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九回腸10


    飛雲觀坐落在城外南山以西, 觀內外湘竹翠疊,頗有雅意, 主殿供奉著三清天尊, 可因如今京城內富貴人家興信佛家,除了年節前後,觀內幾乎不見香客。


    觀主道號玄清, 年過半百, 吳襄帶著衙差們到觀內之時,玄清正在打坐修行, 見衙門來人, 小道士們頗為發慌, 這玄清道長倒是神色平和。


    可吳襄一問起去歲被趕出道觀的道士, 玄清道長的臉色便微微變了。


    吳襄看的分明, “道長, 此人到底因何被趕出道觀?”


    玄清道長眉頭擰著,一身道袍顯得他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味,他甩了甩袖子, “此人已經離開飛雲觀, 之後任何事端, 都與觀內諸人無關。”


    吳襄有些無奈, “道長放心, 府衙不會隨便牽連人,如今懷疑此人與一樁命案有關, 特來查問, 還請道長據實已告。”


    玄清這才神色微鬆, 請吳襄至茶室落座,一開口, 玄清道長的語氣仍有些唏噓,“他俗名叫李紳,道號玄靈,比貧道小了十二歲,他是七八歲上被師父撿回來的,因體弱,頗得師父照顧,可他自小不學好,後來甚至還俗過幾年,可因了無生計方才又回了道觀,回道觀之後倒是比此前更喜修習道法了,可他卻走上了邪門歪道,常用法事去騙錢,還私下收徒。”


    玄清道長歎了口氣,“師父在的時候,對他多有庇護,他也藏著掖著不敢明著作鬧,可前歲師父走了,他便越發放肆,收的徒弟不教人正統的山醫命相卜,反倒教些奇怪的經義,後來他的徒弟在外惹出事端,差點害了人命,貧道這才做主將他逐出觀去。”


    說罷,玄清道長看向吳襄,“他又用法術騙人了?”


    吳襄搖頭,反問他:“他此前騙人是哪般騙法?”


    “有人身患難治之症找上門來,他煉了靈丹高價售賣與人,後來差點害死了人,別人找來道觀要個說法,他卻一走便是兩月,待風頭過了才回來。”


    老道長指了指外麵冷清的殿宇,“捕頭也看到了,這道觀上下幾十號人,皆需口糧,如今觀內香客越來越少,這些人總要活命的,他差點害了人命,又難得規勸回正道,我便是念在師門情誼,也不能容他。”


    道士煉丹不算什麽,可丹藥大都對人有害而無利,這李紳用此法騙錢還差點鬧出人命,難怪會被逐出道觀去。而此人既然心術不正,便越發令吳襄懷疑。


    吳襄道:“道長說他體弱多病,他可是身有隱疾?”


    說至此,玄清道長長歎了口氣,“他的確有病在身,就是他二十多歲還俗的那兩年,離開道觀兩年之後回來,回來的時候便得了病,師父憐他,留他在道觀養了兩年才好了些,他那病十分古怪,受不得傷,但凡有一星半點的傷口便會止不住的流血,平日裏——”


    “是血症?”吳襄沒等玄清道長說完便忍不住問。


    玄清道長略有訝異,而後點頭,“正是這個病,頻道師父醫術高明,等於是師父親手將他治好的,隻不過此病無法根治,年紀越大,便越是難捱。”


    吳襄一雙眸子雪亮,“敢問師父可知道家俢死之術?”


    “俢死之術?”玄清道長沉了臉,“捕頭問這個做什麽?這俢死之術並非正道,且極為凶險,隻有騙子才會用此法來騙人。”


    吳襄忙問:“李紳可用此法來騙過人?”


    玄清又歎一聲,“大抵是騙過的,他四處騙金銀,將自己的靈丹和法術說的神乎其神,類似俢死之術這等妄語更是張口便來,許多人以為跟著他修道便能脫胎換骨,羽化登仙,於是不惜重金,可他教的不過是道門淺顯五術……”


    “道長可知此人下落?”


    玄清眉心微蹙,“這個我不知,他被我逐出去,心中憤恨,且他名聲已毀,隻怕早已離開京城,去外麵坑蒙拐騙了。”


    二人在茶室內說話,門口幾個小道士窸窸窣窣的偷聽,這時其中一人忍不住出聲,“師父,師叔並未離開京城,一個月之前,有人在洛河河畔見過他。”


    玄清朝那小道士看去,吳襄亦起身走到門口去,“誰人見過?可能將人找來?”


    見過李紳的小道士很快被找到,吳襄細細一問,才知當真有人見過李紳,他又問起李紳形貌,身量體型都與張鐸形容的相差無幾,吳襄不禁大喜!這李紳的嫌疑越來越重了!


    問清此人年歲生平,吳襄甚至尋來個會作畫的道長畫出了李紳樣貌,在飛雲觀耽誤了大半日才回了京城,回到衙門,薄若幽恰好也在。


    白日無事,薄若幽到衙門查看卷宗,又在十多宗與幼童有關的案子裏尋出了十來宗一一排除,最終發覺最近五年內,有兩宗案子十分可疑,見吳襄回來,薄若幽自然先聽他說飛雲觀所得。


    “的確有個道士去歲被趕出去,此人患有血症,隻是病狀並不迅猛,加上多年診治,病情暫被穩住了,他今歲四十二,在十七年前,曾還俗過兩年,十五年前患病回了道觀,倘若他是凶手,那極有可能十四年前明家公子的案子便是他因病而為。”


    吳襄又將老道長言他心術不正諸事道來,薄若幽頓聽得烏瞳明燦,“未曾想到真有所獲!既然有人見過他,如今又得了畫像,那去相國寺山下鎮上探問,定然探問的出,還可找到那賣麵具的老伯問問,他或許還記得。”


    吳襄亦是滿懷希冀,“我打算用衙門內全部人手去摸排,便是把那鎮子掘地三尺,我也要將此人找出來。”


    薄若幽看了一眼內庫裏拿出來的厚厚一摞卷宗,“既是如此,倒也不必從卷宗上找線索了,這幾日大家也可輕省些——”


    吳襄應是,胡長清和文吏們也鬆了口氣,時近年末,衙門內本就事務繁多,此案出了人命亦十分緊要,因此眾人幾乎無沐休之時,眼下在飛雲觀內得了重要線索,眾人都鬆了口氣。


    吳襄自去調派人手,薄若幽便告辭離了衙門,飛雲觀乃是忠義伯所言,薄若幽想了想,還是駕車往侯府去,好將案子進展告知霍危樓。


    馬車轔轔而行,前幾日的積雪半化,拂麵而來的寒風多有些刺骨之意,而馬車剛到侯府門前,薄若幽卻見霍危樓正從府門內出來,欲乘車而走,她連忙出聲將人喚住。


    霍危樓聞聲迎來,薄若幽下了馬車便問:“侯爺這是要去何處?”


    “去相國寺——”


    薄若幽有些意外,霍危樓接著道:“今日佛誕你當知道,適才鴻兒派人回京,說今日陛下獻的佛寶出了岔子,令我前去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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