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竹前世曾經看過一段出自《莊子》的話: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古代的人族無意見到了鯤鵬——說不定還就是他認識的這隻,然後其外貌就被流傳了下來。


    洪荒時期,尤其是遠古初始那些化形的生靈,體型一般都比較大,鯤鵬在其中,其實還不算最大的。


    黃竹第一次看到鯤鵬在雲海中翻身遊動的時候,就覺得非常壯觀,視覺上真的非常震撼。


    此時此刻,鯤鵬已被打回原形,被封印到不過巴掌大,靜靜躺在地上,而且腦袋焦爛的,像被人煎到一半從鍋裏又撈出來。如果不是偶爾彈動一下,真要以為這是條死魚了。


    不是真死了,受的傷看上去恐怖,但不致死,黃竹有分寸,這會兒不過是心如死灰罷了。


    黃竹蹲下身,拎著鯤鵬的尾巴,把他提了起來。


    鯤鵬的死魚眼裏透出絕望。


    沒處放啊,黃竹順手把他塞進衣服裏,反正鯤鵬不是普通魚,不怕離水。


    商羊那邊,實力雖強,架不住昊天和瑤池聯手,而且一個有昊天鏡,一個有素色雲界旗,圍觀之下,商羊隻有被活捉的份。


    這商羊也被捶成原形,捆著僅有的一隻腳吊起來,渾身羽毛倒是沒什麽損傷,盡內傷了。


    這兩個都落網了,冥河的人再反抗也沒有意義了,連忙叫人收手。


    冥河還有點猶豫,因為他一個人衝上來,麵對這樣的陣容,肯定落不了好的。


    黃竹看在合作一場的情分上,對他好聲好氣地道:“放心吧,把商羊帶回去也不會打殺了的。”


    冥河不信任地看著他。


    “你跟他交好,自然該知道,他在人間結婚生子了吧?”黃竹問道。


    冥河點頭,“那個凡人女子?他還把孩子帶回來了。”


    冥河知道,卻知道的不多,還以為瑤姬是凡人女子。


    黃竹道:“什麽凡人,那是我妹子!我把他帶回去做男……倒插門女婿的,你看,一點毛都沒傷著!”他還知道把男寵兩個字換成好聽一點的詞,免得冥河發癲。


    商羊的眼睛睜大了,他那腦子怎麽跟得上黃竹的思維,倒插門女婿?他還以為自己是要被帶回去問斬示眾的呢,怎麽居然還要他和瑤姬在一起?瑤姬果真愛他至此?!


    冥河被黃竹說得一愣一愣,還真信了,對商羊道:“商羊兄,我盡力了,但是情況實在不容我掌控。既然不會要你性命,你便……忍忍吧。”


    忍忍?難道做女婿有多吃虧嗎?


    要不是要留著商羊的皮相,黃竹都想拔他一根羽毛泄憤了。


    黃竹問明了商羊住的地方,便往血海裏走,還未打開商羊所住的房門,就聽到裏麵傳來小孩的啜泣聲,還有用手捶牆壁的悶聲。


    這聲音正是楊截的,他雖是仙妖混血,可父母都扮作凡人,生活在凡間,自己又不像楊戩那樣有第三隻眼。


    所以,楊截這次真是被嚇狠了,眼看著他爹娘大打出手,爹還變成了個妖怪模樣,把他帶到了陰曹地府的地界。


    商羊忙著自己的事,頂多沒把他餓死罷了,哪會管他的心理狀況。


    黃竹一彈指,門鎖就哢的一聲開了,推門而入,正看到楊截在床上抱著枕頭哭,瑟瑟發抖。凡間是芳菲三月,他穿的衣物不多,在地下就顯得單薄了。


    黃竹大步走到床邊,把楊截抱了起來。


    楊截聽到聲音後抬起頭,看到一個人影逆光進來,走到近前來把自己抱起,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才看清楚這是誰。


    呆了兩秒,楊截才帶著哭腔喊:“舅舅。”


    黃竹察覺到楊截身上冷冷的,心疼得很,要不是楊截不是真正的人族小孩,這會兒都凍死了。


    黃竹把外衣脫下來,整個包住楊截,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沒事了,舅舅帶你回去見你娘。”


    楊截抱著他的脖子,啜泣聲變成了嚎啕大哭。


    原本商羊在的時候,還有那個看上去很嚇人的爛了臉的鯤鵬,搞得他是哭聲都不敢太大。


    黃竹給楊截擦了擦臉,把他抱了出去,找到太一,叫太一現烤點肉給楊截吃。楊截在這裏,吃得怕不會太好。


    太一左看右看,地下能有什麽肉啊?


