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心情不好,第二天起床後,侏儒對他的態度又好起來,主動解開了他的繩索,讓他放鬆四肢,自由地下樓用餐。可是寧亞感覺更糟糕了。侏儒的所作所為無不顯示著自己逃不出他手掌心的篤定。


    重新上路,侏儒甚至沒有將他綁在馬上,還為之前的行為做了解釋。


    哦!怕他從馬背上掉下來。那就別把他放到馬背上啊。


    寧亞不理會他近乎於討好的笑容,撇開頭看遠處的風景。


    看他扭頭,侏儒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鬱,又很快壓了下去,帶著他繼續上路。


    寧亞一直猜測著侏儒帶自己去什麽地方。既然不使用魔法陣,那選擇就隻有那麽五個:古納加斯拉、桑圖、沙曼裏爾、坦吉爾利、森裏斯加。如果可以,他希望是森裏斯加或坦吉爾利,至少離朗讚近一點。他懊惱於自己的孤陋寡聞,昨晚在雇傭兵團的對話中他已經聽到了小鎮的名稱,卻因為無知,依舊對他們前進的方向無解。


    好在沒多久,謎底就被解開了。


    他們來到了具蘭與桑圖的交界。


    桑圖,真的是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一個黑暗神的信徒跑到光明神會的大本營,除了瘋狂,他能想到的也隻有陰謀了。


    侏儒有備而來,帶著一堆文件,士兵在寧亞臉上掃了幾眼,就將人放過去了。


    如果是普通的人販子,寧亞大概還會使個眼色求助,但七階的騎士……保持沉默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入桑圖境後,侏儒的狀態有了極大的變化。一是不像之前那麽輕鬆,由著他和別人交流,應當是怕他揭穿自己黑暗神信徒的秘密,一是他的精神出現了極大的亢奮,好幾次看著寧亞都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這種亢奮對寧亞是極大的困擾,他開始寢食難安。


    侏儒雖然注意到了,卻沒有放在心上。依舊是一日兩餐的供應,吃不吃都隨便。


    一個綁匪,一個人質,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寧亞是怕得罪對方,會被撕票、滅口,而侏儒像是出於某種原因,不想給他留下太壞的印象。


    或許,自己有什麽不知道的利用價值?寧亞不免想起那個遺失的黑金唇環,稍稍地有些懊惱自己的不小心。正想著,唇環突然出現在他的手心裏,冰冷光滑的觸感讓他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鬆開手。唇環再度掉落在地,卻沒有發出聲響。


    寧亞低頭去看,地上空無一物。


    侏儒察覺他的異常,問他發生什麽事。


    寧亞抖了抖嘴唇道:“剛剛好像看到地上有一個金幣。”


    侏儒:“……”自己都成了人質,竟然還關注地上有沒有金幣,也是一位難得的人才。


    寧亞沒去想他在想什麽,隻是在心裏輕輕地呼喚了一下唇環,手心果然就多了一枚小的金屬環。再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如有煩惱,也該煩惱怎麽把這枚東西丟掉。因為侏儒的關係,他已將黑暗神歸入禍害一類,與禍害有關的東西自然也是隱患,可怕的是想丟都丟不掉。


    遇到寧亞以來,他的臉色一直是蒼白的,侏儒也沒多想,隻是再次鄭重地告誡他安分點,因為,尼爾城到了。


    夾在坎丁帝國和沙曼裏爾之間的桑圖也曾是“夢之帝國”奧古帝國的一部分,王室與某些貴族體內還傳承著奧古帝國幾位皇帝的血脈。在奧古帝國分崩離析的時候,依靠光明神會的庇護才沒有被如狼似虎的坎丁帝國和沙曼裏爾吞並,苟延殘喘至今。由此引發的直接後果是,桑圖王室形同虛設,國政被光明神會把持,上至王室,下至官員,都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首都尼爾城完全承襲了桑圖王室的精神麵貌,大街小巷,宮裏宮外,無處不散發著頹廢的氣息。若說例外,也隻有光明神會的總部和各大教堂。引用信徒的話,就是隻有沐浴在光明女神的光輝之下,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意義與時間的可貴。


