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卻是笑著搖頭。(.)


    “未必啊,母親素日穿著總是過於華貴,可是卻未必合適母親,倒是要試一試這個,或許反而出人意料呢。”


    三太太見女兒笑眯眯地望著自己,心中一動,便拿起那衣裙來,躲到暖閣裏去換了。


    待出來時,聽雨和惜晴都眼前一亮,笑著稱讚道:


    “太太穿這一身,果然是好看的。”


    說著將落地的花卉青銅鏡掀開上麵的罩子來,給三太太看。


    三太太見了鏡子中的自己,卻見絳紅色夾襖越發映襯得自己瓜子臉兒白淨了。雖則如今老了,不若以前嬌嫩,可是到底有個美人兒底子在呢。而下麵的碎花兒灑裙,逶逶迤迤,映襯得腰身幹淨利索,竟有幾分飄逸的華美。


    她也是眼前發亮,看了半響,卻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怕是這樣穿不好吧?”


    寡婦門前是非多,到底是未亡人的身份,穿著這樣,沒得讓人笑話。


    誰知道這次不用阿宴說,一旁的聽雨便道:


    “三太太,依聽雨看,這樣穿是極好的。雖說映襯得咱三太太跟個閨女家似的,可是看這通體一身,其實是極為素雅的,最適合三太太穿了。”


    三太太尚且不信,又看惜晴,惜晴自然是笑著點頭同意。


    這時候,卻見阿宴從旁拎過來一個白色狐狸毛鬥篷,笑道:


    “若是外麵天冷,母親再配上這個。”


    三太太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裙子,再看看那白狐狸毛鬥篷,頓時覺得,若是這樣穿上,果然是極為出彩的。


    阿宴見此,笑了下,又隨口和母親說起明日的事來。其實是想教導母親一些明日應該注意之事,可是這樣實在有些奇怪。從來隻有母親教女兒的,哪裏有女兒教母親的,當下隻能作罷。


    一時想起來,便淡笑道:


    “母親,怎麽府裏這些時候也不請西席了呢?”


    阿宴其實是一直想問的,她記得國公府裏是會請西席的,屆時不光是府裏的這幾個女孩子,便是其他同族同宗的,年齡適宜的,都可以到家學裏來讀書。


    如今重生來了這幾日,阿宴和幾個姐妹每日都仿佛不必去家學,阿宴回憶了一番,卻是並不記得今年有什麽特別。


    “你這孩子,必然是怕去進學,才故意這麽問的。我聽說啊,今年天冷,老祖宗怕女孩子挨凍了,便說幹脆晚些開課吧,不過左右不過是這個月的事了,到時候你可要叫苦連天了。[]”聽得女兒問起,三太太笑著點了點阿宴的額頭。


    阿宴聽到這話,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她上輩子是個不學無術的,這輩子卻是矢誌要補回來的。


    不管是要嫁沈從嘉還是其他男子,總不能再當一個草包,總要是內外兼修秀外慧中才好呢。


    她又想起,或許應該請母親給自己請幾個教養嬤嬤來,也要練練姿態禮儀。可是心裏明白,乍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免太過惹眼,隻好暫時忍耐,待到自己一家在府中境況有所改善再提不遲。


    ****************


    第二日一早,阿宴就被叫起來了。


    還是有些困,阿宴難受地揉著眼睛。其實上一世,經曆了那麽多後宅滄桑,她幾乎整晚睡不著覺,每晚都是煎熬地盯著窗外,有時候甚至到天亮。


    如今重回到小時候,見到母親和哥哥,心裏都是暖和的,心境也變了,整個人輕鬆了。再來也是這九歲的身體還是需要睡眠的,她每晚都能睡個好覺,早上起床都艱難了。


    這時候惜晴已經帶著幾個小丫鬟進了屋,笑盈盈地望著阿宴:


    “姑娘,今日個天暖和,出去恰好呢。”


    幾個小丫鬟手裏拿了銅盆、宋江白巾帕、海獸葡萄鏡等物來,惜晴便幫阿宴將中衣袖子挽了,又拿了一個大手巾圍住脖子,將她麵前的衣襟掩好了,這才探手向臉盆裏幫她盥沐。待盥沐過後,給她穿上早已準備好的裙襖。


    卻是一件杏黃底團花的夾襖,然後配上玫瑰色金銀鼠的比肩褂,下麵則是白折綾棉裙,因她生得雪白,穿這身衣服倒不顯得老成,反而襯托出幾分嬌嫩和喜氣來。


    惜晴幫她穿好了,走遠了兩步打量了一番,自己也笑了:


    “姑娘原本就生得好,穿上這一身,雖則不是新的,可到底也不怕被人比下去。”


    阿宴對著銅鏡,望著自己銅鏡內自己欺霜賽雪的肌膚,還有那如同含了一汪兒水般的眸子,殷紅的小唇兒,自己都覺得滿意,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她是特意挑了這麽一身既襯自己美貌,又不太張揚的衣服來穿的。


    此時惜晴已經搬來了妝匣,要給阿宴梳頭,因她年紀小,便隻梳了一個雙花髻。惜晴一邊撫著那柔軟黑亮的發絲,一邊感歎著:“姑娘這頭發,真沒能比得上的。”


    阿宴聽著,倒是一愣,恍惚間記起上一世,那沈從嘉不是也愛自己這一頭青絲嗎?


