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同僚裏,跳開了沈大人,隻請了紀舜英,他沒立時應下,帶了帖子回家去,明沅捏著那張灑了茉莉香粉的帖子睨著他:“觀蓮節好啊,我都不曾去看過。.</a>”


    遊湖自少不得美人相陪,彈也好唱也罷,總不能少這一抹豔色,未必就贈他美人,送了渡夜也是有的,再有的在船上就行了事,還不真就等到晚上。


    王府裏頭歌舞姬都是全的,這些個除了助酒興詩興,看中了也能拿出來待客,上回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見著一段細腰一截皓腕動了念頭,便拉著陪幾杯酒,留下來宿一夜。


    連著家裏那些個夫人也不當真,比妓子還好上些,外頭那起子拿喬的,有說自家是詩妓的,有扯個顯赫名頭的,但凡男人總存個救風塵的心,看著冰清玉潔誤入風塵,還想著設法救上一救,引得男人追捧,早些年還有假托過鄭王名頭的。


    鄭王是民間俗稱,隻蜀地稱鄭王,說的實是文定侯鄭天琦,他是在蜀地起的勢,到如今還有鄭王廟,□□皇帝都睜隻眼閉隻眼的允了,民間香火鼎盛,隔了這許多代,雖不比原來,初一十五也還有人給他進香。


    他死之後,大長公主把姬妾遣散,就有說自家養了女兒大婦不容的,打著鄭王的旗號幹的暗娼生意,這都幾代了,還托個鄭字,不過為著鄭家那些女眷美名遠揚,又有個體麵的身世。


    相較下來,這些歌姬個真真就是個玩意兒,唱得好跳得好了,拉上榻玩些花樣,過些日子即便肚裏有了,主人不當真,客人也不當真。


    哪知道沈同知竟嚇成那個模樣,他怕老婆的名聲,才來成都就傳了個遍,自上到下無人不知,沈夫人那點醋勁,開著門十裏都能聞得見酸,拉他去妓館,第二日沈夫人就能拍上門去。


    尋常那些個也不敢跟沈大人來往,陳李兩家的大人,平素就不與他一道玩樂,出了衙門自家尋地方去,有泡澡堂子的,有暗門子裏走一遭的,他便想去,別個也不敢帶他,除了跟紀舜英走的近些,也就沒有旁人了。


    紀舜英先是規規矩矩回了信推說不去,又立時派了人去租船:“我早打聽了,此地船菜不比蘇杭,也算別有風味,若不是金大人是杭城人,哪裏扯得出這些門道來。”


