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散。神仙散！”
監察寺官署內,郭子晡嘴裏念叨著“神仙散”三字,腳下不停地繞著圈。
自聖人遇刺昏迷已有將近半月,整個朝堂看似平穩，私下實則已波濤洶湧。擁立齊王和越王的兩派人士為了立嫡還是立長爭吵不休,互相攻擊對方。若立嫡，越王一派立刻指出齊王被回鶻俘虜，後被聖人贖回一事,言及大唐決不能有被異族俘虜的聖人。若立長，齊王的支持者則把柳家拉出來,怒訴越王強奪臣妻，害人致死一事。雙方鬥了個旗鼓相當。
郭子晡冷眼看著雙方爭吵,並不參與進去。作為監察寺主官,他一向隻忠於聖人,同齊王、越王兩派都保持著距離。況且監察寺還有一尊大神，郭子晡想到沈傾墨,更不敢胡亂站隊，隻一心追查聖人遇刺的案子。可惜遲遲尋不到凶手,不免一日勝過一日焦躁。
“郭監察。”有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何事？”郭子晡壓下心中的焦急，威嚴地問道。
“公子吩咐尋得西域商人尋到了。”
“阿布？”郭子晡一陣驚喜,快步上前。他不知阿布是什麽來曆，但猜測多半跟神仙散有關。不然沈傾墨不會特意點名要找一個西域胡商。不過長安人口百萬,胡人占據了十分之一,約莫八九萬人口。阿布藏身其中,想要尋到著實費一番功夫。況且在唐人眼中,胡人長相頗多相似。不仔細辨認很難分出區別，為尋人又增加了一層麻煩。
他急急追問：“阿布在何處？”
“稟監察，阿布躲藏於西市附近靠近金城坊的一處民宅內。”
“去把人請來，客氣些。”郭子晡吩咐道。
屬下輕聲應是。
郭子晡鬆了一口氣，如此公子的事有了交代。然時間一點點過去，去尋阿布的人卻沒了消息。從監察寺到金城坊快馬來回不過半個時辰，眼見屬下去了將近一個時辰，郭子晡意識到出事了。
他正要再派一隊人馬去看，卻聽得外麵一陣喧嘩。
郭子晡推開門看去，眉頭下意識緊皺。去尋阿布的人回來了，卻各個身上帶了傷。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隊神策軍，後麵結結實實綁了二十多人。有胡人還有……郭子晡眼皮跳了跳，神策軍綁回來的竟是越王府護衛。
“發生了何事？”郭子晡看向之前去尋阿布的下屬，低聲問道。
“稟監察，卑下奉命去尋西域商人阿布，正遇越王府韋祭酒同阿布密謀，不慎發生衝突。韋祭酒口出狂言，阻止卑下帶走阿布，更帶人圍攻卑下一行。幸而神策軍及時趕到平息衝突，並將韋祭酒一行全部帶回。”
雙方密謀？阻止帶走阿布，甚至圍攻監察寺的人？
郭子晡沒想到監察寺去尋阿布竟會撞上越王的人，更沒想到雙方竟然起了衝突。他的視線落在後麵一個個鼻青臉腫的越王護衛身上，認出其中一人正是下屬口中的韋祭酒韋六郎。
韋六郎是光祿大夫韋典的幼子，被韋典送去越王府謀求了一個祭酒的位置。韋六郎跟越王臭味相投，加上一個蔡大胖，沒少狼狽為奸混在一起四處禍禍。
想到這裏，郭子晡的眉頭皺起，略有些想不通。韋六郎不過一浪蕩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越王真要密謀什麽，也不該讓他來。可若不是密謀，雙方遇到一起本就惹人生疑，監察寺亮明身份韋六郎竟是敢拔刀抗法，到底是膽大妄為還是害怕什麽要殺人滅口？
越想他心中越是凜然，此事牽扯到越王，已不是他能處理。他飛快吩咐道：“去請公子來。”
屬下點頭應是，立刻離去。
轉頭看著被綁的五花大綁的一眾人，郭子晡又道：“分開關起來，越王的人先不管，先審幾個西域胡商。”
“嗚嗚嗚……”
幾個胡商又懼又怕，拚命掙紮著。阿布也是其中之一，試圖嗚嗚著求饒。然無論他們如何掙紮，最終還是被監察寺的人帶了下去，分別關在不同的監牢內。
考慮到這件事牽扯到了越王，郭子晡將阿布也關了起來。不過不同於其他人，監察寺的人對他還算客氣，解開繩索後便單獨將其關押於一處監室。意識到這點小小的優待，阿布心中忐忑不定，猜不透其中的緣由。
他一人胡思亂想。隔壁監室，郭子晡打量著麵前的胡人老者。對方花白的頭發微顫，見了郭子晡慌忙行禮，結結巴巴地用不甚流利的大唐官話同他問好。
郭子晡麵無表情，示意手下開始審問。
老者雙手垂下，做出一副乖順的樣子。無論問什麽全都老實交代，並未有隱瞞的意思。唯獨問到神仙散來源時，立刻閉口不言。無論如何逼問，都是一副寧死也不說的姿態。
