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八寶妝10


    “死者著外衫, 身上泥漬左多右少,雙腳和袍擺上除了泥漬還有綠色的苔蘚, 應是凶手將死者帶到了假山之外, 因甬道不夠高,所以將人拖了進來。手腳四肢不見明顯外傷,還是先將屍體帶回義莊, 我去義莊細細剖驗。”


    薄若幽初驗完, 吳襄便叫人進來搬葉翡的屍體,她拿了一根火把過來, 仔細去看四周石壁和通往兩個方向的甬道, 又加以對比, 發覺凶手是從內苑方向的入口進來。


    薄若幽沿著甬道走出來, 舉目往百鳥園深處看去, 入目隻有層層疊疊的蔥蘢翠色, 亭台飛簷隱在期間,青天白日尚且如此,若在昨夜子時前後, 就更容易在其中隱藏蹤跡。


    薄若幽正看著, 忽然聽到有輕微的啼哭聲, 她沿著假山外圍繞過去, 便看到一個小廝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 吳襄和趙越都站在小廝聲旁。


    “昨天晚上,柳公子用完晚膳已經是子時前後了, 小人帶著食盒路過此處的時候, 的確聽到了一聲脆響, 可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小人再仔細聽的時候, 卻又不曾聽見別的響動,小人害怕,便跑著去了廚房,廚房的張叔能為小人作證。”


    吳襄擰著眉頭道:“具體是什麽樣的脆響?”


    “就……就好像什麽鐵器撞在了一起……”


    吳襄轉身看向薄若幽,她說過,棺材釘頂部有磨損,是被重物砸過,他心中一定,又問:“當時見沒見過什麽人影?”


    小廝搖頭,“不曾,昨夜風大,隻看到樹影。”


    小廝抹了一把眼淚,“小人真的隻是聽到了一點兒聲響罷了,到了廚房,還嚇得魂不守舍,張叔玩笑,說園子裏死了人,許是魂兒回來了,小人未敢應聲,便極快的回屋子睡覺了。”


    吳襄眯眸盯著他,“所以你走的時候,柳青還在屋內?”


    小廝點頭,“是,公子那時候已經沐浴更衣歇下,小人方才拿了食盒關了門出來。”


    若是如此,便可將柳青排除在外了,小廝從柳青的院子出來,不可能趕在他之前將人綁了再送入假山山洞之中殺死。


    可如果不是柳青,又該是誰?


    於洵的屋子裏有兩隻茶盞,可於洵前夜卻不曾飲茶,葉翡毫無掙紮的被人綁走,凶手殺人的法子更是詭異。


    吳襄略一沉吟,令人將葉翡身邊的小廝帶了過來。


    百鳥園中仆從極多,諸如柳青、葉翡等人,皆有個專門照看衣食住行的小廝,然而也僅限如此,畢竟他們在趙越眼底也是下人。


    照顧柳青幾個的小廝有的剛采買入園一二年,有的則幾歲就入了園中,各個無根無底,也算得上清白,吳襄這兩日略叫人排查了一番,暫未查出什麽。


    很快,照顧葉翡的小廝被帶到了跟前,他早前受過一番盤問,此刻白著臉,見另一同伴跪在地上滿臉是淚,他也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吳襄便問:“昨夜葉翡便無半分異常?”


    小廝複又點頭,“公子回來之後很是疲累,略有些心神不寧,不過剛在牢裏被審問過,也實屬尋常,他用膳之後沐浴,而後更衣看書,沒多時便令小人退下,小人離開的時候還不到二更天,小人本想著公子看一會兒書冊會歇下。”


    “小人早間去侍候公子的時候,便發現院門房門都開著,公子卻不見人,當時便覺不好,因鶴君不見的時候,也是如此,小人便去喊人來找公子,走到月湖邊上的時候,有人發現了血跡,這才有人往假山裏麵去——”


    小廝眼露恐懼,低著頭縮成一團,隻怕被此事連累。


    “昨夜你離開之前,葉翡晚膳用了何物?”


    小廝忙道:“和其他人一樣,都是廚房做的幾樣小菜和羹湯,公子食欲不好,隻喝了一碗雞湯,又用了幾口粟米飯。”


    吳襄看向侯煬,他點點頭往廚房去,吳襄又看向湖邊,這時,薄若幽也朝著北麵的入口方向走去,走到跟前,又往湖邊走了幾步,小廝口中的血跡落在湖邊的石階之上,順著石階往下,一路可走入湖水之中,薄若幽看了片刻,忽然道:“捕頭,凶手隻怕將錘子之類的重物扔入了湖中。”


    凶手從北麵的入口進,也從北麵入口出,出去之後並未離開,而是腳下一拐,往湖邊走去,是去淨手?還是去棄凶器?


    吳襄當機立斷找來會水性的去湖邊摸,薄若幽又在四周找尋一邊,發覺除了湖邊的一點血跡之外再無別的痕跡,便暫離了百鳥園往義莊去驗屍。


    吳襄留在園中繼續查探,這時,一個麵色同樣帶著幾分黝黑的中年男子被待了過來。


    “小人吳楊,也是園中的馴獸師傅,拜見捕頭。”


    吳襄定眸問他:“園子裏的血雀都是你在管?”


    吳楊頷首,“園內如今有四十七隻極品血雀。”


    “早前發現的被勒死的和被釘死的血雀,都是園內最極品的?”


