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手從天而降,在他頭頂輕輕地拍了拍。“雪團子,”熟悉的薄荷味飄入鼻端,雪胤真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為什麽哭?”


    葉息這才發現自己哭了。胡亂地一抹臉,他無話可答,隻含含糊糊地哼了一聲。


    雪胤隻當他是個無知小兒,自己替他找了個答案:“是不是因為為師剛才凶你了?”


    葉息先是搖頭,中途又換做點頭。


    雪胤彎腰杵膝,麵對著小徒弟,發現小孩的臉漲得通紅,眼睛哭得像兔子,額頭則被撞得紅腫一片,模樣好不可憐。


    不過說了一句重話,他就難過成這樣嗎?疑惑之餘,又覺不忍,不由得柔聲柔氣地哄道:“為師先前練功正在緊要關頭,所以態度不好,雪團子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


    葉息自認為盡管寄居在一個生長緩慢的小孩身上,心卻還是一顆奔三的滄桑漢子心。這幾天各種多愁善感,各種中二病發作,居然發展到流馬尿的地步,真是太羞恥了有木有!!!!


    都怪繁花穀的風水,師尊是個中二青年,白雪是個中二少年,好容易撿本秘籍作者也是個中二高人,自己耳濡目染一路向那迎風歎息、落花流淚的中二大道上一路狂奔而去,前途實在堪憂。


    羞窘的葉息垂著頭,拿腳在地上劃來劃去,嘴裏嘟嘟囔囔地道:“我沒、沒傷心,我就是……”就是什麽,他一時也說不出來。


    “……嗯?”雪胤真人微歪了頭做聆聽狀。


    抬起眼皮溜了他一眼,發現他十分認真地等待自己後麵的話,葉息心頭先是一跳,再是一熱,心底的願望衝口而出:“我想變強!變得很強很強!師尊,無論什麽苦我都吃得了,請您教我最厲害的功夫吧!”


    雪胤真人愣了愣,疑惑道:“你為何這般執著於力量?”


    葉息向前挺起胸膛,大聲道:“隻有變強之後,我才能保護師尊和所有我想保護的人!”


    雪胤真人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依稀記起,他第一次說想要變強的時候,僅僅是想保住性命,不成為大家的累贅而已。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誌向日漸高遠,由自保變成保護別人。小孩的模樣沒變多少,仍舊是軟軟糯懦的一團,心卻長大了。


    一時有些感慨,有些欣慰,還有些說不清的自憐自傷,雪胤直起身體,眺望遠處天空怔忪起來。


    葉息知道師尊的中二病又犯了,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咬著牙祭出萌娃殺招之一,撒嬌裝可憐。


    他拉著雪胤的衣袖,揚起包子臉,借著紅腫未消的眼睛,做出泫然欲泣的姿態,扭扭擺擺地道:“師尊,您教我吧。弟子一定用心學習,不會給您丟臉。師尊,您答應弟子嘛。師尊……”


    呃!好肉麻!葉息在心裏唾棄自己。真是墮落了!為了修行,連爺們的尊嚴都不要了qaq!


    尊嚴神馬的暫且不說,反正這招對雪胤真人特別管用。


    他低頭看著葉息純(做)真(作)的臉,沒有說話,但常年麵癱的臉上顯出一抹溫柔神色,嘴角微微彎起,是個要笑不笑的表情,黑幽幽的眼眸也漾著光。


    手再次落到小孩的小腦袋上,手心下是毛茸茸的觸感。這一腦袋軟/毛平時都是白雪打理,白雪再細致始終不如女孩,所以雪團子的頭發永遠是幹淨卻淩亂的,好像頭上頂著個鳥窩似的。


    此時此刻,這個鬆軟的鳥窩打動了雪胤的心,令他想起小時候手捧剛出生的雛鳥雪鵬,也是這樣茸茸的一團,能把人的心纏出一片柔軟。


    那時候他還小,溫情也是少年似的,好玩的成分居多,把雪鵬在手裏顛來倒去地玩,令年幼神獸玩的見了他就發抖。


    今時今日,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心已經老了,幾乎要涼了,而將涼未涼之時遇到了這孩子,牽起了心底的幾縷溫情。雖隻是幾縷而已,卻足夠溫暖他在雲綬山的寂寞歲月。


    又讓他如何拒絕?


    “讓我想想你適合練什麽功法?你今晚帶上清竹劍到我屋裏來。”說完,他戀戀不舍地收回手,負手轉身,瀟灑而去。


    背影挺拔,衣袂翩翩,是一步一蓮花的悠然姿態。


    葉息撮起唇“嘖”了一聲,暗想幸虧師尊不是個女人,要不然自己恐怕會效仿楊過,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師徒戀。


    入夜,葉息帶上清竹劍推開門,迎麵便見到雪胤真人負手立在院中。


    月光照在他身上,照出一身風霜之色,令他愈發顯得嚴肅而凝重。一股肅殺冷冽的氣場圍繞在他四周,讓靠近的人如受重壓,不敢起一絲一毫的輕慢之心。


    這才是雪胤真人——這位曾經的無相門最強弟子,如今的金丹修士——的真正實力!


