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兒幫著在桌旁分碗挾麵。[]。wщw.更新好快。薛家人則滿口道粗茶苦澀、菜麵又粗陋。雲劍雲詩則讚道極有滋味。


    那日,他們便安頓在薛家宿了一夜。說好第二日,薛白隨雲劍回錦城謝府看看,並給謝小橫靈前致哀禮。雲詩則暫歇在薛家,由柳燕兒服‘侍’。


    雲詩不回錦城,是擔心謝府舊仆婢多,怕認出了雲詩,雖是雲詩出宮連皇家自己心裏也有數了,總怕人家多口舌,便在這裏避一避好。


    薛家把最好的鋪蓋讓出來了。雲劍知道若隻管謙讓,反讓他們不安,便生受了。薛家人便趕緊整理鋪蓋、又有些人還在廚下忙著刷碗。雲詩由柳燕兒陪‘侍’著,到外頭走走,看薛家後頭一片田野,正是稻穀成熟的時候,穀穗金燦燦、沉甸甸,卻隻有半邊顏‘色’好,另一半邊不知給誰糟蹋了,穀莖與穀穗‘亂’糟糟還踐在泥裏。穀穗剩得也不多,就那麽星星點點的零落著,越發的可憐巴巴。有些‘雞’在那兒覓食。


    “是戎人走時,來搶了些穀子,搶不走的也糟踐,不想留給我們。虧得是趕得快,還剩半邊。這兩天有人手,把糟踏了的那片田裏的穀穗能揀的先揀出來,怕爛在裏頭了。”柳燕兒對雲詩道,“馬上還要把另外半邊的收割了。”


    雲詩點頭。


    本來稻穀的莖也是要收回來的,稱作秸杆,有作坊會收了去造紙。如今誰有這閑心?還是堆在田裏了。等另半邊穀子也收完後,放把火,一起燒成灰,好‘肥’田。


    又說些農事,雲詩就回屋了,與雲劍等人各自就寢。鋪蓋果然還好,雲劍是自己心神不定,做了些‘亂’夢,天未亮時還是醒了,心血來‘潮’。披衣而起,行到外頭,見天空青徹,尚有淺淡淡的月兒掛在樹梢頭。空氣冷潔。籬邊幾株秋菊剛打朵兒。雲詩立在菊前,望著南邊,有山‘色’一片青碧,仿佛翠石裁的屏風。屏風那頭是錦城。


    (抬頭望故鄉,可憐隔重山。)


    雲詩聽得雲劍來。回身,對雲劍點了點頭,臉上微有笑意,那樣淡,如太陽遠還未出來時,天邊一點點紅影,隻帶了那麽點意思而已。


    雲劍向她行去,雲詩低頭對菊清‘吟’道:“慎擇北院三分土,為把新菊鄭重栽。[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陶令執金東南嶺,石湖捧‘露’‘玉’霜台。”


    雲劍讚道:“你的詩更好了。”


    雲詩抿‘唇’道:“罷也!是以前太差了。稍微再讀點兒書,剽起來,你就覺得好了。”


    雲劍隻是笑,等她下邊的。為她第二聯對仗工整,曉得是律詩的格局,下頭還要再續兩聯的。雲詩卻道:“續不出來了,等你罷。”


    雲劍道聲好,乃續道:“忍得寂寞圃中睡,隻待玲瓏檻外開。有道今年秋意好,黃英定引紫英來。”


    雲詩仰頭。長籲一口氣。


    柳燕兒已經捧了棋子來。還是雲劍自帶的棋。他隻要行囊允許,琴棋筆墨是必要帶上的,不然,也就隨身一把寶劍罷了。


    這棋子是青‘玉’和白‘玉’。裝在細竹簍裏。大棋盒是黑竹也金絲竹‘交’錯編的,既輕便,展開來便是棋盤,那金絲黑縷,自然而然就成了棋格。


    院中有樹根的矮桌。柳燕兒將這棋盤安放在桌上。


    雲詩笑道:“這必是四妹妹替你添置的。”


    雲劍道:“何出此言?”


    雲詩偏了偏頭道:“我就是知道呢!”


    雲劍道:“這次可猜錯了。”


    雲詩奇問:“那是誰?”一時想,又怕是宛留生前置辦進來的。她不願觸雲劍的愁腸。便住了口,先看看雲劍,再道:“老實招了罷!這些年裏你又認識多少好姑娘了!”


    雲劍笑得前仰後合:“真是個好姑娘――七王爺!”