    “不如……把鯤鵬烤了吧。”太一砸吧嘴,這麽提議。


    鯤鵬就在黃竹懷裏呢,就算他再心如死灰,這會兒整條魚也忍不住僵住了。


    “不要這麽血腥啊,我還要留著玩兒呢。”黃竹不滿地道。


    鯤鵬:“……”


    最後,黃竹還是變了點竹筍出來,叫太一燒熟了。


    太一對火勢的把握果然是一流的,雖然對素菜沒有什麽天分,但是這竹筍隻要燒熟了,天然的清香爽口,也是十分好吃的。


    楊截把這份竹筍吃完,對把自己解救出來的黃竹就更加死心塌地了,就連想湊上來的正牌舅舅昊天想抱他都不成。


    這餓虎撲羊行動圓滿完成,黃竹對三教弟子們道了謝,昊天和瑤池還承諾回頭請大家吃頓飯,就打發他們各回各家了。


    接著,黃竹吩咐帝俊和太一帶著鯤鵬去找女媧,請聖人出手再把鯤鵬的封印加固一下。


    帝俊的意思是,哪要這麽麻煩,像這種奸詐小人,打殺了得了。


    黃竹的觀點是,打殺了豈不是便宜鯤鵬了。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表情非常平靜,卻看得在場人都打了個寒戰,想不到他要怎麽折磨鯤鵬。這鯤鵬,可是幕後黑手,商羊要做男寵,那他更加不會得了便宜。


    帝俊一行去媧皇宮,黃竹則和昊天、瑤池一起把商羊、楊截帶回了天庭。


    到了天庭,瑤池去叫瑤姬出來,黃竹就把商羊丟在地上。


    商羊的鳥嘴裏吐出話來:“你們敢叫我繼續和瑤姬做夫妻,就不怕我蠱惑了她嗎?”


    “美得你啊!”黃竹一腳踩在他爪子上,“我跟冥河說點場麵話,你真以為叫你做上門女婿啊?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德性!妖族現在三界人人喊打你造不?”


    他先羞辱了一番商羊,看到商羊眼中流露出屈辱和警惕的神色,又道:“但是你也放心,不會把你打殺弄殘的。相反,回頭我們要修個漂亮的宮殿給你住,給你華麗的衣服穿,每天叫人給你做美容……”


    商羊眼中有著深深的疑惑,住宮殿,穿華服,還有人伺候,這不是他以前當妖聖的日子一樣嗎?


    “然後,平日不得與外人接觸,你唯一的任務就是等待我們瑤姬公主心情好時的召喚,到時就會有人把你衣服脫光了,裹吧裹吧送到公主床上。日後若是公主有了夫君,你還要端茶送水,連駙馬一起伺候了。”黃竹冷冷說道。


    商羊聽得目瞪口呆,隨即心中升騰起怒意,“你敢!”


    “怎麽不敢?”昊天獰笑了一聲,“宮殿已經吩咐人去建造了,你以為你還是什麽妖聖?”


    昊天說罷,將商羊頂上三花削去,頓時修為跌得慘不忍睹。他不殺商羊,又不像黃竹對鯤鵬那樣另有折磨,也不指望利用商羊的戰鬥力,那麽,商羊的修為也就沒什麽用了,留著也是個危險。


    隨即,昊天就命人把商羊提下去了,到時關起來,也沒給他見瑤姬的機會。


    昊天剛開始還是獰笑,等到瑤姬來了,立刻轉變成慈愛的兄長型笑容,“瑤姬,快來看看大郎,他在血海受了不少苦。”


    瑤姬一看到楊截,眼淚就落下來了,也沒有問什麽商羊,上前想從黃竹手裏抱過楊截,“大郎!”


    誰知楊截卻反抗她的懷抱,死死抱著黃竹的脖子。


    “這是怎麽了?”昊天不解地看著,“大郎是不是嚇得不認識娘了?”


    “怎麽可能,大郎連我都還認識。”黃竹抬起楊截的下巴,“大郎,你為什麽不願意你娘抱你?”


    楊截閃躲著瑤姬的目光,扁著小嘴道:“她不是我娘,她飛起來……和那個變成爹的妖怪,把我的紙鳶都打爛了……”


    得,原本還以為隻是怕了他爹,原來這麽“一視同仁”,那天動了手的瑤姬在他心中,也不是他娘了,是個妖怪變的。


    瑤姬哭道:“大郎,我就是你娘啊!”


    楊截也哭,“你不是我娘!你把我娘還回來!舅舅,我娘是不是被關起來了?舅舅,你帶我找我娘好不好?”


