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麵皮微微緊繃,弓著身為難道:“這...”


    海西原本和緩地臉色又陰沉了下來,指使那些行刑的人再加把力道,他沉聲道:“重家大房現在都落魄到靠別房接濟為生了,竟然還敢拒絕本官?不要命了不成!”


    管事遲疑了下,才麵帶難色地道:“這事兒倒不是重家大房不樂意,他們家兒子要考科舉,還得仰仗老爺提攜呢,怎麽敢拒了您?是重嵐自己不樂意...她是二房人,又和大房常年分居的,所以大房人也管不到她頭上...”


    海西眼皮一掀,眼裏滿是陰戾,忽然用力擂了下桌麵:“這小賤.人膽子倒是不小,不過一個商賈,本官肯納她為妾已經是抬舉她了,她竟然還敢拒了本官,真是豈有此理!”


    那管事看他麵色陰狠,慌得忙退後幾步,但額頭上還是被茶盞砸了一下,就聽他狠聲道:“這賤.婢!這賤.婢!”管事額頭立刻冒出血來,他抖著身子跪在一旁,心裏忍不住納悶,怎麽自家老爺就偏看上重嵐了呢?


    其實海西也是有苦難言,人都道他閱美無數,但甚少有人知道,他根本是個不能人道的,雖然有那物件在,但跟太監也差不了多少,越是不行內火就越旺,比尋常人更好美色,偏偏自己又不能盡興,隻能虐.待折辱這些女子取樂。


    他見過的美人不少,見了重嵐雖然垂涎,但也沒有到拋下官聲威逼強娶的地步,不過重嵐內媚天成,他幾個月前冷不丁瞥了一眼,身子竟然起了反應,立時把她視為一劑靈丹妙藥,想盡辦法也要弄到府中。


    他在原處焦躁地踱了一會兒,轉頭問道:“那些流民女子都處置妥當了?”


    管事捂著額頭答道:“回老爺的話,都處置好了,不至於被人發現。”


    他說著有些心虛,自打雪災過後,自家老爺就在本地和四周城鎮四處搜羅流民女子供自己淫.樂,接連弄死了好些,但其中有個金陵的跑了出去,想必應該也死了,但若是泄露出什麽可就不好了。


    海西倒沒想這麽多,扭頭看著他,努力緩著聲氣道:“你去跟重嵐說,本官家中沒有正房,她若是給本官為妾誕下子嗣。縱然日後不能把她扶正,她在這府裏跟正妻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薛元在這兒,他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先禮後兵,但若是重嵐還不知好歹,也別怪他不知道憐香惜玉了。


    ......


    薑佑騎在馬,沉著臉趕回了驛館,其實海西盛情邀請他們在揚州逗留的這幾日住在他的宅院,不過薑佑去過他宅院一次便覺得夠了,她寧可住在驛館。


    這驛館薛元已經提前命人收拾過了,後院甚是雅致,她見了心裏更是堵得慌,坐在房裏心頭悶悶的。


    忽然門呀吱一聲響,薛元攏著直綴的下擺走到她跟前:“皇上這是鬧的什麽別扭?”


    薑佑耷拉著眉眼沒作聲,他伸手摩挲著她的下巴抬了起來,輕輕親了親她緊繃的唇角,聲音溫和:“你有什麽不快,為什麽不跟我說?”


    薑佑下意識地側開頭,感受到他身子微僵,菱形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半晌才緩緩鬆開:“你還記得我當初跟你說過的流民女子失蹤的案子嗎?我記得當時有位老婦人說,她女兒脖子上有塊紅痕,我今日在海西的姬妾脖子上見了相同的胎記...”


    她說著卻猛地住了嘴,抬眼直直地瞧著他:“我當初托你調查那些女子失蹤之事,你查的怎麽樣了,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他神色冷了下來,陰沉地盯著她:“皇上懷疑我包庇?”


    薑佑見他發火,抿唇皺眉道:“我問一句罷了,你又沒做虧心事,何必這麽急跳腳?”


    他本來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沒想到三兩句就被她煽動了情緒,他深吸了口氣,盡量緩聲道:“我帶來的人手不多,這些天都在調查揚州這邊的事兒,人手一時抽調不開。”


    薑佑沒了話說,但方才那幾位官員的嬉笑議論還是不絕於耳,她心裏像是有把火在燒,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隻能僵著臉不作聲。


    尋常兩人在一處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如今齊齊沉默,氣氛尷尬沉悶起來,空氣像是凝滯了一般,沉沉地壓在人心頭紓解不得。


    薛元淺淺啜了口茶,心裏有些後悔待她來揚州,甚至後悔沒早點把她送回京裏。他知道她性子執拗剛強,呆在京裏固然是井底之蛙,可在京裏她是人人捧著敬著的皇上,出來在大千世界曆練,知道的人情世故太多,隻會更加消沉苦悶。


    他垂下眼,正在想著該怎麽勸解,就聽簷外一聲報:“廠公,監軍,行商重嵐求見。”


    薑佑怔了下,隨即道:“我以為她要隔幾日才上門拜訪的,怎麽才分別不久就過來了?”


