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當然看到它鬼祟的身影,不過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暫且放過它。反正,命還拽在手裏,人能逃去哪裏。一腳踏上山峰,直麵張牙舞爪的亡靈。


    亡靈在嚎哭,在咆哮,在嘶吼。


    它們的聲音裏充滿對光明女神的仇恨。


    換做以前,哈維會非常樂意加入它們的討論小組,甚至提供一份添油加醋的光明女神真麵目記錄,不過現在……他攤開手,一塊白色似石非石的東西出現在掌心。


    東西出現之後,亡魂更加瘋狂,遮天蓋地地蜂擁過來。


    眼見著哈維的身影要被蓋住,黑漆漆的森林像一張沒有底的血盆大口,開始吸氣,飄蕩在空中不著地的亡靈們像被激流卷入漩渦中一般,被飛快地吸進黑暗裏。


    哈維握著白色石頭狀的東西,一步步地往山洞裏走。


    腳步聲在山洞裏孤零零的,頭頂時不時有一群群亡靈地飛過。


    他視而不見,一路走到了最裏麵的圓形石洞。


    洞內一片狼藉,少年斜趴在不遠處破開的石壁裏,生死不知。


    哈維瞳孔微縮,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顫又慢慢地握緊,才有條不紊地走到少年身側,慢慢地蹲下|身。


    少年閉著眼睛,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陰影,看上去單純而天真。


    可惜,隻是看上去。


    一時想起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樁樁件件,清清楚楚。


    心也是會痛的。


    哈維抬起手,掐住少年細長白皙的脖子,手指慢慢地收緊。


    放縱了他這麽多次,還是屢教不改,看來是沒有養熟的希望了。既然這樣,倒不如,一刀兩斷,省得自己日日夜夜地操心。


    這麽想著,手就加了大力。


    寧亞透不過氣,猛然睜開眼睛。


    四周光線暗淡,唯有他的眼睛,亮若星辰。


    哈維記得,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眼睛就很喜歡,連帶的,就更恨搶走他的若娜。光之子原本是創世神送給他和若娜共同撫養的,誰知道若娜差他去雙子島修什麽試煉之路,一個人偷偷將這枚蛋孵了。性格還是一人一半,不男不女的,可屬性完全隨了光明。他表麵不動聲色,私下怒不可遏。


    他與若娜仇恨的火苗就在那時候種下,開始了麵和心不合地明爭暗鬥。


    現在想一想,都是為了一個性別不確定,打架不厲害的小寵物,簡直不知所謂。


    他心裏冷哼,看著寧亞的眼睛更冷。


    寧亞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流下眼淚,模糊了喜悅,朦朧了深情。


    哈維眉頭一挑,手鬆了鬆,寧亞一下子坐起來撲入他的懷裏。


    ……


    哈維手僵在半空,冷笑道:“你以為這樣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


    寧亞道:“不是我。”


    哈維道:“你要我相信你蠢得被一隻章魚挾持?”


    寧亞呆了呆,慢慢地坐直身體,眼中光芒閃爍,慢慢地暗淡下去,扶住了腦袋。


    哈維道:“又怎麽了?”


    “頭痛。”


    哈維抬起他的下巴。


    寧亞嘴唇發白,額頭冒汗,好似痛得狠了,睫毛都微微地顫抖著。


    “戲演得不錯。”哈維站起來,一把拉起他。


    寧亞踉蹌了一下,抬手想要掙脫哈維,卻看到自己手裏抓著個東西——近透明的麵具,又薄又輕盈。


    “這是什麽?”哈維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


    寧亞下意識地說:“給你。”


    哈維動作一滯,抬頭看他:“你真的給我?”


    寧亞點頭,眼睛裏閃爍著不加掩飾的討好。清醒之後,他的眼睛時不時地追著哈維,好似這世上隻有這一個人可以融入他的眼睛裏。


    哈維眯起眼睛:“不後悔?”


    “嗯。”


    哈維手指在麵具上摩挲了一下,嗤笑著丟回給他,嗤笑道:“亂七八糟的東西,誰稀罕。”


    寧亞仔細看麵具,左右竟不對稱。


    半張臉高冷,半張臉陰柔。


    腦袋疼痛的更加厲害。


    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牆上好似一道灰蒙蒙的門,又好似一堵灰蒙蒙的牆。


    “跟上。”已經走出七八步的哈維不耐煩地說。


    “好的。”寧亞急忙追上去。


    哈維快步在前麵走,寧亞小碎步在後麵追,手還不停地擺弄著身上的衣服,仿佛怎麽穿都不舒服。等寧亞從石洞出來,哈維手指了指石洞。樹林裏的黑暗就如潮水一般湧入山洞裏。


    等哈維和寧亞從山上下來,就聽轟隆一聲,這座山從頂部坍塌,很快就矮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路都順利無比,再也沒有魔獸出來咆哮。


    哈維帶著寧亞回到船上,漁民正靠在船邊睡得歡。


    寧亞看著他,眼睛眨了眨,突然蹲到漁民身邊,推他:“不是讓你別睡覺的嗎?”