    雲詩一想,也在袖子後頭噗哧笑起來。


    兩人便對弈。雲劍另有所指道:“看這裏,其實回鋒也不怕,我好一手遮天。”


    是他怕委屈了雲詩,暗示她可以回錦城去,哪怕給人們全認出來,他也能庇護她。雲詩搖頭道:“相見爭如不見。何處不是天地。”雲劍便罷了。天亮後,用過早飯,告辭上路。


    回錦城,那裏的鄉紳們領著萬民,出城十裏迎接。先鋒兵甚至在二十裏外就接待上雲劍了。重量級人物也都在十裏處聚齊。待到城‘門’一裏內,脊背蔽道,若是財力允許,還會有旌旗遮天,這自都不必提。


    謝府也重新修葺過了。雲劍舊院已被拆損得不堪使用,隻好另外住了。這也怪他名聲過大,西戎兵恨他,把這謝府重點打擊。所以能逃的就逃了,剩下的人躲在邊角裏。雲劍的院子被毀得最厲害。後來還是小夏侯來了之後,說有本事真刀真槍的打,跟土瓦發脾氣算什麽本事呢?白‘浪’費力氣!故沒有再拆毀,隻是把謝府征用了。碧‘玉’跟剩下的諸謝府人,全都避在了外頭。


    如今雲劍住回來,還是碧‘玉’主持著諸般事務,醜媳‘婦’終須見公婆,擇僻靜時候,把一些家務事都稟了,最後道了這尤五的事。她已與小魚兒一起,跟小夏侯爺去了。


    碧‘玉’跪地請罪。


    雲劍道:“當時全境給戎人占了,如何怪得了你。你還能維護好這許多人,就已經不容易了。”便行嘉賞,又另外給一個包袱道,“明珠給你的。”


    碧‘玉’謝了,拆看時,見是細布的裏衣與襪子、素挑‘花’的外衣與裳裙、千層底細‘花’的繡鞋,並相配的絛帶,供懸配的一雙素‘玉’環,並脂粉頭麵,都是合著她身份,且在這時節當用的,既不失體麵,又不會太眩人眼目。一起的還有一枝參、一枝鹿茸、一瓶珍珠粉。


    這是明珠知道錦城剛光複,物資恐怕緊缺,碧‘玉’手頭怕不湊,雖是當地一定會奉承謝府,碧‘玉’也不會委屈自己,但量體衣飾恐怕一時沒有那樣合適的,太貴重的東西也不便就直接自己占了使的,所以給她這一套東西,內裏滋養、外裏打扮,都有了。真是除開明珠,再沒有這樣周到的。這一個包裹,勝過人家一盒金銀。


    碧‘玉’比了比鞋子,跟她腳一樣。這套衣物,如今有錢都沒處現買去。她心頭極感‘激’,又恨起來:這妮子怎麽能不回來了!


    一時謝府百廢俱興,又給謝小橫辦靈堂,當地名流無不以能來致祭為榮。擺夠七七日,到墓地與謝老太太合葬。工人掘開墓‘穴’,看見一事,告訴碧‘玉’知道,碧‘玉’不敢瞞,回稟雲劍,卻是謝老太太的棺材已經沒了。隻剩些朽爛碎木片,還在那裏,見得不是人家盜的,乃是自己化掉的。還虧得是謝小橫不讓隨棺陪葬那一套把戲,連頭麵都沒讓她帶進去,衣物也不過是道家衣袍。這事當時哄傳得‘挺’大的,人都知道,故沒人盜墓。隻這棺木是好的,怎能竟化得這樣快?卻是奇了。


    雲劍不信,親來踏看,說是千年不腐的好木頭,真是這短短時間就爛了,連老太太的屍身早已成泥。他叫行家來問。行家也不解,胡扯了幾句,雲劍也知道是硬諂的。也沒法子了。那墓邊上新長了些樹木,卻是比其他地方的樹長得快。可見也不是說風水不好。謝小橫的棺木,就這樣封進墓‘穴’裏了。風吹過,這裏的樹,跟山後小官墓地的樹,一起沙沙的搖著枝葉。


    有一個人,是為了保護這片土地而死在這裏的。其實他的力量也非常小,但他的心願也小得很:隻想跟某個人一起在這裏化成泥土。


    於是他的心願達成了。


    在生時,人類對於婚姻有他們的一套規則。而死後,泥土與山嶺,卻有另一套規則。


    很久很久之前,錦城這裏是一片蠻荒,傳聞中,山上有山鬼。


    對,不是山神,而是山鬼,統治著這個地方。


    山鬼是美麗的‘女’孩子,**著身體,跨坐著‘毛’皮斑斕的大貓。藤蔓是她的華蓋,香草是她的茵褥。有些年輕人快病死了,族人們就在半夜點起火堆,把他放在火邊,唱著歌,把他獻給山鬼。然後他們離開,等天亮後再回來,也許年輕人真的不見了。


    野獸是怕火的。能帶走年輕人的隻有山鬼了。她接受了這將死而未死的生命。從此他們和她們都在她身邊,像她一樣,放肆的‘裸’著光滑而甜蜜的肌膚,在山嵐間摟著虎豹的皮‘毛’,如風來去,從此永遠年輕,再也不會活過來,也再也不會死了。


    年老的人無法跟山鬼一起奔走。他們死去,則是葬在山裏了。山鬼會給他們安息。


    山鬼的氣息,可以讓所有植物蓬勃生長。她的歎息,也可以讓堅硬的樹林腐爛成泥土與塵埃。


    那是遠古的傳說了。


    現在早已沒有山鬼了。甚至沒有虎豹了。


    隻有新生的枝葉,仍然輕輕的搖。


    當外頭小廝氣急敗壞來報告一個重要消息時,碧‘玉’正在看著仆人們栽上新的‘花’樹、掛上‘花’燈。


    馬上是祭祖節了。這節日與謝小橫入葬的大事合在一起,謝府打算‘操’辦一下,給大家也都能從戰‘亂’瘡痍中走出來,熱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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