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道長和慈恩方丈的車輪戰依然沒有成效。


    知府累歸累,卻仍然堅持著最後一道底線。


    直到一日,混亂的開封府忽然沉寂下來。


    住在開封府的百姓很不習慣地望著街上其他的百姓——居然沒有一個江湖人?


    一輛馬車緩緩從西大門進程。


    趕車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劍眉星目,容貌英挺,但一張臉卻像誰欠他三五七萬似的。


    馬車在一座大宅前停下。


    那趕車青年將馬鞭一甩,徑自越過大宅的圍牆,進去了。


    過了會兒,馬車車廂門才緩緩打開。


    又是一個青年。


    同樣二十來歲的年紀,秀雅斯文。他下車的動作很慢,將身體繃得筆直。好不容易跳下車,讓經過駐布的路人都鬆了口氣。


    他下車後,並不急著進門,而是衝路人們微笑抱拳道:“見笑見笑。”


    有好事者忍不住問道:“這位公子也是江湖中人嗎?”


    青年笑著搖頭道:“見笑見笑。”


    好事者見他搖頭,以為他否認,便道:“那公子要小心,聽說這宅子裏住的都是魔頭。”


    青年含笑道:“我知道。他們是我的手下。”


    “……”


    路人霎時走得一幹二淨。


    青年緩緩移動腳步,朝大門走去。


    門咿呀一聲打開,一個布衣老者見到青年,恭敬地行禮道:“明尊。”


    馮古道將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道:“鳳凰山一別,我們真是許久未見啊,師父。”


    布衣老者躬身道:“屬下惶恐。”


    馮古道歎息道:“我還是喜歡鳳凰山那個張口閉口罵我兔崽子的莫琚長老。”


    莫琚苦笑道:“那些話都是老明尊教我說的。”


    馮古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又沒有怪你。”


    莫琚剛要鬆口氣,就聽他緩緩道:“師父。”


    “……”


    早知道明尊記仇,他當初就該掂量著罵的。


    “不過說實話,你的演技不錯。”馮古道終於邁進門。


    莫琚反手將門關好,無奈道:“在去鳳凰山之前,老明尊曾督促我練習許久。”


    “對著我師父?”馮古道意外。


    “不。”莫琚嘴角動了動,卻沒有接下去。


    馮古道微笑道:“不會是對著我的畫像吧?”


    莫琚看地。


    “我師父現在哪裏?”


    莫琚道:“好像在江南一帶。”


    “很好。”馮古道邊朝裏走邊道:“將這個消息傳到雪衣侯府去。”


    “什麽?”莫琚緊張道,“萬萬不可。”他頓時想了一肚子的話準備勸阻,卻聽馮古道慢悠悠道:“那就算了。”


    莫琚:“……”


    兩人一路進書房。


    書房裏已經坐著三個人。


    冷臉的袁傲策、戴花的花匠、喝茶的端木回春。


    花匠和端木回春見馮古道進來,都是起身相迎,唯獨袁傲策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花匠的目光在袁傲策和馮古道中間一轉,道:“看起來,明尊和暗尊旅途相當愉快。”


    馮古道笑眯眯地坐下道:“當然愉快。有暗尊一路趕車護送。”


    袁傲策冷聲道:“我權當運屍。”


    馮古道道:“你應該再砍深幾寸的。”


    莫琚吃驚地叫起來:“暗尊砍傷了明尊?”


    袁傲策用一種何必大驚小怪的目光瞟他一眼,道:“他當初曾經砸斷我一條腿。”


    莫琚道:“但是當時明尊還年少。”


    馮古道支著下巴,附和道:“不錯,當時我還年少,易衝動。”


    袁傲策麵無表情道:“我砍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花匠笑道:“既然這樣,應當是暗尊占上風,為什麽……”看上去好像吃了大虧的樣子。


    袁傲策的目光陡然一厲。


    其他人都識相地看向馮古道。


    馮古道笑容可掬道:“沒什麽。隻是昨天我進客棧之後,讓店小二拿兩個饅頭去馬槽,讓他一個喂車夫,一個喂馬而已。”


    砰。


    袁傲策手邊的茶杯碎了。


    花匠看著自己濕了半邊的裙子,嘴角微抽,“那隻茶杯是我的。”


    袁傲策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沒什麽。”


    端木回春剛才一直沒插上話,現在才有機會道:“這幾日白道動作頻頻,若非官府一直嚴密注視他們一舉一動,隻怕早就找上門來了。”說起來,他的日子相當難過。


    他的父親是出賣白道暗中勾結藍焰盟,而他是叛出白道明當當地加入魔教……對於白道來說,他的禍害程度已然超越馮古道,排在第一。


    袁傲策皺眉道:“官府?他們又插手了?”


