這事過去就算了,沒想到葵水兩個月都沒來。隻一次,便這樣了。我造了什麽孽?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幺娘的牙齒咯噔咯噔作響,幾乎癲狂。小桃除了緊緊抱著幺娘,再沒有一絲力氣,她整個人都懵了。


    過了好久,小桃才漸漸回過了神。七皇子?她沒聽說過,小桃咬牙說道:“還能是誰?十有**是那個七皇子。還是皇子呢,真下作,用這種手段。”


    “我不知道。”幺娘的眼淚撲簌了下來,“後來我偷偷打聽了打聽,七皇子是這幾個皇子裏風評最差的一個,皇宮裏除了妃子不敢動,模樣周正點的宮女他都會調戲一二。皇上也最不喜歡他。可他還是老樣子。”


    “這種人老天怎麽不天打雷劈劈死他!”小桃幾乎要冒火。雖說身為侍婢歌姬舞姬,都是低賤的。陪侍達官顯貴也算是本分。可畢竟幺娘是何府的人,還輪不到別人欺負。即便是九五之尊的龍子龍孫,也不能這麽拿人不當人。


    “人家是皇子,我們隻是奴婢,能怎麽樣?老天爺從我們出生,就是不公平的。”幺娘淒涼地說著,“我現在隻想趕緊把肚子裏這塊肉弄掉。否則何家也不會要我的。我更有什麽顏麵活著?”


    “所以你就束腰?”小桃終於明白幺娘折騰自己的原因了。


    幺娘點點頭:“隻能試試了,聽人說這麽用力勒,也許就能勒掉。”說著看著小桃眼睛泛起了光澤,“你幫我一起弄吧?”幺娘把床上的白布用力塞給小桃,“小桃,求求你,幫我把它弄掉,弄掉,好不好?”


    小桃看著幺娘痛苦的樣子有些不忍心,接過了白布:“怎麽弄?”


    幺娘下了床,指著屋裏的柱子說道:“把這布的一頭係著柱子,在我腰上繞一圈,然後你用力拽著另一頭,我就不信弄不下去。”


    小桃猶豫著按照幺娘的吩咐,把白布準備妥當:“這能行嗎?會很疼吧。”


    “我不管。隻要能把這堆肉弄掉。”幺娘的臉重新有了光澤,“隻有它掉了,我才能重新做人。”


    小桃的手有些抖,可幺娘說的對,不把孩子弄掉,幺娘還怎麽活下去?何家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不可能去找七皇子理論。為了門楣幹淨,會不會把幺娘趕走?小桃不敢想下去,咬了咬牙,扯著白布用力拽過去。


    幺娘被裹在白布裏絞著,小桃用力地滿頭大汗,柱子那頭係著的也崩開好幾次,幺娘臉上的汗也直淌,臉由於疼痛而扭曲著,肚子卻沒一點動靜。


    折騰了好半晌,小桃停住了手,抹了抹汗道:“這麽做不行。幹受罪弄不下來。”頓了下說道,“還是去抓幾服藥弄掉吧。”小桃以前在雲灣村的時候,聽說過有人家窮養不起孩子,再懷上隻能用藥打掉。


    “嗯。”幺娘虛弱地點著頭,“不過瑤台管的嚴,我不方便出去。”


    “我去。”小桃急忙說著,“我有時會幫大小姐出去買些東西,進出倒是自由些。明天一早,我就去幫你抓藥。”


    幺娘緊緊抓著小桃的手,跌坐在了床板上。小桃和幺娘挨著躺了一夜,小桃再沒說自己的煩心事,自己那點事,比起幺娘來,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一夜無眠,小桃和幺娘都沒什麽睡意。上午小桃起來到大小姐身邊服侍了一會兒,便找了個香片沒了的借口,借出去買香片的由頭跑了出去。


    一出何府別院的門,小桃便直接衝著南城河堤外的那間“匯安堂”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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