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晚上回去時,手中多了一盆剛炸好的薯條,是李流光帶給義郎吃的零嘴。她心裏記得李流光趁熱吃的吩咐,一路快走不停,朝著她和義郎住的小院趕過去。一般這個時間,義郎已經在學堂吃過晚飯,早早回家不是看書就是練字。丹娘想到義郎乖乖在家等著自己的情形,腳步越發輕快了幾分。


    遠遠的,當可以看清她和義郎住的屋子內那抹昏黃的燈光後,丹娘平複了下自己因為快走而有些喘的呼吸,輕輕跺了跺腳,臉上端起柔柔的笑意,腳步放輕走了過去。


    “義郎,阿娘回來了。”丹娘推開門輕聲道。


    端坐於桌幾前正埋頭計算數學題的小小少年聞言欣喜地看向丹娘,卻沒有立刻撲向她,而是先認真地把手頭的數學題答案寫到作業本上,才放好筆竭力端著一張嚴肅的小臉走過去。他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往阿娘懷裏撲了。


    “阿娘。”


    義郎恭敬地施了一禮。丹娘臉上的笑容溫柔,輕輕把義郎攬入懷中,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義郎冷不冷?今天學堂吃的什麽?對了,小郎君讓阿娘帶了零嘴給你吃,義郎現在想不想吃?”


    義郎本來要控訴阿娘摸他臉的行為,結果聽到師父給他帶了零嘴,立時忘了別的,飛快問:“什麽零嘴?”


    丹娘放開義郎,將帶回的薯條擺在桌幾上,不太習慣地說出那個古怪的名字:“炸薯條。小郎君說小孩子都喜歡吃。”


    義郎不高興地嘟起嘴,認真強調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是夫子了,阿娘不許再說我是小孩子。”


    “好好好!”丹娘縱容地看著他,笑著問:“那義郎吃不吃……炸薯條,是小郎君特意帶給你的。”


    義郎嗅嗅鼻子,聞到了土豆炸的酥軟後特有的香氣。他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半推半就地拿起薯條吃了起來。“真好吃。”義郎含糊道,邊吃邊喊丹娘,“阿娘,你也吃。”


    丹娘的臉上滿是笑意,卻是舍不得自己吃,看著義郎吃的開心,不忘囑咐道:“義郎,小郎君喜歡你對你好,你要牢牢記在心裏,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答小郎君。”


    “阿娘,我記住了。”義郎乖乖道,“不過……”他想到什麽,聲音有些委屈:“我喜歡師父,最喜歡師父了。可師父最喜歡的不是我,是沈夫子,我不喜歡沈夫子……”


    大約兩個互不喜歡的人之間有種奇怪的感應。同一時間,沈傾墨打著指導李流光練字的名義,緊貼著站在李流光身後,一隻手虛虛攬著他的腰,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不喜歡義郎。”


    李流光聞言,握著的筆微微一頓,筆尖的墨汁滴落,在他已寫好的大字上暈染出一團黑色的斑點。他無奈地放下筆,心知沈傾墨還記得他托丹娘給義郎帶了一份薯條的事,隻得扭頭對上沈傾墨,好笑道:“義郎還是個孩子。”


    沈傾墨目光沉沉,同李流光額頭相抵,陳述著一個事實:“義郎自有他阿娘疼他,七郎,我隻有你。”


    仿佛一人在黑暗中獨行,緊緊抓著唯一的光亮,沈傾墨語氣平靜,卻使得李流光心軟不已。他既頭疼於沈傾墨越來越重的占有欲,又微妙地在心底生出一份隱秘的歡喜,當下溫言安撫道:“我知道,五郎我會陪著你。”


    他本意是希望沈傾墨高興,誰知這句話不知觸碰到沈傾墨哪裏。下一刻李流光的身體微微一僵,感覺到抵在大腿處的灼|熱,滿臉無奈地看向沈傾墨。


    沈傾墨輕聲笑了起來,整個將李流光抱在懷裏。兩人身體契合,沈傾墨的聲音透著快活:“七郎,我身體已經大好了。”


    這句話的潛含義太過明顯,李流光臉一紅,一時竟是想不出該說什麽。自半個多月前他把沈傾墨從金山帶回來,兩人日日同吃同睡,擦槍走火不在少數,但都被李流光以沈傾墨身體還沒養好為由擋了回去。最多隻是親親抱抱,從未做到最後一步。


    如今沈傾墨如此直白地挑明,李流光微一猶豫,下意識喊了聲:“五郎……”


    郎字尚未脫口,已被沈傾墨吞入肚裏。


    熟悉的氣息籠罩,嘴|唇上溫軟的觸感讓李流光有些著迷,仿佛三月枝頭的桃花,柔嫩而美麗。然桃花很快被碾碎,暴雨狂風急驟而至,李流光隻覺沈傾墨箍著他快要喘不過氣,整個人昏沉沉不知周圍凡幾。


    不知何時,李流光已被沈傾墨壓在榻上。兩人都沒什麽經驗,卻都想要掌握主動。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沈傾墨有備而來,對這一刻不知肖想了多久。等李流光自情|欲中掙脫出一份清明,早已喪失了主動,一路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七郎……”