    這個又字說來大有文章。


    所有目光匯聚到馮古道身上。


    馮古道波瀾不驚道:“知府果然仗義。”


    “隻怕仗義的另有其人。”袁傲策淡淡道。


    “不錯。紀門主也很仗義。”馮古道故意曲解。


    袁傲策瞥他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花匠道:“不過官府隻能裝腔作勢,若白道武林真的動起手來……”她攤開手,無奈地聳著肩膀。


    馮古道道:“若是想動手,我們奉陪到底又何妨?”


    莫琚擔憂道:“但是先前因為盧長老等人的背叛,我們現在先前已經損失了一半的魔教教眾。要是和白道硬碰硬,怕是占不了什麽便宜。”他說得相當含蓄。


    馮古道道:“若將白道擰成一股繩,我們自然必輸無疑,但是,散沙又怎麽可能變成繩呢?”


    莫琚眼睛一亮,“明尊的意思是?”


    “靜觀其變。”馮古道忍不住想撓腰上的傷口。


    端木回春道:“怕是今天就會有動靜了。他們一早已經得到明尊和暗尊進城的消息,此刻按兵不動,怕是做最後的部署。”


    馮古道氣定神閑道:“有輝煌門和武當在,至少他們用陰招的機會不大。”


    若是用陰招更好。


    白道武林就算防著紀無敵,也不會防淩雲道長,到時候他們知己知彼,還能來個請君入甕。


    不過以目前的形勢看,他們還不會公然繞過紀無敵,畢竟他下麵還有一個掛著武林盟主頭銜的鍾宇。隻怕他們當初執意要選盟主的時候,絕對沒想到會有如今作繭自縛的這一刻吧。


    馮古道這樣想,頓時覺得心情無比爽快。


    莫琚突然道:“怕隻怕,他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端木回春道:“莫長老怕他們會一邊拖住我們,一邊派人攻打睥睨山?”


    “正是。”


    花匠道:“睥睨山有賈祥在。他雖然很死相,但是看個門絕對沒問題。”


    端木回春頷首道:“如今白道的八成精英盡在開封,若要分成人手攻打睥睨山,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莫琚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這才放心。


    此時,有仆役在門外道:“輝煌門紀門主求見。”


    他話音剛落,袁傲策的身影就不見了。


    馮古道笑道:“發情的兔子都跑得很快。”


    花匠突然道:“不如我們來猜一猜,他們一會兒是以什麽姿勢進來的?”


    “……”


    “阿策,你看瘦了這麽多,都是因為見不到你,吃不下。”紀無敵的聲音大老遠地傳過來。


    “這叫瘦?”


    “……瘦到一定程度是會浮腫的。”紀無敵堅持自己的觀點。


    袁傲策無語。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卻發現所有人都是失望的表情。


    花匠頭一個開口道:“為什麽不是抱進來的呢?”


    袁傲策:“……”


    馮古道摸著下巴道:“掛進來也不錯。”


    莫琚點頭。


    端木回春倒是沒什麽反應。因為他沒有參加這個猜謎遊戲,對於袁傲策和紀無敵,他心裏還是有一道越不過去的檻。


    紀無敵眼珠一轉道:“你們的賭注是什麽?”


    花匠見他這麽玲瓏剔透,收起失落的心情道:“賭晚飯。”


    “誰輸誰請客?”紀無敵興趣缺缺。


    “不,誰贏誰下廚。”


    ……


    紀無敵隻是一個轉念就已經想出這個賭注的奧妙之處,興奮道:“不如再賭一局?”


    花匠道:“賭什麽?”


    “賭……”紀無敵微笑道,“白道會出什麽招?”


    花匠看向馮古道。


    他笑而不語。以紀無敵的性格,若是不同意,隻怕休想從他口中得知一點半點的消息了。


    花匠得到鼓勵,立刻道:“賭了。”


    紀無敵望著馮古道道:“你會參加吧?”


    馮古道原本含笑的臉立刻痛苦地皺了起來,道:“被阿策弄傷了腰……不方便。”他說著,還故意曖昧地瞟了袁傲策一眼。


    “……”


    袁傲策見紀無敵回頭,正要解釋,就聽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幹得好!”


    “……”他差點忘了,紀無敵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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