    薛元不動聲色地攢了攢眉心,撫弄著腕子上的迦南珠子:“許是有什麽事兒吧。”


    重嵐是二房唯一能拔尖的後人,殺了她二房隻怕再無出頭之日,重家二兄死都難瞑目,不殺又怕她不留神露出什麽來,又得掀起滔天波浪來。


    他在船上沒把有刺客的事兒告訴重嵐,就是存的讓她聽天由命的心思,沒想到她不光發現了不對,還特地來警示,算是個有心的,如此倒真不好斬草除根了。


    薑佑見他定定地瞧著茶碗,輕扯了他的袖子問道:“你怎麽了?”


    薛元回過神來,對著她微微笑道:“既然皇上和人有事要談,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抬步起身就走,反倒讓她怔住了。薑佑頓了片刻,歎了聲兒才回過神來:“讓重掌櫃進來吧。”


    片刻重嵐帶到,薑佑注意到她攏在袖子裏的手指緊緊擰著,秀眉緊蹙,似乎有什麽極苦惱的事兒,不過一進來就恢複如常,對著她拱手行禮道:“張監軍,我沒有叨擾到您吧?”


    薑佑搖搖頭請她坐下:“怎會叨擾?”她偏頭瞧了瞧重嵐:“重掌櫃有什麽事兒嗎?”


    其實是方才海家的管家又上門來找她,威逼利誘讓她給海西做妾,她煩不勝煩,知道海家人不敢跑到薛元薑佑這裏來要人,才特地上門來,她想到準備好的說辭,微頓了下,小心探問道:“我聽說廠公和監軍是為了米價之事特地過來的?”


    這也不是秘事,倒也沒什麽好瞞的,薑佑點點頭:“你四處做生意的,想必也聽說了,揚州糧食不光價高,而且供不應求,一個鬧不好隻怕就要釀成大.禍,所以我特地趕來看看。”


    這時候下人端茶上來,重嵐輕輕呷了口,不經意般的道:“俗話說無奸不商,在下經商也好幾年了,不瞞監軍說,亂子越大,好些商賈才有利可圖,趁機哄抬糧價不過是尋常手段罷了。”


    薑佑麵色不悅:“上頭有官府規製,他們怎麽敢如此猖狂?”


    她終於問出了重嵐想說的話,重嵐長長地歎了聲:“水至清則無魚,官商自古以來都是勾連的,這幫商賈身份低賤,監軍真以為他們有膽子哄抬糧價,讓糧價幾倍甚至幾十倍的上漲?不過是背後有人撐腰罷了。”


    薑佑用力一拍案幾:“混賬東西!我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平時禮尚往來也都睜隻眼閉隻眼,他們竟然還敢這般膽大包天,以為世上沒有王法了嗎!”她惱火完又覺得不對,皺眉瞥了眼重嵐:“你隻怕不單是為著這個吧,還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重嵐倒是很清楚現在的處境,她不過是個商人,要想擺脫海西的糾纏,除非完全整垮他,讓他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想要他倒黴,還得依仗薛元和薑佑,但她隻是商人,海西是正四品的官員,若是這般構陷朝中大員,薑佑就是把她杖殺了都沒人敢置喙。她遲疑道:“監軍好眼力...我這裏確實有事兒要稟報,但...”


    薑佑看她麵帶為難,想到今日她對海西的冷淡態度,直覺此事兒可能和他有關,探問道:“你平素都好與人為善的,怎麽今日在碼頭上反倒對海西知府不假辭色,不怕以後沒法來揚州行商?“


    重嵐沒想到這也是個玲瓏心肝的,她心中躊躇,還是一咬牙,橫下一條心來,跪下來把這些日子的打聽調查的一一道出:“海西哄騙流民女眷進府,肆意虐.待□□,勾結糧商哄抬糧價,用重家其他人的性命相要挾,逼迫我進他府中為妾,還請監軍做主!”


    若是薑佑沒去過海西府上,沒見過那脖頸上有紅痕的女子,對重嵐的話未必會信,但如今結合她的話,已經起了疑心。可這個四品大員跟她當初殺的那個白身二世祖不同,就算她亮出皇上的身份也不能隨意殺人,必須證據確鑿才行。


    她本想請托薛元嚴查,但想到方才的氣悶,又坐回原處:“我相信你的話,可逼你為妾的事兒最多治個持身不正的罪名,不痛不癢地頂什麽用。其他兩樁呢,你可有正劇?總得先查證才能論罪”


    重嵐苦笑攤手:“是我無能。”


    她不過是商人布衣,能搜集好些消息已經不易了,薑佑決心這回不靠薛元也要辦成事兒,好讓媳婦和旁人也高看她一眼,她站起身在屋裏來回踱了幾圈,忽然又轉頭定定地瞧著重嵐,沉吟道:“我這裏有個查證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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