    沈傾墨年少氣盛,又堪堪嚐到甜頭,一晚上精神亢奮,壓著李流光翻來覆去不知疲憊。李流光隻覺浮浮沉沉,如浪中小舟,身體由內而外徹徹底底被旁人掌控。


    一夜纏綿。


    李流光再次醒來已是中午,日頭高掛半空,居然是近期少見的好天氣。他恍惚睜開眼,隻覺身體清爽,除了有點累倒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隨著離家出走的神智回籠,昨晚的記憶如海潮翻湧。他正待出聲,卻發現嗓子有些啞的厲害。


    “七郎。”


    熟悉的聲音響起,沈傾墨緊張地湊了過來。大約是心情很不錯,李流光對上沈傾墨的眼睛,隻覺如春水蕩漾,璀璨生輝。


    “七郎,你有哪裏不舒服?”沈傾墨認真地問。


    李流光窘然地瞪了他一眼,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沈傾墨嘴角略彎,眼中春意流動,心知李流光臉皮薄,當下沒再說什麽,隻湊過來在他唇上親了親,親自打水進來伺候著李流光穿衣梳洗。


    “七郎餓不餓?灶屋有熱粥。”


    李流光被折騰了一夜,根本沒什麽胃口,隻慵懶地半靠在沈傾墨身上,說:“算了,不想喝粥。”


    沈傾墨本想勸他隨便吃點,但轉念馬上就該中午了,丹娘早早燉了羊肉,待會喝羊湯也行。他心滿意足地抱著李流光,心中盤算著中午吃什麽,隻覺歲月靜好恨不得日後天天都這樣快活。


    兩人在屋內耳鬢廝磨,久久沒有動靜。


    小院門口,姚家濟郎一早便來求見李流光,卻被告知小郎君尚在休息。姚濟為人有些呆性,又心中存著事,李流光不見他,他便一直等在了小院外麵。從早到現在,眼看著日頭正當午,姚濟算了算時辰,終是猶豫半晌,朝著駐守在門口的蔡伸搭話道:“小郎君平日上午都會去工坊,今日一直休息到現在,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適?”


    蔡伸:“……”


    他見姚濟臉上的神色是發自肺腑的擔憂,好奇道:“你見小郎君可有事?”


    姚濟點點頭:“我做了一物,想呈給小郎君看看。”


    蔡伸好心道:“你這樣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不如把東西留在我這裏,我替你呈給小郎君。”


    “也好。”姚濟想了想道。隨即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藍色錦盒,遞於蔡伸麵前,“裏麵的東西我叫做澡皂,是根據小郎君留在都護府的那張硝皮方子做出來的,用於清洗油脂和衣物等。我試過了,效果強於市麵上通用的澡豆。煩請你呈給小郎君,看小郎君有沒有用。”


    蔡伸看著姚濟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塊巴掌大小,看著有些微微發黃的東西。他伸手摸了摸,觸感十分滑膩。姚濟低聲解釋:“這裏麵加了豬油,所以摸起來十分光滑。”


    蔡伸又放在嘴邊聞了聞,沒有澡豆濃鬱的香氣,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覺得這東西和澡豆差不多,沒什麽特別的地方,想不出姚濟做出來有什麽用。不過姚濟既是要給小郎君看,那想來應該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吧。


    他主動攬了這個差事,自是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然小郎君今天一直沒有出門,又有沈傾墨陪在身邊,蔡伸便是長了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打擾兩人。一直到半下午,他才尋到一個機會把錦盒呈給了李流光。


    “這是什麽?”


    休息了多半天,李流光精神好了點,幹脆哪都沒去隻窩在榻上,翻看著範敏堂帶著的一本極北遊記。他正看的有趣,見蔡伸呈上一個錦盒,也沒怎麽在意,就隨口問了句。


    蔡伸單膝跪地,低著頭不敢去看李流光同沈傾墨親密的情形,隻詳細把姚濟求見,托他呈上錦盒的事說了一遍。當他提到錦盒內的東西是姚濟做出的“澡皂”時,李流光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怎麽?”


    沈傾墨全部心思都在李流光身上,當下便注意到李流光的異常,低聲問道。


    李流光沒有說話,待打開錦盒看清裏麵裝著的東西時,不知想到什麽,臉上閃過一抹窘然之色。他怎麽都想不到,姚濟竟是做了塊肥皂出來。這本來沒什麽,偏偏在李流光前世,由肥皂引出的撿肥皂梗讓人印象深刻。聯係到他同沈傾墨昨晚做的事,李流光一時頗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轉念想到姚濟,不免心中暗暗吃驚。依著姚濟所說,肥皂是根據那張硝皮的方子做的,李流光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關鍵。當日他留給都護府的方子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化學反應,由石灰和堿石反應形成燒堿。姚濟更進一步,在燒堿中加入了油脂,便又生成了高級脂肪酸鹽和甘油。


    前者便是姚濟做的澡皂,後者——李流光想到甘油在後世的普及應用,微微沉吟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麽麽噠!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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