類似這樣的情形郭子晡已遇到數次，之前抓到的販賣神仙散的胡商也是如此。問旁的十分配合，問什麽說什麽。隻神仙散的來源仿佛禁忌，死死咬住無一人開口。哪怕再如何嚴刑逼供都是如此。郭子晡麵上不顯，心中卻是暗暗吃驚，有時甚至懷疑這些胡商莫非是誰家圈養的死士不成？
眼見老者緊咬牙關不肯回答，郭子晡換了問題：“問問他同越王府的護衛一起做什麽？”
他已做好老者多半還是不肯回答的準備，不想老者對這個問題卻是沒有絲毫避諱，絮絮叨叨地解釋他們沒有密謀，同越王府的人一起隻是為了兜售神仙散，好求越王府的人送他們離開長安。
老者結結巴巴表示如今胡商在長安的處境十分不妙，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監察寺抓捕。除非定居多年又有唐人作保，才能安心度日。他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暫時離開長安比較好，沒想到剛想法設法搭上越王府的人，就被監察寺抓了進來。
審問的兩人麵麵相覷，對視一眼看向郭子晡。郭子晡端著一張臉看不出其中的情緒，隻淡淡道：“換人。”
第二名胡商被帶了進來。
同樣的流程，同樣的問話，也是同樣的答案。
第三名、第四名……除了阿布全部四名胡商審完，監察寺得到的結果大同小異。問及神仙散，四人俱都沒有回答。但問及越王府一事，四人細節或許略有不同，但尋越王的原因卻是一致——希望越王能送他們離開長安。
麵對這個審問結果，郭子晡沉吟不語。幾個胡商都這樣說，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問題是郭子晡想不明白韋六郎的行為。既然阿布幾人同越王府無關，韋六郎為何阻礙監察寺辦案，甚至為此拔刀相向？
想來想去想不出原因，郭子晡歎口氣：“這下麻煩了。”
……
一盞茶的功夫後，沈傾墨出現在監察寺。
郭子晡帶人迎上前：“公子。”
沈傾墨點點頭。他已聽人說了監察寺同越王護衛起衝突一事，徑直問道：“韋六郎在哪？”
“卑下把他關在了天字三號監室。”
郭子晡邊說邊在前邊帶路，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天字三號監室是一間單人監室，一般用於關押身份貴重之人。韋六郎勉強也算一個。還未靠近，他們便聽到韋六郎在裏麵大呼小叫，一會大罵郭子晡，一會要喊越王來。大概是罵的太順嘴，他脫口而出“沈傾墨那個狗……”
整齊的腳步聲帶來一種無言的氣勢。韋六郎到嘴的話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裏。對上沈傾墨似笑非笑的眼神，和身後一眾仿若殺神般的護衛，韋六郎隻覺腿一軟，訕訕地笑了起來。
“五郎你來了。”
沈傾墨無視了他的話，突然眉頭皺起，鼻子輕輕嗅了嗅。
“你服散了？”
韋六郎愣愣地點點頭。阿布一行人既然同他兜售神仙散，那他自然是要查驗真假的。誰知就這麽巧，當時他的癮頭正好上來。阿布幾個識趣，當即便喚來美姬、端上美酒、準備好了神仙散。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在韋六郎興頭上，監察寺的人突然出現。他當時理智皆無，隻恨監察寺的人打斷自己服散，對著監察寺的人簡直殺紅了眼。
如今理智回籠，韋六郎也覺察出哪裏不對，但那種飄飄飄欲仙、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感受還在，讓他忍不住口出狂言，罵了一個痛快。
直到沈傾墨出現……
韋六郎頗為識時務地收斂驕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五郎，都是誤會。我當時服了散，昏昏沉沉不知是監察寺的人辦案，否則絕不敢阻礙公務。你是知道我的，我……”
一句話沒說完，沈傾墨已轉身離開。
“公子？”郭子晡猜到什麽，低低問了句。
沈傾墨冷笑：“一個蠢物，關幾天待他清醒了丟還給越王，順便通知光祿大夫，旁的便不須管了。”
郭子晡應了聲。
“阿布在哪？”
