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一寸金07


    二夫人此前之語,分明是指責鄭文宴汙蔑鄭文宸,更有害人之心,可當霍危樓此話問出,二夫人神色卻現出明顯驚慌,她甚至垂首打了鄭瀟一下,“瀟兒!你胡說什麽!”


    “三弟隻是存了爭奪爵位之心,並沒有不吉一言。”


    二夫人垂著眸子,眼神閃躲,語氣有幾分畏色,霍危樓鳳眸微狹,“鄭文宸乃是被人謀害致死,你若有所隱瞞,或許會使凶手隱藏極深,你想好了?”


    二夫人眉心皺起,仍是點頭,“民婦所言句句屬實,不敢瞞侯爺。”


    霍危樓盯了二夫人片刻,轉眸示意福公公繼續。


    福公公便道:“二爺死的那夜,你們為何不曾同去老夫人靈堂?”


    想起那夜,二夫人眼底再生悲戚,“那夜,本是要一起走的,可夫君他卻嫌去的早了,又要難堪,母親死後,三弟懷疑母親之死和夫君有關,一時間,府裏上下都傳是夫君害死了母親,便是下人看夫君神色都不同,夫君為此發過火,卻無絲毫好轉,後來幾日,他日日躲在房中不出門,到了那夜,便想著最後再去靈堂。”


    “夫君不願早去,民婦卻不想失了禮數,我們二房本就艱難,民婦便不是為了自己,亦要為了瀟兒忍著些,便帶著瀟兒先去了,後來……”


    二夫人抹了一把眼角,“便是說夫君去了邀月閣,民婦帶著瀟兒,跟著侍奴最早趕到,到的時候,便見夫君站在三樓圍欄之上,民婦正要疑惑,便看到了他身後之人……”


    二夫人眼底生出恐懼來,“當時來不及想那是誰,便眼睜睜看著夫君從樓上摔了下來,就那般……就那般生生摔死在了民婦和瀟兒眼前。”


    眼淚滂沱而下,二夫人又忍不住哽咽起來,當著霍危樓和眾人之麵,她哭的極是壓抑,可越是如此,越令人看的心痛,鄭瀟將臉埋在二夫人身後,也小聲的抽噎著。


    “如果……如果不是三弟懷疑夫君,夫君便不必遭大家猜忌,那夜也就不會拖到後來才去,也就不會死了……”二夫人深深閉眸,輕顫的哭音裏盡是悲痛委屈,卻極少怨恨,仿佛她纖細的身子快要油盡燈枯,已沒力氣再生恨意。


    霍危樓問:“你可知,他為何要去邀月閣?”


    二夫人一邊抹淚一邊搖頭,“民婦不知,邀月閣是賞景之地,從前大哥在時,倒是經常在那裏,大哥去後,也隻有母親在有好景之時,偶爾召大家賞景小聚。”


    這便奇怪了,母親頭七之夜,明知法事要開始,卻獨自往偏僻的邀月閣而去。


    邀月閣久無人去,塵灰滿布,總不至於是去那裏小酌賞景,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有人邀約,或誘他前去,可鄭文宸脾性爆裂,在府中地位亦是尊貴,又如何才能令他去呢?


    “闔府上下,你可有懷疑之人?”


    霍危樓問完,二夫人肩背一縮,那是明晃晃寫在麵上的恐懼,“民婦……民婦不知,若說有誰與夫君有仇怨,倒也談不上,唯一的可能便是爵位……”


    二夫人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將這話說完,她不敢明白指證鄭文宴。


    “頭七那夜,鄭文宴何時到的靈堂,中途可曾離開?在鄭文宸出事時,又是何時出現的?”


    這般一問,二夫人忙抬起了頭來,她用力回想一瞬,眼神稍稍一亮,“他是在三弟妹之後來的,她們也不曾一起過來,後來久等夫君未至,他一邊命人去找夫君,自己也離去了,彼時他掌家,雜事繁多,去哪裏也不必與眾人交代,民婦也不知他去了何處,後來小廝來報說夫君去了邀月閣時,民婦急匆匆的往那邊趕,並未注意他何時到的,隻是感覺上,應該是最後才來……”


    這些言辭和鄭雲霓之語皆對了上,霍危樓凝眸,“鄭文宴逼你們交折子是何時之事?”


    二夫人眼底此時才生出一絲怨恨,“夫君死後第三日,夫君是有瀟兒的,若母親當真寫了折子,隻要是母親親手所寫,蓋了印信,民婦便可著人送去京城,到時候爵位便會順位落在瀟兒身上,他便是為此,才來逼迫,他……甚至派人搜了我們的院子,可我們若當真有折子,又怎會不送入京中自己留著呢?他什麽也未找到,我到底是他二嫂,府裏那般多人看著,他隻得無功而返。”


    到此處暫無別的可問,福公公便道:“勞煩二夫人將三夫人和三爺請進來。”


    “叫鄭文安進來吧。”


    霍危樓開口,卻改了問話的次序,福公公一愣,隨後恍然。


    五爺鄭文安容色溫厚,進門便恭敬行禮,很是守規矩的模樣。


    福公公若先前那般問了一遍,老夫人死的那夜,鄭文安與夫人同住,其院內七八侍從皆可作證,而鄭文宸死的那夜,他夫婦二人到的最早,後來也和大家一同往邀月閣去尋鄭文宸,如此一來,他們二人可被排除在外。


    福公公又問:“五爺可懷疑二爺害了老夫人?”


