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晉卿和石大帶著“附近可能有一條鐵礦”的消息尋到沈傾墨時,沈傾墨正支著一根樹枝釣魚。原本結冰的河麵被砸了一個洞,白色的絲線垂入洞中,半天一動不動。在他身後,枯枝編織成的魚簍裏,幾條身上裹著薄冰的白胖鰱魚時不時甩甩尾巴,彰顯著自己頑強的生命力。


    石大遠遠看了眼,嘖嘖嘴,嘿嘿笑了起來:“今個運氣真不錯,待會還能喝碗熱熱的魚湯。”


    杜晉卿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輕飄飄道:“你覺得公子費這番心思,是給我們準備的?”


    他示意前方的冰洞、魚簍,半天不動的白色絲線,顯然這種天氣釣魚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


    石大朝後麵呶呶嘴:“咱們可是帶來了鐵礦的消息,再怎麽待會他自己喝的時候也能混碗魚湯吧。”


    杜晉卿無語半晌,實在想不明白就靠石大這點智商,怎麽敢跟沈傾墨老是暗裏對著幹。如果不是仗著他混進了黑騎衛,又有千裏追尋小郎君的功勞,早被旁人排擠到不知什麽地方去了。他憐憫地看了石大一眼,提醒道:“公子同咱們操練時,向來同吃同住,你可見過公子平日跟我們吃的有不同?”


    “那……”石大還是沒明白。


    杜晉卿幹脆道:“小郎君。”


    石大一臉茫然:“小郎君和魚湯有什麽關係?”


    杜晉卿:“……”


    他幹脆懶得再搭理石大,快步上前跟沈傾墨行過禮,將演習後續一一稟告清楚。石大緊走兩步上前站到了杜晉卿身後,別看他心中對沈傾墨諸多不滿,當著沈傾墨的麵卻絲毫不敢造次,老老實實跟著杜晉卿行過禮,垂首斂目像木樁子一樣戳到了那裏。隻聽得杜晉卿先說演習勝負,又說怎麽抓到的石大。石大臉色憋得通紅,垂頭喪氣立在原地,恨不得杜晉卿趕緊跳過這一步驟,將話題引在可能存在的鐵礦上。


    總算杜晉卿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臨了沉聲道:“卑下尋到石大時,石大正跟一名回鶻幼童一起。這名幼童似有鐵礦的線索,說是受人指點來尋小郎君換錢。”


    這會聽到自己的名字,石大不再是羞愧難捱,反而挺著肚子一臉得意洋洋。


    沈傾墨原本聽得漫不經心,注意力多半放在水中的魚線上。即便杜晉卿說到鐵礦,他也隻是稍微分神了下。然待“小郎君”三字跳出,沈傾墨立刻警醒,視線掃過一臉蠢樣的石大,凝神看向杜晉卿:“你說他是受人指點?”


    杜晉卿點點頭。


    據石大尋到的小孩自己說他叫塔恰木,是紇扢斯部落的人。紇扢斯部落是一個不到五百人的小部落,平日依附回鶻生活。前段時日,塔恰木跟著部落遷移,沿途撿到一塊黑色的石頭,石質堅硬,點不燃砸不爛。在草原,各種石頭本是常見,不算什麽稀罕事。但塔恰木撿到的這塊石頭明顯有異於普通的石頭,便顯得有些特殊起來。


    這小半年來,隨著霍林河石炭礦橫空出世,西域商人阿布的故事也跟著石炭傳遍了霍林河周邊。故事中阿布幸運撿到一塊黑色的石頭,當做稀罕物獻給了小郎君。結果小郎君認出石頭是石炭,跟著阿布尋到石炭礦後,不僅贈給阿布十個美人,還送了他一大筆錢。


    塔恰木平時沒少聽這個故事,握著石頭興奮地去找養大他的阿嬤。阿嬤又帶著石頭尋到了部落的埃斤,然部落埃斤不信他的話,將塔恰木趕出去,卻恰好被埃斤的弟弟固昆撞見。固昆不僅相信了這塊石頭的神奇,還指點塔恰木前來霍林河,尋找小郎君獻上石頭。


    沈傾墨聽到這裏玩味道:“塔恰木一個人?”


    杜晉卿心領神會:“塔恰木說自己是一個人,卑下懷疑固昆也在附近。”


    塔恰木畢竟是小孩子,問到他是否一個人時眼睛根本不敢看杜晉卿。


    沈傾墨對此並不意外,垂眸問:“石頭呢?”


    杜晉卿解開腰間的牛皮小包,將裝在內裏的“石頭”遞給了沈傾墨。


    隻需一眼沈傾墨便認出了這塊“石頭”確實是鐵石,他不信紇扢斯部落的埃斤不認識。至於固昆,紇扢斯部落依附回鶻生存,他不去找圖彌渡,反而來找七郎,怎麽想內裏都不同尋常。


    兩人這番對話,石大有些反應過來。他被可能存在的鐵礦衝昏頭腦,現在恍然意識到鐵礦在回鶻境內。就算有也不是那麽容易挖掘的,更何況是否真有還在兩說之間。


    石大臉上的得意消失,重新垂頭喪氣起來。


    沈傾墨沒管他,吩咐杜晉卿帶塔恰木過來。


    同杜晉卿一個小隊的幾人早就尋著水囊給塔恰木洗了個幹淨,出現在沈傾墨麵前的塔恰木黑發黑瞳,身上看不出絲毫異族的影子。沈傾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塔恰木頂著沈傾墨冷漠的視線有些畏縮,緊張地看了他一眼,鼓足勇氣道:“你是小郎君嗎?”