郭子晡前方帶路，來到地下關押阿布之處。阿布被諸人的出現嚇了一跳，本能地縮緊身體，驚疑地看過來。待看清打頭之人時，脫口而出：“霍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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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晡冷眼看著雙方爭吵,並不參與進去。作為監察寺主官,他一向隻忠於聖人,同齊王、越王兩派都保持著距離。況且監察寺還有一尊大神，郭子晡想到沈傾墨,更不敢胡亂站隊，隻一心追查聖人遇刺的案子。可惜遲遲尋不到凶手,不免一日勝過一日焦躁。
“郭監察。”有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何事？”郭子晡壓下心中的焦急，威嚴地問道。
“公子吩咐尋得西域商人尋到了。”
“阿布？”郭子晡一陣驚喜,快步上前。他不知阿布是什麽來曆，但猜測多半跟神仙散有關。不然沈傾墨不會特意點名要找一個西域胡商。不過長安人口百萬,胡人占據了十分之一,約莫八九萬人口。阿布藏身其中,想要尋到著實費一番功夫。況且在唐人眼中,胡人長相頗多相似。不仔細辨認很難分出區別，為尋人又增加了一層麻煩。
他急急追問：“阿布在何處？”
“稟監察，阿布躲藏於西市附近靠近金城坊的一處民宅內。”
“去把人請來，客氣些。”郭子晡吩咐道。
屬下輕聲應是。
郭子晡鬆了一口氣，如此公子的事有了交代。然時間一點點過去，去尋阿布的人卻沒了消息。從監察寺到金城坊快馬來回不過半個時辰，眼見屬下去了將近一個時辰，郭子晡意識到出事了。
他正要再派一隊人馬去看，卻聽得外麵一陣喧嘩。
郭子晡推開門看去，眉頭下意識緊皺。去尋阿布的人回來了，卻各個身上帶了傷。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隊神策軍，後麵結結實實綁了二十多人。有胡人還有……郭子晡眼皮跳了跳，神策軍綁回來的竟是越王府護衛。
“發生了何事？”郭子晡看向之前去尋阿布的下屬，低聲問道。
“稟監察，卑下奉命去尋西域商人阿布，正遇越王府韋祭酒同阿布密謀，不慎發生衝突。韋祭酒口出狂言，阻止卑下帶走阿布，更帶人圍攻卑下一行。幸而神策軍及時趕到平息衝突，並將韋祭酒一行全部帶回。”
雙方密謀？阻止帶走阿布，甚至圍攻監察寺的人？
郭子晡沒想到監察寺去尋阿布竟會撞上越王的人，更沒想到雙方竟然起了衝突。他的視線落在後麵一個個鼻青臉腫的越王護衛身上，認出其中一人正是下屬口中的韋祭酒韋六郎。
韋六郎是光祿大夫韋典的幼子，被韋典送去越王府謀求了一個祭酒的位置。韋六郎跟越王臭味相投，加上一個蔡大胖，沒少狼狽為奸混在一起四處禍禍。
想到這裏，郭子晡的眉頭皺起，略有些想不通。韋六郎不過一浪蕩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越王真要密謀什麽，也不該讓他來。可若不是密謀，雙方遇到一起本就惹人生疑，監察寺亮明身份韋六郎竟是敢拔刀抗法，到底是膽大妄為還是害怕什麽要殺人滅口？
越想他心中越是凜然，此事牽扯到越王，已不是他能處理。他飛快吩咐道：“去請公子來。”
屬下點頭應是，立刻離去。
轉頭看著被綁的五花大綁的一眾人，郭子晡又道：“分開關起來，越王的人先不管，先審幾個西域胡商。”
“嗚嗚嗚……”
幾個胡商又懼又怕，拚命掙紮著。阿布也是其中之一，試圖嗚嗚著求饒。然無論他們如何掙紮，最終還是被監察寺的人帶了下去，分別關在不同的監牢內。
考慮到這件事牽扯到了越王，郭子晡將阿布也關了起來。不過不同於其他人，監察寺的人對他還算客氣，解開繩索後便單獨將其關押於一處監室。意識到這點小小的優待，阿布心中忐忑不定，猜不透其中的緣由。
他一人胡思亂想。隔壁監室，郭子晡打量著麵前的胡人老者。對方花白的頭發微顫，見了郭子晡慌忙行禮，結結巴巴地用不甚流利的大唐官話同他問好。
郭子晡麵無表情，示意手下開始審問。
老者雙手垂下，做出一副乖順的樣子。無論問什麽全都老實交代，並未有隱瞞的意思。唯獨問到神仙散來源時，立刻閉口不言。無論如何逼問，都是一副寧死也不說的姿態。