    此地山多,哪裏似得蘇杭有個金湖太湖,夏日裏開得一片出水荷花,還有選花魁的,就坐了小船在荷葉底下藏著,看魚戲蓮葉無雙輪回最新章節。


    這樣的老荷,沒年數種不出來,本地湖上隻有些淺淺出水蓮,坐了船縮身在船艙裏,吹上些涼風,吃些點心,船菜自也不道地,吃辣是行的,吃甜總比杭菜差著些。


    紀舜英租了船,叫船家前一天就不接客,卷了竹簾兒吹風,鋪設上新的坐褥,船裏打掃幹淨了,再給點上香,裏裏外外收拾一回,第二日才帶了明沅坐轎子到港口來。


    六月風光襯著湖水山色,再看這一片荷花,明沅嘴角含笑,扶著紀舜英的手上了船,紗簾兒一放下來,隔著水色再瞧不出裏頭坐了何人。


    搖了櫓往湖心去,桌上擺了四幹果四鮮果的蜜餞點心,還有九紅做的穗州涼稞,醃過的雞脯子,乳糕乳餅金橘水團子,甜瓜果藕杏仁豆腐。


    天兒熱,還專做了銀絲水淘來,明沅這些日子愛吃口酸的,九紅調了一勺子老陳醋替她拌上,她一麵賞湖色,一麵拿筷子挑了冷淘裏切好的瓜脯吃。


    外頭掛著紗簾兒,無船靠近的時候就掀起來,粉荷白荷,帶露凝珠,離得近了還人去摘,船上就有紮著賣的,還有賣剝好的蓮子蓮心,還有拿油紙包著的糖蓮子的。


    自家也帶了些來,建蓮子泡軟了蜜的,比這湖裏吃著更軟更糯,浸了花蜜一口一個嚼吃了,她懷得這胎倒不磨人,既能吃又能睡,當著她的麵不說,卻都猜這一胎是個閨女,女兒才心疼娘呢。


    明洛這個怕又是個小子,一時好一時壞,知道要遊湖還點著要帶什麽吃食去,到要出門了,吐了一地,她還不肯認肚裏這個怕是小子,見天兒的羨慕明沅,都快三個月了,一口都沒吐過。


    酸湯麵吃著心裏頭暢快,湖上吹著風,還有冰過的鮮果,又給了銀子,叫船家唱一支船歌,此地的船歌不比吳江,卻也有聽頭,遠遠兩管絲竹聲,明沅打了個哈欠,靠到紀舜英懷裏,犯了睏意。


    沒等紀舜英叫回去,前頭靠過來一隻大花舫,白日裏還點得琉璃宮燈,船上兩邊站著美人,一人手裏一把孔雀羽扇,隔著船問一聲:“可是紀大人的船?”


    青鬆翠竹應得一聲是,那邊往裏回報,不一時就過來請他:“煩請紀大人過船敘一杯水酒。”又說座中還有旁人,陳李二位不說,還有幾位百戶跟王府的長吏。


    既有共事的在,照了麵不問一聲好總是失禮,先前已經拒了兩回,不好再拒,那邊又說隻請一杯水酒,明沅本就有些睏意了,聽見那頭三催四請的便道:“你去罷,不過一杯水酒。”說著又懶洋洋的笑:“頂多也就是香粉窟,還能是虎穴龍潭不成?”


    紀舜英安頓好了明沅,那頭搭了板來,幾步一跳,跳上了畫舫,果然叫明沅說著了,掛得水晶簾子,點得琉璃轉燈,朦朧一層輕紗,三五個奏樂三五個歌舞,還有個通身雪白的女子裹了紅紗轉圈,頭上插了一根金絲羽,隨著腳步轉響一串金鈴鐺。


    紀舜英不敢多看,蜀王小兒子坐正位,手揚一揚,便有舞姬奉酒上來,送到他跟前,他欲用手去接,那舞姬卻嬌笑一聲,轉著手腕自家飲了半杯,把還帶著脂粉香的半杯殘酒遞到紀舜英跟前。


    蜀王小兒子按著排名叫崇禮,笑著舉一舉杯,帶著七八分醉意:“紀大人請飲,想來舟中那一位卿卿,不會為這一杯水酒吃幹醋。”


    他還當紀舜英是包了那個妓子遊船,成都府裏沒聽過哪一個用的是茉莉香,想來書生愛的調調也不同,怕是詩妓一流,倒可尋訪個出色的送他,便是家裏不得去,外頭又有哪個貓兒不偷腥。


    王府蓄姬三百人,蜀王又是個中老手,他母親原就無出身,不過靠著顏色才能上位,肚皮爭氣生下兒子來,自家知道沒旁的動人處,隻好收了一批歌女舞女,把蜀王勾在她那小院之中。