    而他身旁的白雪,哈欠連天,東倒西歪,顯然是沒睡醒,完全感覺不到師尊難得顯露一次的強大氣場。


    “師尊。”葉息恭敬地執劍行禮。


    雪胤真人對他一點頭,然後在白雪肩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白雪。”


    聲調不高,但很威嚴。白雪被喝得一個激靈,連忙使勁揉眼,妄圖把隨時會闔上的眼皮努力撐開。


    雪胤真人對他道:“雪團子一心悟道,很有誌氣,你身為二師兄也該有個師兄的樣兒,不要玩物喪誌辜負令尊的期望。”


    這話說得算相當重了,白雪諾諾地應了一聲。


    遞給他一枚玉簡,雪胤真人又道:“此乃你白家家傳‘七脈九元功’,以你如今的修為練習確實有些難,但並不是不能練,從明日起你需專心修煉此功法,不懂之處盡可問我。”頓了頓,繼續道:“你什麽時候進階,什麽時候再弄你的傀儡。”


    “……”白雪張著嘴怔怔地注視著師尊。


    這是要逼他心無旁騖練功的節奏嘛。看來他的三心二意,終於連對徒弟特別寬鬆的雪胤也看不下去了。


    白雪想懇求申辯幾句,可嘴唇動了半天,心知理虧,終究壓下了所有的不甘不願,老老實實地將玉簡收起來。


    “雪團子,”雪胤真人轉向葉息拿過清竹劍,肅然道:“為師決定將‘逐日’劍訣傳授於你,你可看好了!”


    話音落處,劍光平起。


    “逐日劍訣共九式。天地之數,起於一,歸於九焉。九九歸一,由終而始,永無終結……”


    清竹劍化成一團青色光影,一時如金烏乍現光芒萬丈,一時如日中天烈焰滾滾,一時如殘陽夕照光彩黯淡。然而那一點青光始終不墜,循環往複生生不息,在光團中一道劍氣如影隨形,上下求索堅定不移。


    葉息看得呆了,沉浸在逐日劍訣帶給他的震撼之中。


    比起輕快靈巧的拂花劍訣,這套劍訣犀利之中不失沉凝,穩健之中不乏狠銳。這是真正的王者之劍,一劍破萬法,一劍平天下!


    顧探微曾經用此劍訣和雪胤真人對戰,那時葉息雖然覺得厲害,卻沒有這種身心都被壓迫震懾的感覺。因為逐日劍訣在顧桃花手中不過圖有其形,而師尊的逐日劍訣是神形合一,那凶猛沉渾的劍意才是真正殺人於無形的大招。


    隻見雪胤真人清叱一聲,騰空躍起,清竹劍自上直直地劈下,一道淩厲劍氣如勁風般掃過,在地上劃下深入尺許的溝壑,幾丈外並列三棵碗口粗的鬆樹應聲而倒,被劍氣從樹幹中間砍斷了。


    樹木倒地轟然聲中,白雪和葉息呆若木雞。師尊並未使全力尚且如此,那要是使了全力,這劍氣的威力可以和最強的霹靂烽火雷媲美了!


    雪胤真人收了招式,微微喘一口氣,用力閉了閉眼,壓下眸中泛起的血色。看著葉息,他道:“可看清楚了?”


    “看清了。”葉息用力地點頭答道。


    “雪團子。”雪胤真人手一揚,將清竹劍擲向他。


    從劍氣炮彈的爆炸中回過神來的葉息,目光炯炯,興奮之極,迫不及待地接住清竹劍,恨不得立刻撲上去練一套逐日劍訣。


    他這築基三層的戰五渣什麽時候見過如此高bi格的劍訣?要真練成了,不說橫掃九星界,反正那什麽橫瀾派的池(碧)碧(池)、健(賤)仁(人)是再不用怕了!


    他還沒高興完,雪胤真人又開口了:“你可知半魔之身為何不能修劍?”


    “……”高興得太早,把這茬兒給忘了。


    “因為劍修殺氣太重,容易迷亂心智,正常人尚且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何況你需比旁人花更多心力來壓製身上魔性,若無磐石般的心誌,遲早淪入魔道。”他說話的語調輕飄飄的,目光也定在暗沉的天邊,言語間有些許落寞,不像警告,倒像感歎。


    “……”葉息很迷惑,既然修劍有這麽大的風險,師尊為何還將自己的絕學傳於自己。


    雪胤真人像是聽見他了疑惑,回過頭對他淡淡一笑,道:“不過……為師相信你。”


    短短五個字,如千鈞重石般砸在葉息心上,砸得他熱淚盈眶,熱血沸騰。


    對他而言,這世上再沒有比“相信你”更能打動他、激勵他的話語了!簡單的五個字,讓他升起一種“就是自絕於天下也絕不會入魔”的決心。


    誰說隻有萌娃有殺手鐧,師尊的殺手鐧也是一使一個準,次次戳進他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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