    鄭文安略一猶豫道:“在下不懷疑。”


    福公公揚眉,“願聞其詳。”


    鄭文安便道:“母親生二哥的時候不容易,因此自小對二哥頗為寵愛,這才將二哥養的性子有些乖戾,從前大哥在時還好些,有個人能壓住他,大哥去後,二哥便有些不受管束,不過二哥雖是脾性暴躁,卻是個懦弱之人,他不敢殺人的。”


    “你們府上,可有流傳鄭文宴是不吉之人的說法?”


    霍危樓忽而這般一問,鄭文安眉頭一揚,似乎有些詫異,可他很快定下神來,“侯爺怎有此問?此話怎講?”


    他仿佛全然不知情的模樣,福公公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一眼霍危樓,見霍危樓波瀾不驚的,便道:“五爺去吧,請將五夫人請進來——”


    鄭文安拱手退出,福公公低聲道,“不是說鄭二爺會對夫人動手麽?”


    霍危樓淡聲道:“懦弱無能的男人才會對自己的妻子動手。”


    五夫人柳氏很快進來,所言和鄭文安無二,很快便問完了,福公公道,“煩請三爺進來。”


    鄭文宴進門時,神色已有些不好,霍危樓開口便問,“藥庫的鑰匙為何不見蹤影?”


    鄭文宴一臉苦相,“回稟侯爺,府內有處理家務的回事廳,要緊的鑰匙在下隨身帶著,其他不要緊的庫房鑰匙都放在回事廳的小書房內,藥庫的鑰匙便是如此,藥庫多日未開,在下也未曾查看鑰匙還在不在,今日知府大人說要,這才派人去拿,沒想到鑰匙不見了。”


    霍危樓直接問道:“老夫人頭七那日,你到的最晚,後來又離開,你都做了什麽?”


    鄭文宴忙道:“來得晚是因要安排幾位做法事師父的客院,後來離開,是聽說到處找二哥都未找到,派了人去找之後,我忽然想到二哥上次便說自己在書房沒有聽到外麵叫人,便親自去二哥書房找他,到了地方,卻見屋門開著,門內的確無人。剛從他書房出來,便聽說看到他去邀月閣了,我趕忙趕去,卻沒想到已經出事了。”


    “可有人為你作證?”


    鄭文宴麵露難色,“這……我從書房出來,在西北側的花圃邊遇到了府中林管事……”


    然而西北側的花圃距離邀月閣和鄭文宴的院子都不遠,此證人即便遇到了他,也並不能證明他那段世間沒去過邀月閣。


    “你去鄭文宸的書房,是去找鄭文宸,還是找你母親準備請封鄭文宸的折子?”


    霍危樓目光如刀,一句話問完,鄭文宴麵上已生出一層冷汗,他咬牙道:“侯爺此問在下不明白,我當真是去找二哥。”


    霍危樓眸色分毫未變,仍威壓懾人,鄭文宴又急道:“母親死的那夜,在下整夜都在自己院中,在下有人證,侯爺不該懷疑在下才是——”


    霍危樓卻在此時站起身來,“去藥庫看看。”


    鄭文宴擦了一把汗,恭敬應是,霍危樓便抬步而出,走到薄若幽身側時,目光自她麵上掃過,“你跟來。”


    薄若幽應聲,跟在福公公和賀成身後走了出去。


    一行人出偏廳,隻見花廳內人人麵色凝重,見鄭文宴滿頭大汗帶著霍危樓一行朝外走,想跟上,卻被繡衣使製止。


    藥庫在侯府北側,因並不常用,整個院子顯得有些荒僻。


    進了院子,鄭文宴指著院中左廂房道:“這三間便是藥庫了,侯爺看,鎖還鎖著,就是鑰匙不見了。”


    霍危樓示意身後繡衣使,那繡衣使上前,也不知如何撥弄了一下,鎖便開了,鄭文宴先進門,走到左側一排藥櫃之前,瞅準了寫著“曼陀羅”三字的藥屜打了開,“曼陀羅就放在此——”


    “處”字還未出,鄭文宴話語聲已斷,因那藥屜之內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一丁點曼陀羅的影子?


    “這……這不可能……”


    他隨手極快的將周圍五六個藥屜打開,隻見裏麵滿滿的放著人參、靈芝等物。


    更珍奇的藥材都在,卻偏偏曼陀羅不見了。


    霍危樓看著鄭文宴,“看來,你要好好解釋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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