    吳楊抹了一把麵上的冷汗,“是,第一隻被吊死的發現之後,因怕郡王責罰,小人便和管事一氣將此事瞞了下來,園中極品的鳥獸不少,血雀雖然得郡王喜愛,可因為有不少,郡王觀賞之時也不會來點數,小人還幫著郡王在外尋極品的鳥雀,想著等下次采買之時,多買兩隻血雀回來便是——”


    “兩隻血雀?”吳襄敏銳的抓住了吳楊話中錯漏。


    他這般一問,吳楊額上冷汗更甚,“因為在此之前,還有一隻血雀意外死了——”


    吳襄聽得心底不安起來,“意外而死?”


    “鳥園內各式各樣的鳥雀不少,且都豢養已久,說通人性有些誇張,可好食水喂著,都是將園中當做家的,隻是偶爾也有那喂不熟的,會在底下人看護不周時飛出去,再也不回來,二十多天之前,小人點數血雀的時候發現少了一隻,當時也是抱著先隱瞞下來的念頭,可後來小人發現,那血雀並非是飛出去了,而是淹死在了鳥園內的水缸之中。”


    淹死在了水缸之中!


    吳襄聽得心神大震,再聯想到江行之死,忽而在腦海中生出個可怕的念頭來。


    吳楊往遠處趙越身上看了一眼,“本來不該出現這種意外的,可若是底下人疏忽了忘了添水,血雀從籠中飛出去水缸上飲水,便有可能落入其中淹死,郡王舍得在禽鳥身上花銀錢,尤其這些精心喂養許久的,若出錯漏,會將小人們懲戒的少去半條命,因此小人才敢大膽瞞著郡王。”


    此處已是百鳥園深處,能聽見遠處嘰嘰喳喳的啾鳴之聲,可天穹之上,卻無一隻鳥兒的影子,吳襄緊著心神問道:“鳥園攏共有多少人?可是能隨意進出的?”


    吳楊忙道,“日日入內忙碌的有二十來人,有做灑掃清理籠子的,有馴養的,有專門喂食水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隨意進出,隻能鳥園內的人能進出。”


    凶手用虐殺血雀來做預示,雖是詭異駭人,卻也容易留下線索,吳襄又問:“被淹死的血雀,是在江行死之前還是死之後?”


    吳楊本記不清了,可被吳襄如此一問,卻立刻道:“之前。”


    吳襄一咬牙,“帶路,我要去鳥園看看。”


    百鳥園花草林木蒼翠,鳥園和獸園卻是獨立存在,因此更顯得此處闊達,沿著小路往西北方向走,不多時便看到建在林木之間的亭台回廊,回廊之上一隻一隻的籠子掛著,裏頭關著大大小小顏色各一的鳥兒,他們在湖邊聽到的啾鳴之聲,大都從此傳來。


    “白日裏,鳥籠會掛出來,到了晚上,或者天氣不好的時候,鳥籠便會被收進去,馴養的好的雀兒,偶爾會放入前麵林中,令其自己在林中嬉戲。”


    回廊再往北,便是一小片極為蔥鬱的樹林,一眼看過去,分明是日頭高懸,卻叫人覺得其中籠罩著陰霾,而吳襄走近了,方才看出原來這樹林之上,竟然遮天蔽日似的籠罩著一張極大的網,吳襄一時有些咋舌,樹林再往裏,便是一片柵欄圍起來的池塘,裏頭關著鴛鴦白鶴和數種體型大或喜水的鳥兒。


    而在池塘東側,一處高牆圍起來的園子出現了,這便是鳥園。


    “所有的鳥兒,鳥兒所用的食水,都在其內,籠子收回其中,大門會關著,平日裏其他人無事也不會過來——”


    吳楊邊走邊說,吳襄聽著,卻覺得這林子不甚安全,因回廊四周四通八達,而那林子四周圍著的網也容易被人破壞。


    吳楊聽著卻道:“若是有人想盜走鳥兒,是十分不易的,鳥兒經過馴養,會聽從口哨行事,也認得園內所用食水的氣味兒,而若是尋常人哪怕進了林子,也是捉不到鳥兒的。”


    吳楊仿佛要向吳襄展示什麽,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立刻引得周圍的鳥兒嘰嘰喳喳鳴叫的更歡,而他的口哨聲本就類似鳥鳴,倒好似當真能與鳥兒說話一般。


    吳襄大為稱奇,與吳楊進了鳥園,剛一進門,吳襄看到了巨大場院西北角上放著幾隻大水缸,水缸放在棚戶之下,有簸箕遮蓋,吳襄指向那處,“第一隻血雀,淹死在了那裏?”


    吳楊應是,吳襄一邊看一邊朝水缸走去。


    這園內有屋閣,亦有頗多棚戶,期間地上梁上皆有大大小小的鳥籠,又有一股子若有似無的鳥糞味,吳襄皺著眉上前,先看到了水缸上蓋著的簸箕,“平日裏簸箕都會蓋上?”


    吳楊點頭,“這水不能落髒,都是蓋著的。”


    吳襄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看了吳楊一眼,“血雀淹死在水缸裏,你們倒是想的簡單,可水缸被蓋著,鳥籠也不會輕易打開,鳥兒來飲水落入其中淹死,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吳楊惶恐著道:“捕頭不知,郡王禦下嚴苛,小人們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吳襄一把握住身側腰刀,“江行死後被埋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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