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劍策馬往西,先不南下直搗西戎的大本營,卻去了畫城方向。[.超多好看小說]-79-


    在水佐崗附近,他停下來,點了一柱香。


    也沒有祭品,就那麽一柱香,也沒有祭詞,誰知道是祭誰的呢?人也不敢問。


    雲劍就自己默默在香前立了片刻。


    風來。


    疾風冷如刀鋒。


    刀鋒破開疾風。夜風剛掠過刀尖,就已為刀鋒所越過。風中隻留著刀的冷意,已經沒有了刀。


    刀紮向雲劍的咽喉。如‘花’朵決然的撲下枝頭。


    刀光映綠了雲劍的眉‘毛’,雲劍巋然不動。


    在刀尖快觸到他喉嚨的時候,他才輕輕的往後退了退。


    退了那麽一退,好像隻是為了更好的看輕這把刀。


    刀緩了一緩。就好像是‘花’朵快觸到水麵,為風與水氣所阻,綣綣的柔緩了。


    其實是刀勢已老。


    越是快、越是準、越是狠,出刀人用的力氣就必須‘精’確。雲劍不但退,而且退中還有個轉折。那刀慢了慢、跟著轉了轉,是用新力去應付他的變故。應變不可謂不快,但已失卻原來的氣勢。


    雲劍缷肩,徹底讓過刀鋒,順便伸出一隻手,就叼住了離澈的手腕。


    這是一次刺殺。前來刺殺者是離澈。她手裏拿的,便是綠眉刀。


    “不智。”雲劍嘖嘖搖頭。


    離澈冷笑一聲,看他眼眉。


    他眉‘毛’已經被剃下來幾根。


    綠眉刀的刀鋒如此之利,以至於雲劍雖躲得快,須發仍然為刀氣所摧,襯著他仍然英俊的雙眼,更是怪異。離澈忍不住要笑出聲。


    雲劍眼裏也濺出笑意。


    離澈心裏有某處地方,也跟著柔了一柔。


    她慌忙整肅情緒、振作‘精’神,繼續專心刺殺。


    士兵們在外頭老老實實的守著。上頭自己搞得定,他們不用出手。


    上頭甚至叫他們不要去打擾。


    他們就聽著裏頭打得乒鈴乓啷的,後來,聲音就轉移了。打到房間裏了。再後來,房間裏也沒聲音了。


    這一晚風月無邊,山‘花’在它的葉叢裏靜靜的開。


    次日天明,離澈起來。看外頭綠意如繡,當中點綴著簇簇鮮‘花’,有些是清晨才開的。[]‘露’珠盈盈點綴在上頭。旁邊有一座峭壁,薛藶牽牽絆絆而下,似山鬼長長的簾。


    雲劍起‘床’了。


    離澈一扭身走開。要找山澗洗臉,卻見已有木盆盛著水,奉在牆邊了。木盆旁邊掛著幹淨的手巾。


    離澈洗好,聽雲劍也起來了。她扭身讓開。雲劍道:“不妨,我清晨習慣用井水澆浴。”


    這裏倒沒有井。‘侍’從取山泉水,把它調成了井水的溫度。在這個季節,也就是說,比中午的空氣涼些,與早晨的空氣接近。山泉水一般會太冷,調進一點點熱水就好。那麽一點。像浸浴的貴‘婦’人調進的‘花’‘精’。


    雲劍將晨袍解開。那袍子嘩然落地。離澈呆了呆,錯開目光,很快又移回來。


    早晨的新鮮陽光,飛珠濺‘玉’潑下的水,還有那‘精’壯幹練的身體。


    離澈問自己:後不後悔?答案是不。


    雲劍又澆了一瓢水,問她道:“對西戎有什麽打算?”聲音簡練、幹淨,如晨泉中洗出來的白石。


    離澈盯著他:“不應該是聖上對西戎有什麽打算?”


    雲劍道:“哦,好,我就讓你按原計劃行事罷了。”語氣裏有點笑意。


    “等一下!”離澈有點氣急敗壞的意思:“你怎麽知道我有計劃?”


    “你在畫城,夾在益侈和我當中。要沒有一點計劃,我也不用在乎你了。”雲劍**向她走來,伸開雙臂,“哎。幫我擦擦。”


    離澈沒好氣的翻個白眼,真的拿起另一塊沒用過的手巾,給他擦拭。從背開始。


    以前她也這樣給棟勳擦過背。隻有背而已。當她長到擦背都有點尷尬的年紀,這件事就結束了。


    那時候,正好是棟勳被七王爺掰彎了的那年。


    也許是早就掰彎了,但直到那年她才聽說。


    她日子裏最主要的內容。就從“哥哥哥哥你聽我說”,一變而為“七王爺你個人渣站住別跑我不打死你!”