    前頭事有成了年的兒子打理,王府裏又養了那許多長吏,他到了六十壽數,原來也就享樂一天少一天,就是王妃所出的世子,也不拿這個小弟弟當一回事我家的大明郡主。


    想著父親高壽,不定哪天眼一閉就沒了,何苦去當這惡人,哄著他高興,安安穩穩過去便罷,哪知道蜀王竟還能再活二十年。


    一兩歲的時候這個弟弟與世子不過是個玩意兒,見著了還抱一抱逗一逗的,為著擺出個孝悌模樣來,還常送了吃食玩物給他,可等他長到將要二十,意味又不相同了。


    世子早早就替幾個弟弟請了封,到最小的這個,是兩年多前蜀地未亂前上的表,這折子很快就被旁的奏章壓了下去,世子偏偏又死了,蜀王府裏能催一催皇帝的,就隻有蜀王一個,而他享了長子這許多年的福氣,這會兒又把現成的給小兒子了。


    這麽個當玩意兒養起來的兒子,也隻有蜀王拿他當寶貝,王府裏跟著世子的,一半戰死了,一半護著嫡長子,蜀王這才動了皇帝的腦筋,聖旨一下,這些人不服,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可這個兒子生下來眼孔就隻這點大,又自來不曾正經理過事,前十七八年就是享受兩個字兒,連他親娘也沒指望著他能有當親王的一天,不意世子竟死了,眼前掛著個大餡餅,哪個不想咬一


    口。


    可他自來精的就是吃喝玩樂,要他說些鬥犬鬥雞之事,他肚裏有百種花樣,要他理農事兵事,他連莊稼地生的甚個模樣都不知道,至多是歎一句草麥青青,旁的一概不知。


    身邊又無幫手,縱有也是這兩年才靠過來的,說是雞鳴狗盜之輩,也還太抬舉了,養的門客靠著嘴皮子功夫吃飯,真要辦事卻件件拿不出來,想到的無非三樣,送錢送官送人。


    偏偏這三件,前兩樣紀舜英都不缺,也隻有在這人上頭動動腦筋了,原是無處下手,聽說他有一個相好的,趕緊湊上去,沒成想,馬屁拍到馬腿上。


    紀舜英上得船,畫舫也就把小舟扣住了跟在船後,紀舜英原就不想飲那杯殘酒,聽見他作舟中人當作□□,道:“舟中內子,幹醋吃得,濕醋也吃得。”


    幹脆轉身就走,倒把餘下這些嗆得一臉尷尬,更尷尬的是這些座上賓,一張口就把皇後族妹歸到了妓子一流,滿座隻作不知,無人上前去勸,這會兒也勸不得,拂了誰的麵子都不成,紀舜英又在氣頭上,若是上去拉了再嚷什麽來,哪個敢擔。


    隔著舟船,明沅不曾聽見,到紀舜英跳回舟中,叫人解開係繩,明沅隻當他怎麽也得留下來吃杯酒,除了吃酒,還有勸菜的,簡單說上一二句,不成想他這麽快就回來了,才要問他,就見他滿麵怒色,柔氣問道:“這是怎的了?”


    紀舜英一甩臉,小事也成了大事,本來能含混而過的,這下卻過不得了,明沅聽他說了,拿手指頭點著他:“你卻不是借題發作?”


    原就不想跟藩地的王府扯上關係,惹了這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官司出來倒能扯幹淨,隻紀舜英這粑耳朵的名聲,也就洗不脫了。


    不到隔日,夜裏就收到了重禮,全是給女眷的,大珠貓晴的人間壽域首飾一幅,各色彩緞雲緞就有一箱,再有些金鐲金戒指之類更不消說,時人崇金,越是打得大,花樣多的,越是貴重,外地比金陵還更奢華。


    明沅東西是收了,帖子卻沒理,隻說身上乏力,天兒暑熱,便不去賞花宴了,紀舜英夜裏還別扭著:“咱們也開個遊湖會,請了沈同知,再請五姐夫。”


    明沅咬了袖子笑:“這下子可好,咱們一家非得給扣個善妒的罪名不可,往後家裏的姑娘要說親,可怎麽好。”


    沒等著善妨的名頭傳出來,京裏傳了好消息來,明蓁懷了身子,這一胎才剛懷上,皇帝就喜的要大赦天下,還下了詔書封了晗哥兒當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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