    他後麵,哈維眸光一沉,又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挪開。


    漁民醒來,看到哈維和寧亞平安無事,不勝歡喜,至於還少了一個誰……管它呢。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漁民睡了一覺,精神頭正好,雙手飛快地搖槳。


    哈維暗中送了一道推力,船走得更快。


    回到岸上,正好天亮。


    漁民從船上跳下,如獲新生,對寧亞和哈維的態度殷勤了不少,還特意邀請他們去自己家吃飯。


    寧亞婉言謝絕。


    哈維和他剛離開海灘,就被一群士兵圍住了。一個士兵拿著畫像,放在他們的臉邊比對。


    寧亞看了看,認得出是畫像上的一個是哈維,雖然短鼻歪嘴,但那目中無人的架勢惟妙惟肖,讓他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倒是另一幅畫上的,醜得驚天動地,讓他實在不想認領。


    哈維倒是落落大方地認了,任由士兵將他們送上馬車,一路押送去了珍珠群島總督府。路上,寧亞看著哈維,就傻看著,什麽也不說。


    哈維被他看煩了,忍不住踢了他一腳。


    寧亞低頭,盯著褲腿看了會兒,慢吞吞地拍了拍:“弄髒了。”


    哈維冷哼:“不想弄髒,那就別穿。”


    寧亞搖頭,眼裏閃過一絲惆悵,可看著哈維還是滿心歡喜的樣子。


    再怎麽告誡自己鐵石心腸,看他這副樣子,也有些心軟。


    好在總督府很快到了,沒機會讓他展示什麽叫三分鍾熱度,什麽叫外強中幹。


    故地重遊,也沒什麽特別的心情。


    寧亞和哈維都目不斜視地穿過了大門往裏走。還沒走幾步,尖銳的女高音就穿過高度的限製,從上往下地衝擊過來。貝楊思提著裙子,快步從樓梯上走下來,眼睛憤恨地看著他們。


    “你們兩個騙子!”


    烈焰紅唇一張一合,占據了她臉的二分之一。


    “你們竟然敢假冒皇帝特派使者來愚弄我!我絕對不會輕易地放過你們,皇帝陛下也不會!我可是他最敬愛的母親的密友。薩曼塔皇後在珍珠群島休養的時候,都是我逗她開心的!就憑著這個,你們兩個就不會有好下場。”


    寧亞肚子咕嚕咕嚕地響起來。


    貝楊思嫌惡道:“你們該不會是哪裏來的乞丐吧。”


    寧亞摸著肚子,臉色有些不自然。


    哈維說:“你在等西羅一世的命令?”


    “當然!陛下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等著瞧吧。他一定會為我出氣的。”她趾高氣揚地說。


    哈維說:“好吧,我們邊吃邊等。”


    ……


    什麽叫邊吃邊等?


    貝楊思怒視著他:“我覺得你又開始愚弄我了。”


    哈維說:“難道你希望尊貴的皇帝陛下過來審兩具餓殍嗎?”


    貝楊思:“……”


    還是給了吃的。


    但絕不是什麽好吃的。


    貝楊思給他們的是自己最討厭吃的羊肉和麵包。


    寧亞吃飯的姿勢很優雅標準,哈維就看著。


    貝楊思道:“你怕我下毒?”


    哈維說:“你太高估自己了。”


    貝楊思說:“那你為什麽不敢吃?不是說邊吃邊等嗎?”


    哈維說:“所以他吃我等。”


    貝楊思:“……”為什麽聽起來這麽有道理?


    貝楊思總督一天沒有尋歡作樂,托馬城的民眾就要懷疑她是不是生病了,兩天沒有出門,大街小巷到處都流傳著她重病垂死的消息,到第三天,已經有人上門吊唁了。然後,貝楊思瘋狂地尋找著兩個年輕男子的消息傳揚了出去,引起了廣大關注。


    所以,當人們聽說那兩個男子被找到了的時候,立刻有人上門瞻仰。


    貝楊思覺得自己騙了男人半輩子,到頭來卻被男人三言兩語騙得團團轉,而且還不是床上,簡直丟臉之極,死活不肯承認有這兩個人。


    哈維本著閑著也是閑著的精神,拉著寧亞出來見客。


    看到哈維的時候,上門的幾個貴婦眼睛都要直了。


    對她們這一類自認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的人來說,哈維這種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帥哥簡直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貝楊思冷眼旁觀,有些幸災樂禍。她太清楚哈維的戰鬥力。


    果然,貴婦們剛湊過去打了個招呼,就聽哈維冷冷地說:“滾開,醜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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