    寧亞的打扮十分古怪,侏儒的身高也引人注目,至少在具蘭的時候,雖然沒有人上前管閑事,可是好奇的、疑惑的、探究的目光從來不曾少,但是一進尼爾城,這些目光都消失了。街上的每個人都像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完全沒工夫搭理別人。


    侏儒一路暢通無阻地將寧亞安排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旅館裏,然後離開了。


    寧亞裝模作樣地枯坐了半個小時,確認對方是真的離開,而不是設了一個陷阱,連忙手腳嘴齊用地解起繩索來。


    侏儒回來的時候,寧亞剛剛釋放了自己的雙手,彎腰去夠腳上的繩索。


    四目相對,時間凝固了一刹那。


    寧亞怔了怔,下意識地拿起繩索捆紮自己的雙手粉飾太平。


    侏儒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囧,幹咳一聲道:“不用了。我們正好要出去。”


    “去哪裏?”


    侏儒看了他一眼。


    寧亞意識到自己逾越了人質的界限。


    但侏儒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去見一個人。”


    見的方式,寧亞不太喜歡。他被封了嘴巴,裝在一個大箱子裏,扛上了馬車,之所以知道是馬車,是因為箱子的隔音不太好,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從小旅館出去,經過一條石板橋,橋麵很陡,他的身體忽左忽右地撞擊著木箱子的內壁。


    走了近一個小時,馬車停下來。


    箱子被人提了下來,一左一右兩人拎著往階梯走,走到階梯最上麵的那一格時,聽到旁邊還有其他的箱子擺放聲,輪到他時,劇烈的撞擊讓他渾身一跳。


    “什麽東西?”他聽到有人嘀咕。


    “別管什麽東西,我們隻管搬運就好。”另一個人說。


    “真是公平啊。神聖騎士站在光明下,受人尊敬,而我們卻要躲在黑暗裏,搬運箱子。”


    “不要說這種話,為女神做事,無論什麽都是榮耀!……團長!”


    隔著木板,寧亞都能聽到另一個人的緊張,而最先開口的那個人徹底沒有聲音了。緊接著,一個陌生又陰沉聲音道:“把屍體處理掉。我希望,下次不會再遇到這種的團員。”


    “是的,我保證。”另一個人的聲音很緊繃。


    藏身的木箱子突然被輕輕地敲了一下。寧亞的心提到了嗓門眼。可是敲擊之後就沒有下文了。他被抬上一輛推車,一路向某個不明的方向滾去。


    若說之前寧亞還猶豫著要不要破釜沉舟地試著求救一次,再聽到那個陰沉的聲音開口之後,就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在隻希望自己要去的地方與那個人無關。


    推車推了二十來分鍾之後,終於停下來。箱子被搬到某處,緊接著,推車被推走了,不遠處響起重重的關門聲,四周又恢複了寧靜了。


    這次寧亞沒有等很久,差不多兩三分鍾,就用腦袋頂木箱。木箱蓋紋絲不動。他試了一次又一次,正要放棄,蓋子突然打開了,一顆小腦袋湊在木箱旁邊。


    寧亞嚇得臉色一變,再定睛看,竟是侏儒。


    侏儒將他從箱子裏提起來。


    “這是什麽地方?”不知道他會不會回答,寧亞還是大著膽子問了。


    侏儒道:“光明神會總部的其中一個倉庫。”


    毫無疑問!侏儒一定在策劃著什麽陰謀。


    寧亞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侏儒道:“想不想知道倉庫裏裝著什麽?”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自地用匕首撬開了旁邊的木箱。一時間,奪人心魄的珠光寶氣耀花了兩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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