    不等沈傾墨說話,他好似自己尋到了答案,肯定道:“你一定是小郎君,阿嬤說小郎君是天上的仙人,長得特別好看……你就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比琪琪格姐姐都好看。”


    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圍在沈傾墨周圍的人神色各異。幾名侍衛努力做出一副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一旁的石大一改之前的低落,臉上露出幾分嘲笑來。杜晉卿看在眼中,不動聲色扭了石大一把。大約是用力狠了,石大呲牙哼哼了兩聲,終是想到沈傾墨的身份,把臉上的笑容斂去了幾分。


    沈傾墨像是沒聽到剛剛的這番話一樣,把玩著手中的鐵塊,問:“這是你找到的?”


    塔恰木用力點點頭,急於在“小郎君”麵前表現:“是我在部落的新草場找到的。”


    “新草場?”


    依著塔恰木所言,他們部落遷移就在最近。但草原傳統,各部落會在秋初到秋末之間找到合適的駐紮地點,之後便不在遷徙,等待度過寒冬。


    他語帶疑問,塔恰木想到什麽,低聲道:“韋紇部落欺負我們,把我們趕離了原來的草場,埃斤帶著我們走了很遠才找到了新草場。”


    韋紇部沈傾墨知道,是回鶻所屬的大部落之一,人口足有五六萬人。若是韋紇部盯上紇扢斯部的草場,這種季節趕他們離開倒也說得過去。


    他垂眸盯著塔恰木,目光漠然,心中判斷著這件事的真偽。若是真的,一個在回鶻境內的鐵礦,七郎也根本拿不到手中,反而被這個鐵礦牽動心思。若是假的,有人派這麽一個小孩子來尋七郎做什麽?打聽到七郎心善,想把七郎騙去回鶻境內?還是無論真假,目的都是將七郎騙往回鶻?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頑固地占據了沈傾墨的腦海。他眼中的漠然轉為了冷厲,看著塔恰木下意識便生了殺意。


    這份殺意很快被周圍人感知,塔恰木本能的有些害怕,抖著身體往後退了退。


    沈傾墨思及李流光,壓下了心中的暴戾,隻冷淡問:“你拿這塊石頭想換什麽?”


    隻是換錢他是不信的。


    果然塔恰木猶豫地看看杜晉卿,又看看沈傾墨,小聲道:“固、固昆叔叔讓、讓我跟小郎君說,我們紇扢斯部落願意遷到這裏,像仆骨部一樣追隨小郎君。”


    仆骨部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整個安北俱都知道,小郎君的來曆不可考,最早出現的地方便是仆骨部,且在那裏生活了一段時間。因著這份香火情,小郎君不僅傳授仆骨部造紙的技藝,還帶著仆骨部從雲中城附近的小草場,遷移到霍林河周邊,占據了這裏最好的草場。如今仆骨部隻靠造紙便富了起來,雖然人口尚且稀少,但可見的將會發展為人口上萬的大部落。安北其他哪個部落說起來不眼紅。


    如果隻是這樣,其他部落最多羨慕,但當小郎君將仆骨部中所有適齡的幼童收為弟子,帶進工坊後,其他部落已經不止是眼紅了,簡直是恨不得走在路上敲仆骨部的悶棍。小郎君的親傳弟子啊,這個身份不僅是霍林河,在整個安北都可以橫著走了。因為這個原因,不斷有部落希望可以追隨小郎君,跟著遷移到霍林河附近。


    塔恰木說完,期待地看向沈傾墨,又期期艾艾地補充道:“我們部落雖然、雖然人口少,但大家都很能幹的。我們可以放羊,還可以種地,也可以捕魚的……”他說到捕魚的時候,眼神偷偷朝著冰洞處拐了下,小心地咽了口口水。下一刻,塔恰木眼睛一亮,飛快道:“快!快!有魚!”


    他話音未落,沈傾墨已伸手一撈樹枝,垂落的魚線陡然繃直,劈裏啪啦的水花中,一條手臂長的鰱魚被釣了起來,身上的河水被風一吹,裹成了閃亮的薄冰。


    “好厲害!”


    塔恰木吃驚地看著沈傾墨釣起的胖魚,仿佛是自己釣的一樣。他再如何都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幼童,很快便被旁的事吸引,忘掉了沈傾墨剛剛釋放出的殺意。


    “我們、我們部落可以追隨你嗎?”


    沈傾墨目光沉沉看了他一眼,突然問:“固昆在哪裏?”


    “固昆叔叔在石炭礦……”


    塔恰木驚惶地捂住了嘴,意識到自己犯了錯。沈傾墨不再看他,麵無表情地吩咐杜晉卿:“你帶人去把石炭礦圍起來,找出他口中的固昆。”


    杜晉卿上前一步彎腰抱起塔恰木,點頭應是。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麽麽噠~


    欠一章更新找時間補吧~這兩天小朋友也不知咋回事,晚上11、12點還不睡覺,鬧騰的厲害~昨天沒補起來,爭取一兩天調整過小朋友的作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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