類似這樣的情形郭子晡已遇到數次，之前抓到的販賣神仙散的胡商也是如此。問旁的十分配合，問什麽說什麽。隻神仙散的來源仿佛禁忌，死死咬住無一人開口。哪怕再如何嚴刑逼供都是如此。郭子晡麵上不顯，心中卻是暗暗吃驚，有時甚至懷疑這些胡商莫非是誰家圈養的死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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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結結巴巴表示如今胡商在長安的處境十分不妙，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監察寺抓捕。除非定居多年又有唐人作保，才能安心度日。他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暫時離開長安比較好，沒想到剛想法設法搭上越王府的人，就被監察寺抓了進來。
審問的兩人麵麵相覷，對視一眼看向郭子晡。郭子晡端著一張臉看不出其中的情緒，隻淡淡道：“換人。”
第二名胡商被帶了進來。
同樣的流程，同樣的問話，也是同樣的答案。
第三名、第四名……除了阿布全部四名胡商審完，監察寺得到的結果大同小異。問及神仙散，四人俱都沒有回答。但問及越王府一事，四人細節或許略有不同，但尋越王的原因卻是一致——希望越王能送他們離開長安。
麵對這個審問結果，郭子晡沉吟不語。幾個胡商都這樣說，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問題是郭子晡想不明白韋六郎的行為。既然阿布幾人同越王府無關，韋六郎為何阻礙監察寺辦案，甚至為此拔刀相向？
想來想去想不出原因，郭子晡歎口氣：“這下麻煩了。”
……
一盞茶的功夫後，沈傾墨出現在監察寺。
郭子晡帶人迎上前：“公子。”
沈傾墨點點頭。他已聽人說了監察寺同越王護衛起衝突一事，徑直問道：“韋六郎在哪？”
“卑下把他關在了天字三號監室。”
郭子晡邊說邊在前邊帶路，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天字三號監室是一間單人監室，一般用於關押身份貴重之人。韋六郎勉強也算一個。還未靠近，他們便聽到韋六郎在裏麵大呼小叫，一會大罵郭子晡，一會要喊越王來。大概是罵的太順嘴，他脫口而出“沈傾墨那個狗……”
整齊的腳步聲帶來一種無言的氣勢。韋六郎到嘴的話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裏。對上沈傾墨似笑非笑的眼神，和身後一眾仿若殺神般的護衛，韋六郎隻覺腿一軟，訕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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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傾墨無視了他的話，突然眉頭皺起，鼻子輕輕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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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在韋六郎興頭上，監察寺的人突然出現。他當時理智皆無，隻恨監察寺的人打斷自己服散，對著監察寺的人簡直殺紅了眼。
如今理智回籠，韋六郎也覺察出哪裏不對，但那種飄飄飄欲仙、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感受還在，讓他忍不住口出狂言，罵了一個痛快。
直到沈傾墨出現……
韋六郎頗為識時務地收斂驕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五郎，都是誤會。我當時服了散，昏昏沉沉不知是監察寺的人辦案，否則絕不敢阻礙公務。你是知道我的，我……”
一句話沒說完，沈傾墨已轉身離開。
“公子？”郭子晡猜到什麽，低低問了句。
沈傾墨冷笑：“一個蠢物，關幾天待他清醒了丟還給越王，順便通知光祿大夫，旁的便不須管了。”
郭子晡應了聲。
“阿布在哪？”
郭子晡前方帶路，來到地下關押阿布之處。阿布被諸人的出現嚇了一跳，本能地縮緊身體，驚疑地看過來。待看清打頭之人時，脫口而出：“霍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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