    隻是愛了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仍在後院,再不去看了。


    幫阿宴梳好頭後,惜晴開始給阿宴塗抹脂粉。其實到底是小孩子,到不需要太過塗抹,反而失了本色,如今隻是用騾子墨輕輕塗抹了下雙眉,隻因阿宴的雙眉太過清淡。又用沒有顏色的油膏塗了雙唇,更加讓那唇兒嫣紅嬌嫩,發著微微光澤。


    待塗完這些,惜晴又仔細檢查了阿宴的手指甲,十個手指頭如同削蔥一般,指尖十個紅點粉嫩嫩的,不是那種太豔麗的紅,而是帶著粉澤的紅。


    這是之前後院裏種的鳳仙花,用麻葉包了染就,那鳳仙花顏色淡,染成了指甲竟然是粉嫩嫩的水靈,正襯了阿宴這一雙削蔥一般的雙手。


    梳妝完畢,一旁小丫鬟捧上衣物和靴子,惜晴幫阿宴穿上了金銀絲流彩羊皮小靴,裏麵穿著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外麵罩上一件織錦皮毛鬥篷。


    滿意地打量著阿宴,惜晴最後為阿宴束上一條青綠閃金的四合如意絛,手裏又拿了個觀音兜,道:


    “這個帶著,若是外麵冷了,便再戴上。”


    阿宴忍耐了這麽許久,最後終於打扮妥當,便趕緊出了屋,跑到了母親屋內,卻見母親也已經打扮起來,果然如她預想得一般好。


    母女二人互相打量一番,最後三太太也笑望著女兒:


    “我的阿宴,越來越好看了。”


    此時四少爺顧鬆也來了,是一起來三太太房中用早膳的,見了自己妹子,卻是忍不住上前,驚歎道:


    “阿宴,今日個比往常都好看!”


    阿宴凝向自己哥哥。


    “難不成往日就不好看?”


    顧鬆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自己作勢打臉。


    “原本就好看的,隻怪哥哥有眼無珠!”


    他這麽一來,三太太也笑了,忙招呼兒女吃飯。


    此時聽雨已經命人將各色食盒擺上,卻是金銀炙焦牡丹餅,撒子,粟米粥,還有幾碟子小菜,都是選了那吃了沒味沒氣的,免得出門去了讓人笑話。


    當下一家人坐下,便吃起來,一旁惜晴和聽雨自然上前侍奉,遞勺端羹的。


    阿宴回首看了下惜晴,便道:


    “母親,惜晴和聽雨也要跟著我們過去的,等下時間匆忙,怕是她們二人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不如讓她們先下去,也吃點吧。”


    想想也是,三太太笑了下道:


    “我竟不如你想得周到。”


    說著時,便掃向一旁的幾個丫鬟,分別是叫躲煙、雪醉、浮月和抹瀾的,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是比惜晴和聽雪略低一些的二等丫鬟。


    “躲煙,你先幫著將剩餘的牡丹餅撒子,還有粟米粥,都搬過去到你聽雨和惜晴姐姐房裏,讓她們吃飯,你們幾個在這裏侍奉著。”三太太這麽笑著說。


    聽雨和惜晴聽了,倒是微楞,隻因素日都她們兩個在跟前侍奉的,確實侍奉主子吃了飯,她們便要跟著匆忙出門,這其間能瞅個空往嘴裏塞點東西就不錯了。如今萬沒想到三姑娘竟然能體恤到自己。


    微微福了一下,聽雨和惜晴並沒多說,隻是道了聲:


    “謝三太太賞,謝四姑娘。”


    說完這個,便也自去仆役們所住的倒座房裏,匆忙去吃了。


    “妹妹真個是越來越懂事了。”顧鬆咧著嘴,露著潔白的牙,笑望著自己妹妹。


    抬手瞥了自己這哥哥一眼,手裏一邊拿著箸子,一邊淡淡地道:


    “妹妹都懂事了,哥哥也該學著點。”


    這輕輕淡淡一句話,卻是讓顧鬆心裏一突。


    其實他雖然混帳,可是身邊的小廝也不是隨便渾的,風言風語閑言八卦誰沒聽過幾個啊。


    他也知道自己母親和妹妹在老祖宗屋子裏受了磋磨,隻是這等事到底該如何處置,十三歲的他卻還有些茫然。


    在此之前,他是隻知道母親有的是銀子揮霍,在家學裏每每有人跟在他身後,攛弄些事端出來,他也享受別人奉承,成幫結隊,恃強淩弱的事也幹過。


    隻是這幾日的事,傳到他耳朵裏,讓他驟然明白,自己和上頭那三個哥哥,其實也許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阿宴吃飽了,便放下箸子,淡掃過自己的哥哥顧鬆,見他低著頭愣在那裏,不知道想些什麽。


    一時便有些感歎。


    說實話,這個哥哥確實是有些混帳的,後來跟著大少爺,學了些鬥雞走狗踢腳氣球,甚至是逛窯子走章台的混賬事兒,也少讓母親流淚。不過這個哥哥其實也是笨拙和真摯的。


    在自己嫁了後,諸般不如意時,他去找過沈從嘉的麻煩,所用的辦法是把沈從嘉揍了個鼻青臉腫。


    在自己想拿體己銀子補貼他時,他斷然拒絕了,卻自己跑過去,跟著人到處跑著學經商。


    那個對他體貼細致的惜晴沒了,他隻有一個看似溫柔和順,其實內裏陰險刻薄,絲毫不知道疼惜他的夫人,過得憔悴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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