    隔了多久?她的手,又握起了手巾,如此歡欣而且熟練,超乎她的意料之外。擦幹了背上的水珠,再往下,沒有‘褲’子的遮攔,那腰線,還有腰線下的。


    離澈頓住。她想放下手巾,回頭就走。


    雲劍直接把她抓到了身前。


    “我是真的想刺殺你的。職責所在。”離澈前所未有的虛弱。她喃喃。


    “是的。你已經殺過一次了,盡責了。”雲劍道。


    “……是的。”離澈閉著眼睛貼著他仍然‘潮’濕的肌膚,聽著他的心跳,回答道。她身上的衣服被他身上的水打濕了,貼在她身上。她覺得難受。


    這個天氣,不管你多健壯,讓身體濕太久還是很容易感冒的。除非你做點什麽。


    他們做了點什麽。這樣,兩個人都不難受了。


    後來很多人覺得雲劍一夜間收伏了郭離澈,簡直是個傳奇。隻不過沒人夠膽當麵去問郭離澈:為什麽?


    沒什麽為什麽。就像秋陽曬上一樹綠葉,就把它們變得燦然如金;冰一路晶瑩著到了‘春’,就化成了水,留下一灘酥泥。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在創造它們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這些變化。


    益侈則沒覺得這有什麽特別的。無非是漢人‘亂’來的又一證明而已。


    戎人敗退,也不過因為中原太‘亂’了,所以戎人才治不下來。益侈沒有學過什麽“劣幣驅逐良幣”之類的理念,但他心裏就是這麽個意思。他們戎人是良的,漢人是劣的。良的到了太劣的地方,一時適應不了,隻好退回來,也是有的。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地方,那可不怕漢人來打。


    他們檢點這次戰事所得,頗有盈餘,比做買賣來得快,於是很開心。就是有些人覺得,這是殺‘雞’取卵,自己斷了以後戎商做生意的路。


    這個意見以藍眼睛大臣為守。


    益侈已經算很肯聽藍眼睛大臣的話了,但在這件事上,他覺得:反正中原沒個十年八載的恢複不了元氣,暫時也不用忙著做生意。隻要跟西方諸國、胡人等等做生意就好了。如果中原真的又繁榮起來了,不用漢人皇帝批準,自有漢人會偷偷來跟戎人做生意的,像先前的走‘私’販們那樣。


    他還特意問雲柯:“對不對啊?”


    雲柯跟青翹一起,死心踏地在戎人一邊,已經回不去中原了。雲劍做皇帝之後,他們不但沒有去投靠皇親,反而更不敢回去了。他們還各自給自己取了戎人的名字。雲柯叫伍德,青翹叫歌琳。


    益侈不恥下問,雲柯就趕緊回答:“王說得對!”


    藍眼睛大臣氣得仰跌。雲柯落井下石,建議邊境隻有他去鎮守才合適。益侈同意了。藍眼睛大臣倒也沒有堅決反對,隻是提出一點:他去之後,讓小寧侯補上。


    小寧侯曾跟藍眼睛大臣一起同窗學習。不但學西戎種種知識,且涉獵漢學。隻不過藍眼睛大臣是真的學了些漢語、漢字,小寧候卻是聽人用戎語講漢人故事而已。


    教他們的老師,叫密植。這名字是戎名。看他樣子,也偏戎人的多。但他祖上實在是漢裔來的。到他這裏,居然還能說漢語、習漢字、且能讀漢人的書。西戎不少人的漢學知識,都得自於他。


    他曾給小寧侯他們講荊軻的故事。說到荊軻去刺秦王,要樊於期的腦袋,樊於期就真的自殺。藍眼睛大臣感慨道:“想不到漢人以前有這等錚錚烈骨!假使他們如今還有這樣的氣魄。戎人對漢境還有什麽指望?”說著悚然。小寧候卻大笑道:“真是個呆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刺殺成功呢,就拿自己頭顱給人家?當小孩子過家家鬧著玩嗎?”


    又說到後頭,燕王一群人全都提前給荊軻戴孝,一片白‘花’‘花’的給荊軻易水送別,藍眼睛大臣點頭道:“壯士。”不覺墮下淚來。小寧侯卻更是笑不可支:“都知道回不來了,還要讓他去。就沒個別的辦法?這群人真是越來越蠢了。”


    再後頭,荊軻刺殺失敗,箕坐高罵,拿了秦王佩囊用劍擊打。藍眼睛大臣涕下沾襟:“事不可為,仍然要做到最後一步。職責所在,是要到這種程度。就算他沒刺殺成功,想必秦王也不敢再對燕國掉以輕心了。如果燕人全部都是這樣的硬骨頭,秦王哪裏還敢進攻燕國呢?”小寧候仍然搖頭輕蔑的笑道:“失敗了就是失敗!人家逃的時候,沒有追上去刺殺成功,完了謾罵還有什麽用呢?”


    他還想再說下去,就聽“嗤”一聲,藍眼睛大臣已經把他們共坐的那張皮席給割裂了。


    “喂!幹什麽哪這是!”小寧候怒道。


    “我不要跟你坐在一張席子上讀書!”年輕的藍眼睛大臣正‘色’道。


    “有本事你把我趕出教室啊。”小寧候挑釁他。


    “等我有了本事。”年輕的藍眼睛大臣嚴肅的回答。


    他說到做到。等他上了位,寧王日子就不好過了。藍眼睛大臣指著他鼻子說他心術不正,要把政事搞‘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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