    黃竹看楊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忙往他臉上吹了口氣,把他催眠了。


    小孩子被嚇狠了,一時間扳不過來,也不能強求。


    “等等吧,我把大郎帶回去住幾天,調養一下,等他心神安定了,再慢慢說給他聽。放心,血緣親情,大郎現在隻是因為之前被嚇得狠了。”黃竹安慰道。


    “那就多謝師兄了,說來大郎本就是你弟子……”瑤姬悔恨地道,“不止是大郎,二郎也總是呆呆的,三娘哭鬧得也多了,我實在是束手無策。”


    三娘倒還好,年紀最小,還不曉事,哄一哄也就可以了。二郎更讓她擔心,看上去簡直像傻了一樣。


    瑤姬忽然想到一茬,“師兄,那你能不能將二郎也收作徒弟,帶他回去住幾日,二郎現在看我的眼神也不對,我本來還不懂,看了大郎的反應,我才覺得他心裏可能對我也……”


    瑤姬也想了很多,她覺得,孩子們沒了爹,但還是需要一個這樣的角色來引導,昊天雖然也是舅舅,但是看哄孩子的手法就知道黃竹更合適了。老師如父,若是再有一個這樣的名義,就更好了。


    “去我那裏小住可以,但是收徒卻不可,”黃竹說道,“二郎自有命定的師父呢,回頭我帶他們去昆侖山,請聖人的丹藥。”


    老子煉丹是一絕,以他的麵子,討幾顆丹藥也容易。


    其實天庭也有煉丹高手,常儀不就是,隻是一來找聖人更加穩妥,二來去一趟昆侖山,也可以把楊戩的拜師問題解決了。按理說,他命定的師父應當是玉鼎真人。昆侖山風景也好,比招搖山更清淨。


    到了這會兒,瑤姬才想起來商羊,她猶豫著想問。


    這種事情,還是女人之間說比較合適,黃竹給昊天使了個眼神,兩人幹脆退出去了。


    黃竹去瑤姬宮裏,把楊戩也抱了起來,叫昊天給瑤姬打個招呼,一手一個,把大郎二郎都帶回家了。


    黃竹把他們抱回去,便找持明,上下沒看到持明,就到遊戲室去。


    持明常年跟他居住,他自己平日無聊,就給持明弄了個遊戲室,裏麵都是些他做的玩具,有秋千、積木、木馬等等,甚至還有一個海洋池,池子裏都是五顏六色的海洋球。


    這會兒黃竹抱著兩個孩子進去,持明就正在海洋池裏鑽來鑽去呢,一隻鳥倒也自得其樂。


    看到黃竹回來,持明就從裏麵飛出來,高興地說:“老師,你回來了!”


    “嗯,你來看看,我把你楊截弟弟和楊戩弟弟也帶回來了,”黃竹抬頭看著他,“讓弟弟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持明很喜歡師父給自己做的玩具們,但是他也是一個非常大氣的孩子,一點也不藏私,“好啊好啊!我帶弟弟們玩兒!”


    黃竹就坐下來,把楊截和楊戩往海洋池裏放。


    楊截抱著他的手臂不敢撒手,楊戩在池子裏蹬了幾下,木木地下去了。


    持明飛過來用翅膀拍楊截的背,“來啊,大郎弟弟,我帶你玩兒!”


    楊截可憐巴巴地看了黃竹一樣,又看到持明示範地在海洋球裏鑽來鑽去,好像真的很有意思的樣子,慢慢地也放鬆了心神,鬆開手。


    楊截一觸及球,半個身體就慢慢滑了進去,這種奇妙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新奇。


    楊截對楊戩伸出手,小聲說:“弟弟,我牽著你。”


    黃竹非常欣慰地看著楊戩的小手和楊截拉在一起,到了這個時候,楊截還是非常有做哥哥的樣子啊。雖說楊截算是二師弟,貌似倒比持明這個大師兄更像大師兄。


    這也沒辦法,持明在鳳凰族裏,就是個幼童,他們的生長情況不一樣。


    黃竹也不走開,他知道自己坐在旁邊看他們會更安心,這兩個孩子驚嚇之後,都是他最先接觸的,所以對他比較有安全感。


    黃竹坐著看了一會兒,帝俊和太一也就回來了。


    鯤鵬已經被封印得結結實實的,太一提著他的尾巴,丟到了黃竹手裏,還連帶著一道咒,可以憑此催動封印,牽製鯤鵬。


    黃竹揚手接過,“唔,我看看,找個東西裝起來好了。”


    他順手撿起一隻透明的海洋球,掰開來,往裏麵注了些水,又從院子裏的池子裏摘了點水草和石頭放進去做裝飾,然後把鯤鵬也放進去,最後將海洋球一合上,用繩子係起來。


    這下子可真的成了海洋球,有水有草有魚。


    持明看到了飛上飛下地嚷嚷:“老師,老師這是送給我的嗎?好漂亮啊!”就是魚醜了點,如果老師給了他,他一定要把魚換一條。


    他可不知道,這魚才精妙呢,大不知幾千裏,卻縮在這小小的球裏,實在是有趣。


    連楊截也眼巴巴地看著這球,非常渴望的樣子,全然不知道這就是曾經把他嚇得夜不能寐的妖怪。


    黃竹拎著繩子把球提起來,隔著球和裏麵的鯤鵬對視了一眼,笑嘻嘻地道:“妖師,對你所看到的還滿意嗎?”


    鯤鵬對著黃竹,惡狠狠地吐了個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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